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四十五、秋歸(一百一十三)

  晚雲沉默片刻,只道:「怕就怕在群狼無首,若四散開來,流竄到山南道和劍南道,屆時平叛又要費上些許時日。記住本站域名」

  陶得利頷首:「正是。所以聽聞梁平將軍也已經離開鄯州,領兵前往山南道,為的恐怕就是這樁事。」

  晚雲訝然。若梁平也出來了,那河西便真的只剩下個空殼了。

  「那便只唯有速戰速決了。」她輕聲道。

  二人聊了片刻,譙國公主從屋子裡出來。

  她神色間有些哀戚,對晚雲道:「他還有幾句話要同你說。」

  晚雲愣了愣,應下,快步入了屋子。

  皇帝正閉目養神,聽得動靜,睜開眼睛。

  那張臉,平靜而帶著幾分倔強。

  「朕頭一回見你,就覺得你眼熟。」他唇邊泛起一絲苦笑,「姑母說因果註定,想來老天是決意要朕這輩子就將債還乾淨。」

  晚雲沒說話。

  皇帝問:「仁濟堂,你們師兄妹如何打算?」

  晚雲不曾想到他竟突然關心起仁濟堂來,目光微變。

  似乎察覺到她的警覺,皇帝緩緩道:「放心好了。憑朕這將要入土的殘軀,既無心也無力再對仁濟堂做任何事。」

  這番話,竟是難得的軟和。

  晚雲看著皇帝,仍有些意外。

  想了想,她開口道:「師父臨走前,便與師兄商議過了,仁濟堂關閉,門人遣散。各位師叔伯仍會換個名頭開醫館,但只為秉承初心,治病救人,把醫術傳承下去,不會再有仁濟堂從前那般聲勢。」

  「都遣散了?卻不是你師父的做派。」皇帝輕輕嘆息:「罷了,你師父今日與爾等商量好,必定叮囑過不要告訴朕,朕不為難你了。」

  晚雲垂眸,不再說話。

  皇帝轉而道:「朕的枕下,有兩封信,你取出來。」

  晚雲不明所以,伸手探去。

  裡頭果然有兩封信。

  看面上的字,一封是給裴淵的,而另一封,竟是給孫煥。

  裡面的東西有些沉,並非信紙。

  「這是兵符。」皇帝並不遮掩,淡淡道。

  晚雲一怔,登時明白過來。昨日,皇帝令她派潛入入東都的宮禁中取來一隻紫金盒。她那時不知為何物,想來,就是這個東西。

  「常副司。」皇帝忽而喚道。

  這是他頭一次這麼稱呼晚雲。

  晚雲知道自己當下仍是這副司,只得道:「臣在。」

  「此二物,關係天下安定。」皇帝神色嚴肅,緩緩道,「朕將它們交託與你,你須得交到他們手上,確保萬無一失。」

  不必他提醒,晚雲也知道這些兩件東西的分量。

  皇帝的兵符,能調動天下所有兵馬。封良正是因為得了兵符,才得以調動京畿戍衛。而存在東都宮禁中的這份兵符,想必是足以平定叛亂的定海神針。正正切中了晚雲此前地顧慮。

  晚雲看著皇帝,知道他這是在交託後事。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她鄭重應下,將兩個信封收好。

  「陛下還有什麼話,可一併交代。」她輕聲道。

  他抬頭打量晚雲的臉,「從前,是朕對不住你們。」

  晚雲的目光定住。

  這兩句話,都是她和裴淵從前盼著聽到的。如今真的聽到了,卻無悲無喜。

  「陛下從前為何不說。」她說。

  「朕首先是皇帝,而後才是父親。」皇帝道,「兵符交給你之後,朕就不再是皇帝,這話便可說了。」

  他注視著晚云:「這話,於你,你師父,還有你父親和王庭,亦是一樣。」

  眼睛澀澀的,似乎有什麼要湧出來。

  晚雲深吸口氣,將它忍回去。

  「陛下放心,我必定辦好此事。」她說。

  微微抬手,重新閉上眼睛:「朕累了,你去吧。」

  *

  佑德十一年六月,嗣忠國公孫煥奉聖諭接管北衙禁軍。

  京師戒嚴,右僕射楊晟及六部尚書等一干朝臣平反。左僕射封良謀逆一案歷時兩個月,終於大白於天下。

  封良挾持天子,刺殺儲君,意圖謀反。但邪不壓正,以死於叛黨亂劍之下告終。

  河西總管裴淵奉詔率二十萬大軍討逆,令叛軍首領方崇、孔芳伏法。

  孔芳率兵二十餘萬降;方崇寧死不從,率四萬殘兵南下山南道。裴淵令梁平從鄯州出,設伏,大敗方崇,俘獲叛軍三萬餘,方崇自刎而亡。

  七月,皇帝病重。長安亂事未平,二皇子裴安以三萬兵馬護送皇帝駕臨東都,在洛陽宮中養病。

  待叛亂平復,文武百官及九皇子裴淵奉詔至東都覲見。

  皇帝臨朝,下詔安民,懲治封良為首的一眾判臣,並收斂太子屍身,歸葬皇陵。右僕射楊晟率百官勸帝節哀,為社稷故,請另立儲君。皇帝隨即大赦天下,下詔傳位於九皇子裴淵,自稱太上皇,擇日行大典。

  *

  大局已定,朝會過後,一場大雨剛剛結束,灰濛濛的天終於透出些敞亮來。

  百官陸續退下,裴淵隨黃門步入後殿。

  內侍宮人紛紛行禮,朱深迎出來,向裴淵一拜:「殿下。」

  他的臉上,皺紋深深,素日裡總是蹙起的眉頭,今日也終於鬆開許多。

  「阿公不必多禮。」裴淵上前,攙他起身,「阿公腿傷如何了?」

  「好了許多,素日裡行走,亦不覺疼痛了。」朱深拍了拍裴淵的手,道,「殿下去吧,聖上今日難得精神好,能與殿下多說些話。」

  裴淵微微頷首,邁步入內。

  雖然已經入夏,但皇帝躺在榻上,身上仍蓋著一層薄褥。

  裴淵行至床前,喚了一聲「父皇」。

  皇帝睜開眼來。

  他小睡了一會,眼睛有些模糊,只能依稀辨別裴淵的身影。

  那身影修長筆挺,比他年前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來了。」他緩緩道,指了指床前的小榻,讓裴淵坐下。

  朱深奉上茶,香氣四溢。

  皇帝聽著耳畔茶盞開合的叮噹聲,竟覺得心中難得的安寧。

  他和裴淵,過去的每回相見都是針鋒相對,如今卸下重擔,才能平靜相處。

  「方才殿上宣旨,我聽朱深說,你頗是詫異。」皇帝說,「傳位之事,朕不曾與你事先商議,望你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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