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冬去(三十五)

  操練結束,謝攸寧身上早已出了一層熱汗。記住本站域名他走下高台,就讓隨從將身上的甲冑脫了,拿著一條汗巾擦起汗來。

  即便是在這邊陲之地,裴淵在將士們之中的威望也很是深遠。縱然得了自行散去的命令,但士卒們也不走開,待裴淵走過來,紛紛行禮。

  裴淵對待部下,從無高高在上的架子。他走到將士們中間,與他們說說話,談論起關城中的守備之事。

  謝攸寧陪在他身後,跟著他慢慢走出人群,沒多久,忽而看到等在校場邊的晚雲。

  她一直站在人群後面,踮著腳張望。見裴淵走過來,臉上倏而綻開笑容。

  「阿兄。」她說。

  聽到這稱呼,謝攸寧愣了愣。昨日雖然聽聞二人有淵源,但沒想阿晚竟然堂而皇之地叫九兄為阿兄。

  更重要的是,與昨日相比,這個阿晚仿佛換了一個人。那個愁眉苦臉還哭哭啼啼的阿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這個滿臉傻笑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話癆。

  而裴淵則更是神奇。

  他一向不耐煩應付嘴碎的人,可在阿晚面前,他顯得格外有耐心。

  不僅有耐心,他看著她,聽著她說話,神色雖然依舊平靜,但眉目間浸染陽光,竟然帶著些許的溫柔。

  謝攸寧自詡對裴淵十分了解,也是頭一回看到他這個模樣。

  怪異,著實怪異。

  謝攸寧忍不住對晚雲埋怨:「你既然與九兄有這般淵源,為何這一路從不告知我?」

  晚雲不以為然:「你又不曾問。」

  「我問了,你不說。」

  「你問的是我為何要來找阿兄……」

  二人一路拌起嘴來,裴淵看著他們,只覺無奈。

  三人從校場走到官署。正要進門,一名侍衛迎出來稟報,有幾名將官從別處趕來,有要務與裴淵商議。

  裴淵原想著帶晚雲去用早膳,見得如此,知道是不成了。

  晚雲也知道他忙得很,並不勉強。

  裴淵看著她不情願的模樣,轉而吩咐侍從照料她。

  「用早膳罷了,何須專人伺候。」謝攸寧道,「我也要去用早膳,讓我帶他去好了。」

  *

  晚雲以為謝攸寧會帶她到別處屋子裡用膳,不料,他去的地方是伙房。

  一路上經過兵營,衛士們結著伴,或是在房前曬太陽,或是一道吃早膳,見了謝攸寧,通通停下來,叫聲「將軍」。

  謝攸寧一路答了,卻不時用眼角瞥著晚雲。

  晚雲知道他心裡想什麼,道:「阿兄昨夜來找我,說他不曾怪我。」

  謝攸寧道:「然後呢?他還打算送把你送走麼?」

  「自然還是要送。」

  謝攸寧揚眉:「故而他只是不曾怪你,你就不難過了?」

  「他可不止是不怪我。」晚雲理直氣壯,「他還許我將來隨時去看他。我們八年不曾見面,我先前都擔心他不認我了。」

  謝攸寧聽得這話,更加好奇。

  「八年?」他說,「你們究竟是如何認識的?九兄那般人,怎會收你做義弟?」

  晚雲張張口,卻扭開頭:「不告訴你。」

  謝攸寧:「……」

  二人說著話,伙房已經到了,門前排著長長的隊。

  謝攸寧走過去,行禮打招呼的聲音更是不絕於耳。

  晚雲忍不住問謝攸寧:「我阿兄也會像你這般,到伙房來用膳麼?」

  「你阿兄?」謝攸寧忍不住蹙起眉頭,「你姓裴還是他姓常?」

  晚雲臉色微紅,強作鎮定地清了清嗓音,道:「小謝將軍不必吃醋,雖然阿兄比九兄是親近些,可阿兄想必還是惦念你的。」

  說完這話,晚雲仿佛又發現一個得意之處。阿兄聽起來就是她一個人,不像九兄,聽起來還有一大群人追著喊,沒意思。

  她忍不住暗自勾了勾唇角。

  謝攸寧忍不住停下來看她:「常晚,對我放尊敬些,叫三兄。」

  晚雲笑得更盛,喚道「好嘞,謝三郎。」

  那笑意在晨光中格外耀眼。謝攸寧怔了怔,默默轉過頭去:「就你無禮,快跟上。」

  忽而遭遇了冷臉,晚雲自覺得意忘形了,趕緊收了笑臉,默不作聲的跟上。

  謝攸寧道,「九兄平時忙得很,有時恨不得覺也不睡,只將眼珠黏在輿圖和文書上,不輕易離開官署,通常不會上這兒來。」

  晚雲反應過來他答的是先前問的話,料想他不至於生氣,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自然地領著晚雲,進了伙房,這邊盛一些,那邊舀一點,將一碗粥塞到晚雲手裡。晚雲看了看,只見有菜有肉,很是豐盛。

  「要餅麼?」謝攸寧轉頭又問道。

  晚雲搖頭,忽覺後背被戳了數十道鋒芒。

  回頭一看,伙房的廚子和排隊的衛士都齊刷刷地看著她,議論紛紛。

  她不由哂然。自己這打扮,怎麼看也是個小隨從,卻要勞駕謝永寧這堂堂右將軍來給她盛粥拿餅,這算是個什麼天大的福分?

  「你吃,我不餓。」她忙粥塞回謝攸寧手裡。

  謝攸寧朝她身後看了看,忽而一把攬住她的肩頭,對眾人道:「此乃我兄弟常晚,隨我到營中歷練,弟兄們多多照拂。」

  士卒們得了他發話,則隨即紛紛露出瞭然之色,笑嘻嘻地朝晚雲打招呼,頗是熱情。

  晚雲將謝攸寧的手拉下來,道:「誰是你兄弟?」

  「就你不領情。」謝攸寧忍不住彈她的頭:「我發了這句話,他們就認識你了。日後你餓了,可自行來伙房找吃的,不必等到飯點,懂了?」

  原來如此。她摸摸腦門,道了個謝:「謝將軍。」

  謝攸寧嗤笑一聲:「剛才不是叫我謝三郎麼?」

  她狗腿地笑道,「是小的嘴碎,以後不敢了。」

  謝攸寧邊吃邊道:「叫都叫了,以後就這麼叫吧。」

  晚雲怔了怔。

  「我說真的。」他回過頭來,眨了眨眼:「你我年歲相差不多,又是共過患難的兄弟,無需在意那些虛禮。」

  晚雲笑了笑,不敢當真。

  *

  謝攸寧早膳還沒吃完,就被裴淵的人叫走了。

  晚雲吃罷早膳,走回官署。只見官署中人來人往,晚雲料想裴淵忙得很,便不去打擾。一個人穿梭在營房間,沒多久,聞到一股藥味。

  順著那氣味,她來到一處院子裡,原來是醫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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