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零七、秋歸(七十五)

  皇帝只那日吐了血後,竟一病不起,大有病危的徵兆。記住本站域名封良才到京師,便召集百官商議,如今太子被俘,若皇帝出個三長兩短,究竟舉薦誰人繼位?

  「還能舉薦誰?」樓月不屑道,「如今能說上話的只有二殿下,儲君之位非二殿下莫屬。」

  「卻不是。」晚雲將一張信紙遞給裴淵。

  裴淵掃了一眼,蹙眉道:「竟有人建議左僕射監國,直至太子歸來?」

  樓月一愣,笑出聲來:「聽起來甚是耳熟,西海國那丞相是什麼下場,封良莫不是不知道?」

  「卻不一樣。」裴淵將信放在案上,「封良手中有兵權,可不是個只有繡花拳腳的文官。」

  樓月撇了撇嘴:「管他呢,無論誰當那皇帝,於師兄都是一樣的。封良不見得比聖上高明到哪裡去,興許還大大不如。我看,以聖上慣常的性子,誰真的權勢滔天,他就會弄誰。這封良也不例外。師兄不若順水推舟,弄出些事來,讓他們去斗,自己坐收那漁翁之利豈不正好?」

  裴淵不置可否,看了看他:「你方才不是說餓了,且去用膳吧。」

  樓月知道他又要支開自己,有些不滿。

  「常晚雲。」他對晚雲道,「此事你如何想?」

  晚雲道:「這是阿兄的事,他自有定奪。」

  樓月瞪起眼:「封良做下那許多惡行,你莫非不想報仇。」

  「自是想。」晚雲道,「可聖上和封良皆關乎朝廷,也關乎天下安寧,越是接近他們,便要小心行事,一切須得從長計議,不可輕率。」

  樓月似乎頗感無趣,應了聲,悻悻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晚雲覺得有些好笑。

  都說經歷能歷練人,讓人沉穩。但樓月卻不是這樣。他在河西出生入死的次數比晚雲多出無數,刀尖舔血是常有之事,可他在裴淵面前,卻總是會露出孩子氣的一面。不獨他一個,謝攸寧和孫煥他們也是一樣。

  裴淵就像一個家長和靠山,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能無所顧忌。

  包括晚雲自己。

  才收回目光,晚雲發現裴淵看著自己,目光深遠。

  「怎麼了?」她問。

  「你確是長大了。」裴淵道,「從前,你說不出這樣的話。」

  晚雲彎了彎唇角:「不好麼?」

  裴淵沒答話,只道:「二兄在最後寫的話,你怎麼看?」

  晚雲的目光再度落在那信紙上。

  裴安的字跡頗是清晰——良機已至,可以勤王之名,直逼關中。

  「阿兄怎的問我?」晚雲道,「我不善行軍打仗,可不懂其中訣竅。」

  「身為皇城司副司,還有什麼是你不懂的?」裴淵道,「說說看。」

  「不能去。」晚雲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地說,「只要是二殿下的意思,我都要說個不字。」

  裴淵淡淡一笑:「方才其實你也同意阿月說的話,對麼?有甚不好說的。」

  晚雲道:「因為阿兄也同意阿月的話,不必我來說。」

  裴淵道:「哦?我為何會同意阿月的話?」

  晚雲道,「其一,阿兄身為藩鎮,入京不可師出無名。否則就算得勝,在青史之中也只會留下罵名,豈不冤枉?其二,阿兄於朝中各方勢力而言,乃是強敵,阿兄若動手,只怕反會將他們逼到一處,同仇敵愾對付阿兄,而封良則會得個藉口,將兵權死死握在手中。這對阿兄而言,皆弊大於利,不若鬆手,讓他們靜觀其變,不去攪局為妙。」

  裴淵看著她:「還有麼?」

  「其三,」晚雲道,「縱然天下人皆無情無義,阿兄卻不是。手足屠戮,父子相殘,在阿兄看來,並非是什麼值得河西將士捨命去做的事。」

  她雙眸澄明,似能看透人心一般。

  裴淵的眼睛映著燭光,隱隱閃動。

  他深吸口氣,忽而伸手,將晚雲擁在懷中。

  這舉動突如其來,晚雲吃一驚,正要說話,卻聽裴淵在耳邊低低道:「雲兒,不枉你我相知一場。」

  這話的語氣很輕,卻似一隻手在心頭上揪了揪。

  晚雲知道裴淵的處境。

  無論皇帝、封良、裴安,或是裴淵帳下的公孫顯、樓月他們,每個人都打心底里認為,裴淵一旦有機會,就會爭奪大位。

  天下人也是如此,要麼防裴淵如防洪水猛獸,要麼追捧裴淵如救世真神,而真正相信裴淵並無野心的,其實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裴瑾,一個是晚雲。

  而縱然是裴瑾,也覺得裴淵不想爭位,只是世事看淡,並非他真的厭惡骨肉相殘。畢竟對於皇子而言,這世上最虛無之事便是血脈之情;而至親手足向來只是敵人,從無善類。

  晚雲也回抱著他。

  他的胸膛厚實,脊背寬闊,她的手從來無法合攏。

  「阿兄,」她說,「無論阿兄做什麼,我都會站在阿兄這邊。」

  裴淵沉輕輕撫著她的頭髮,在那光潔的額頭上吻了吻。

  「只是封良定然不會讓我如意。」他說,「他當下缺的,正是一個能逼著聖上和朝廷將大權交給他的敵人,恐怕即便我不渡江,他也會想辦法。」

  晚雲一怔,抬起頭。

  只見裴淵雙眸深深:「我們應該只剩幾天清閒日子,。若封良還沒老得糊塗,便該做點什麼。」

  *

  眾人入關的那日,公孫顯親自打開關門為眾人接風。

  樓月打趣道:「竟然勞得叔雅親迎,看來這西海國果真有分量不小。」

  公孫顯只是淺笑,對晚雲微微點頭。

  晚雲亦在馬上還了禮。

  倒是官署里的謝攸寧等的不耐煩。

  他得了裴淵的禁令,不得再擅自離開關城,就是離開官署也不行。

  見眾人回來,他仿佛一個關押了多年的囚犯,終於見到了親人。

  「九兄總算是回來了。」他對裴淵抱怨道,「我在京城裡像坐牢,回到營中還是像坐牢,九兄不若發發慈悲,索性就將我關到牢里,免得讓我見別人無拘無束進進出出,徒生折磨。」

  公孫顯聽他的埋怨,對裴淵笑了笑,「他這些日子憋壞了,興許會埋怨上一陣子。」

  樓月道:「你要怪就怪梁平,是他連累的你。」

  晚雲摘下冪離,好奇地問:「這跟梁平有甚關聯?」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