進門就有藥房,長長的案上放著醫案、醫書、小秤,還有尚未包紮的藥材。記住本站域名後面一排帶方格的木櫃,想來裡面是藥材。
一個童子從外頭進來,看晚雲一眼,道:「醫官到營房裡巡診,你下晌再來。」
他想必把她當成來看病的了,晚雲「哦」了一聲,問道:「這裡可還有別的醫官麼?」
童子道:「你新來的?你住在西營還是東營?西營有西營的醫官,東營有東營的醫官。」
晚雲好奇地問:「每營有幾位醫官?」
「五位。」童子有些不耐煩,說,「你的問題可真多。若沒別的事,別耽誤我抓藥,我快忙不完了。」
「我可以幫你。」晚雲笑道,「我家是開醫館的,我識得。」
童子狐疑地看她,似乎不信。
晚雲也不廢話,只拿起案上幾張方子,挨個看了看,隨口就說出了它們是治什麼病的。
童子露出驚訝之色,這才閉了嘴。
「你要幫我,也不是不行。」他眼珠子提溜轉,揉了揉肩膀,道,「我來念,你來揀。」
「我們左右開弓,豈不更快?」
童子一臉認真:「那不行,你雖認得藥方,可不一定認得藥。總要有人在一旁盯著,否則吃藥吃錯了要死人的!」
晚雲橫豎無事,也不計較,由著他指揮,自去幹活。
那童子拿起一張藥方,朗聲念道,「通草、辛夷各半兩。」
晚雲等了等,問:「沒了?」
「你自把這兩味揀了,我再往下念。」
晚雲道:「你念完了我再揀。」
童子擰著眉道:「你能記清?」
「有何不能?」
童子狐疑,又繼續念道:「通草、辛夷各半兩,細辛、甘草、桂心、穹?、附子各一兩。」
「幾份?」
「三份。」
晚雲抽出三張草紙,工工整整地排在桌上,拎著小秤站在藥櫃前。童子看她並不先找通草,而是遇見什麼抓什麼。她在最左邊看見桂心,在手上撥弄了一會,大致一抓,放在秤上正好三兩,再勻成三分,不多也不少。
童子看的眼花繚亂,最後也不知道她漏了不曾。
「你不守規矩!」他嚷道,「怎麼能這麼揀?」
晚雲反問:「怎麼就不合規矩了?我問你,我少了麼?」
「我怎麼知道!你壞了規矩,我也白看了!」
晚雲招手讓他過來,從草紙上一樣一樣分出來,再重新過秤:「多了還是少了?」
童子較真起來,仔細看秤,竟是不多也不少。
他不服,又拿了另一個方子:「薔薇根、黃芪、當歸、桔梗、黃耆、白歛、大黃、鼠李根皮、芍藥、續斷、黃櫱、葛根各一兩。共五份。」
晚雲對著藥箱翻檢,頭也不回:「第二味是黃芪還是黃芩?」
「黃芩……」童子復低頭看,面色微變,「你怎知是黃芪?」
晚雲不由嘆氣,這孩子若是在仁濟堂,鐵定少不了挨打。
她手腳麻利地揀出藥材。童子在一旁看著,有些愣怔。
待晚雲都分好了,他呆呆地問:「你怎樣樣都記得清楚?」
晚雲敲敲他的腦袋:「醫家治病救人,首要乃是記方子。第一個方子名叫鼻塞腦冷清涕出方。你若識得方子,無論藥量增減,都能記住。」
童子聞言,噘著嘴道:「我只是來幫阿公的,又沒正經學過,怎麼知道這些。」
晚雲不與他囉嗦,道:「剛才我看桔梗快沒了,須得補一補,庫房在何處?」
*
童子從倉曹處取了令牌,來到城牆腳下。
裡邊辟了幾個窯洞做庫房。
晚雲走進去,聞到一股霉味,不由皺眉。
按理,河西乾燥少雨,便於儲存。若是霉了,必然是藥材沒晾乾,或是路上淋了雨。
童子見她竟要把那些藥材拿出去晾曬,瞪起眼睛:「你究竟是何人,這般閒,營里不操練不講習麼?」
「這你別管。」晚雲撩起衣袖,一邊將麻袋拖出去,一邊說,「快來幫忙。」
這是個粗活,但晚雲在醫館裡常做。
入貨時要拆包驗貨,不定時還得拆開晾曬。晾曬是順道將大小不當、品質不佳的殘次品揀出來。
不過晚雲翻檢一陣,便感到這庫房中的問題遠不止於此。
這庫房中的藥材著實太多,大大小小上百包。裡頭不僅有發霉的,還有長蟲的。天冷了,有的蟲成了屍體,有的還苟活。
若在仁濟堂,這些要燒掉的,但在玉門關這樣的地方,任何東西運過來都金貴得很,萬不可浪費。且現在大雪封路,戰事隨時爆發,又從哪裡補給呢?
晚雲感到事關重大,晌午的時候,瞅著空當找到了裴淵。
「藥材?」裴淵看著她,「你去了醫帳?」
「我反正無事可做。」晚雲癟癟嘴角,「你那麼忙碌,我想找你說說話也找不到。」
裴淵笑了笑,神色卻隨即變得嚴肅起來,親自去倉庫里查看。
藥材雖不如糧草重要,卻也是救命的物什。如今驚動了裴淵,自是非同小可。
玉門關城守總管楊青玉自不敢怠慢,馬上去找倉曹參軍事。倉曹自不敢獨自承擔,又拉了醫博士墊背。
最後,攏總近十人圍在一處,你看我我看你。
裴淵親手將幾包藥材打開,抓出來,在鼻子下聞了聞,隨後,嚴厲地目光掃過,眾人噤若寒蟬。
「殿下息怒。」醫官忙道,「今年玉門關天氣有異,多有雨雪,這庫房地勢低洼,受潮在所難免。在下亦有意將藥材晾曬,除蟲防霉,可別的醫官不是去外地巡營就是返鄉探親,只有在下與小童兩人守著醫帳,著實人手不足……」
話沒說完,一旁的謝攸寧卻已沉下臉:「人手不足為何不報?若非今日覺察,來日真要用到之時,弟兄們醫治無門,豈非要丟了性命?」
倉曹苦笑:「右將軍之言自是在理,可營中的弟兄都要守城,本就人手緊張。尤其晴天,他們還要出關巡邏,這些藥材嬌貴,處置之時又要看天,下雨下雪都晾曬不得,故而拖延下來。」
「罷了。」這時,裴淵道,「此事糾纏無益。今日請諸位來,便是商議解決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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