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零五、秋歸(七十三)

  春日的陽光靜靜照著,柳樹上抽出了新枝,在陽光下煞是好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她深吸了一口氣。

  衛忠拿了一封信,走了進來,道:「娘子,藍齊那頭來了消息,他們已經重新啟程了。」

  藍齊奉了衛忠之命,在姚火生離世那日,帶著褔叔等人沿著暗道離開了伏俟城,一路往安國去。

  晚雲道:「如今這是風沙盛時,叮囑他們不必趕路,人安穩才是首要的。」

  衛忠應下,又道:「藍齊還問,他們不日將過典合城,可那張娘子似乎不願歸家,說要一道去安國,可如何是好?」

  晚雲不由得想起張玲瓏當年不可一世的臉。

  ——「你是常晚,我是張玲瓏,張冼的女兒,父親說你是我未來夫君。」

  她含笑道:「隨她吧,她若中途想歸家了,便讓褔叔送她回去。」

  「那姚火生……」

  「衛主事,姚火生已經死了。」晚雲抬頭看著那柳樹上的新枝,平靜道。

  衛忠頷首,將信遞上,道:「這是給娘子的信。」

  衛忠說罷退下。

  晚雲捏了捏手上輕薄的信紙,良久才徐徐拆開。

  信上只兩行字。

  她看罷,默念著:「保重,再也不見。」

  *

  夜已深,晚雲被院子裡紛踏而來的腳步聲驚擾,不由得從睡夢中驚醒。她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爬起來。

  她竟伏在案上睡著了。

  那腳步聲不止,晚雲以為是裴淵回來了,於是起身出院子去,只見一連串的內侍入了裴淵的寢屋,手提香湯,身後還跟著好些婢女,手捧香膏和衣飾,一走一擺臀,好是誘人。

  為首的內侍總管認識晚雲,見了她便客客氣氣地上前問安。

  晚雲問:「看這陣仗,可是殿下要回來了?」

  「快了,大臣們都喝多了,殿下也有些許不勝酒力,小人便先行回來備下香湯,好叫殿下沐浴歇息。」

  晚雲點點頭,「有勞總管。」

  總管笑道:「此乃小人的分內事。這個天夜裡露重,娘子還是回屋去吧,別著涼了」

  「嗯。」晚雲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蹙眉問,「這麼冷的天,那些婢女穿的那樣輕薄,不會著涼麼?莫非是總管剋扣她們的用度?」

  總管珊珊道:「謝娘子關心,非小人剋扣,她們只是不怕冷。」

  「那還真是天賦異稟。」晚雲嘀咕著回屋。

  裴淵既要忙完了,她便安心睡下了。

  只是才睡一陣子,忽覺身邊一沉,她倏爾驚醒,下意識地抽出枕頭下的短劍抽出來。

  可惜來者身手敏捷,毫無偏差地將她的手腕握在手裡。

  「好身手。」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比從前警覺多了。」

  晚雲定睛看去,借著幽暗的光照,這才看清楚是裴淵。

  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忙將短劍收回去。

  「阿兄忙完了?」她揉揉眼睛,「什麼時辰了?」

  「不早了。」裴淵說著,隨手點起了旁邊的燭台。

  屋子裡被柔和的光照灑滿,晚雲朝裴淵看去,只見他坐在床上,一條長腿曲起,手撐在頭,懶洋洋地看著她。

  他顯然剛剛沐浴過,著了一件白色寢衣,烏黑的長髮打濕了肩頭,在身後散散的束著。俊美的臉上,眼神有些許迷離,不復平日的犀利,褪去了銳氣,看起來像畫上醉酒的仙人。

  呼吸倏而一窒,晚雲只覺心頭盪了一下。

  「阿兄飲酒了?」她問。

  裴淵「嗯」一聲,伸了伸懶腰:「他們不肯放過我。」

  他的臉頰在燭光中勾勒著漂亮的弧線,嘴唇紅潤,泛著柔亮的光。

  晚雲的心頭又盪了一下。

  她清了清嗓音,故作鎮定道:「頭髮怎的沒擦乾?阿兄去那水盆邊上的巾子來,我替阿兄擦擦。」

  裴淵慢吞吞地看了自己肩上,輕飄飄地說,「無妨。她們已經擦過了,再擦亦是如此。」

  聽到「她們」二字,晚雲登時警覺。

  「你是說,那些宮人侍奉阿兄沐浴了?」她問道。

  裴淵一臉無辜:「不曾。你不是擔心她們穿的少,會著涼麼?我便讓她們回去穿衣服了。可她們去了許久,似乎不打算回來,我便只好穿上衣服,來你這裡了。」

  晚雲哂然。

  她想到自己先前對內侍說的話。不由得一哂。

  「那是何人給阿兄擦的頭髮?」晚雲問。

  「還有何人,」裴淵道,「自是身邊的侍衛。」

  那幾個都是晚雲的熟人,她看著裴淵的頭髮,道:「那是他們不會擦,我來。」

  裴淵沒動。

  晚雲推推他:「快去。」

  裴淵無奈,這才起身,去不遠處的衣架上取來一塊巾自,遞給她。

  晚雲將那巾子張開,把裴淵的頭髮包裹其中。

  說起來,他的發質十分好,不太粗也不太細,又黑又直。若是個女子,當得起烏髮雪膚的美名。

  不過裴淵顯然不喜歡這些,總是往粗糙的地方折騰自己。在河西任憑風沙雨雪折騰,從來不當一回事。

  晚雲的力道很輕柔,裴淵側躺在隱枕上,任由她擦拭,閉著眼睛,唇角彎得深深。

  「阿兄笑什麼?」晚雲發覺了,問道。

  「我想起了從前之事。」裴淵緩緩道,「你可還記得在那山居之中,我發病時,你也是這般照料我。」

  晚雲道:「自然記得。」

  裴淵的眼睛微微睜開,道:「我那時想,讓人這般擺弄,與廢物何異。日後再也不可變成那副樣子才好。可等我一年一年長大,我卻覺得,那大概是我過得最高興的日子。有時,我夢見自己重新回到那時,總捨不得醒來。因為只有在夢裡,我才能見到你。」

  晚雲心頭酸酸的。

  裴淵輕輕撫摸道:「我知道你三年前付出的一切,也知道你故意藏起來,不讓我找到你,而我試著不去想你,不要去找你,可我們終究都錯了,錯得離譜。我們就算終老不見面,也不會得到解脫,只能折磨彼此。」

  晚雲想了想,輕輕地「嗯」了一聲。

  「雲兒,」裴淵忽而道,「等這天下安定了,我們便成婚,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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