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三、秋歸(五十一)

  樓月受了兩日的冷眼,再也不敢亂叫裴淵吃飯。記住本站域名

  幸而此事由晚雲以另一種方式代勞了。

  裴淵說到做到,一日四頓地盯著她吃飯。盯梢時,自己順帶也吃點。

  晚雲看著塞得滿滿的碗,不由得蹙起眉頭,「阿兄,我過的並非食不果腹的苦日子,吃不了這麼多。」

  「多麼?」裴淵不以為然,將一塊燉羊肉夾到她碗裡,「這不過你過去的飯量罷了。」

  晚雲看著碗裡堆得小山高的菜,有些無奈。

  她將一半的的菜放回到裴淵的碗裡,道:「我一向吃得少,阿兄必定是記岔了。」

  可碗才放回來,裴淵又給她盛了一碗湯。

  「吃完之後就要上路,路上可是沒什麼吃的。」裴淵道,「菜吃不完,便把這湯喝了。莫忘了你身上的傷才好,不吃飽些,怎能好得快。」

  他的聲音溫和,卻沒什麼商量的餘地。晚雲只得認命,埋頭苦吃。

  *

  行囊早已經收拾齊備,門外,備好了馬車。

  這馬車,一看就知道特別布置過。裡面鋪了厚厚的褥子,還有些新鮮的瓜果小點,在食盒裡盛得滿滿當當。

  除此之外,車廂里還備了手爐。銅殼裡放著燒紅的炭,外面裹著厚厚的絲綿錦套。晚雲她知道這些都是裴淵的心意,將手爐揣在懷裡,從心裡到身上都暖了起來。

  「阿兄此番去鄯州,涼州的事都交代好了麼?」晚雲問道,「公孫長史可有異議?」

  「他怎會有異議。」裴淵道,「不瞞你說,叔雅早覺得二皇兄是個該拉攏的人,一直勸我跟他好好談一談。就算沒有你這事,我也要去見他。」

  晚雲微微頷首。

  她雖遠離京城,卻知道皇城司這些年的威望大漲。自從三皇子裴珏去世,皇帝對裴安的打壓就停了下來,轉而將他捧到明面去,給了他更多的權力。

  不過,她知道,這也只是明面。對於皇帝而言,捧誰踩誰,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皇城司畢竟最終是皇帝自己在控制,哪天他覺得有必要了,把裴安緩下來也並無不可。

  從某種意味上說,裴淵和裴安,其實都有共同的敵人,那麼他們合作也在常理之中。

  晚雲想著,打了個哈欠。

  裴淵知道她有吃飽了就睡的習慣,樓月以前還曾嘲笑說她上輩子一定是投了豬胎。

  「睡吧。」他將一個隱枕拿過來,放在晚雲身後,「好好歇息。」

  晚雲卻不肯,只跟裴淵挨在一起坐著,道:「我要和阿兄說話。」

  裴淵心中一暖,摸摸她的頭髮:「我又不走,什麼時候說不行。」

  「當然不行,我要說的話可多了。」晚雲說罷,將他的手拉過來,探了探脈搏,「師伯說,阿兄身上的毒已經清了許多,阿兄覺得如何?可還覺得頭疼?」

  「偶爾會疼。」裴淵道,「不過已經十分輕微,並不礙事。相較於過去,已經算大好了。」

  晚雲雖知道這對裴淵的病而言,已經是大善,卻還是不滿意。

  「如此說來還未痊癒,」她說,「容我再想想,一定能琢磨出更好的方子。」

  裴淵看著她,神色有些嚴肅:、「聽將離說,你三年前就開始搗騰解藥。白天空不出閒暇,都是夜裡弄的,最後落得身體虛弱,小病不斷。你是郎中,怎的不知愛惜自己?」

  晚雲撇了撇嘴。

  不必猜,她也知道這必定是皇城司里的人透露給宇文鄯,宇文鄯又透露給了裴淵。

  至於皇城司里誰會這麼無聊,只有裴安無疑。

  拿別人的事賣賣苦情,好從對手身上撈點好處,他一向十分樂意。

  「宇文鄯胡說。」晚雲淡淡道,「他連背叛阿兄的事都做得出來,阿兄怎能信他的話。」

  「將離從不信口開河,尤其是對我。」裴淵道,「即便他曾背叛我,也是一樣。」

  晚雲聽出這話的意思,看著他:「他的事,我還不曾問過阿兄。當下阿兄如何看宇文鄯,莫非原諒他了?」

  裴淵道:「談不上原諒。他效忠於我時,確實是一心一意,後來背叛我,也是一心一意。雲兒,宇文鄯雖可惡,卻非小人,這一點,我相信他。」

  晚雲輕哼一聲,道:「不是小人,他當年為何投奔西戎?」

  裴淵目光玩味:「你如今打岔的工夫越發高深了,我說你不愛惜身體,你就扯宇文鄯。」

  晚雲只得道:「阿兄這病原本連師父都沒辦法,醫案和典籍中也並無記載,本就是要費些工夫的事,自然也就辛苦些。」

  說罷,她又岔開話頭,拉著他的手,笑眯眯道:「也幸而阿兄開了那壇酒,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讓阿兄喝下那藥。」

  「怎不說你愈發會算計人,知道我要派人去高昌取那罈子酒?」

  「當然知道。」晚雲雙眸閃閃,「當初埋下時,阿兄讓我寫了酒封,我要阿兄定然按時去取,阿兄可是答應了的。」

  裴淵注視著她,露出苦笑。

  他伸出手臂,將晚雲摟在懷裡。

  二人一道靠在隱枕上,依偎著。

  「阿月說,阿兄喝了那酒,就發現了味道不對,順藤摸瓜找起了我來?」晚雲繼續問道,「那酒味如何不對?我明明是嘗試了許多回,讓那藥與酒味契合,才定下了方子。」

  「就是你在此事上用力太過,我才發現的。」裴淵道,「那是你釀的酒,只圖快活,什麼也不講究,哪裡會有什麼上佳的氣味。我品嘗時,卻嘗出其中有一股醇香,顯然是有人摻了東西。能在將黎的許可下往這酒里摻東西的人,除了你還要誰。」

  晚雲訕訕,無話可說。

  當年在高昌時的往事浮上心頭。

  那酒封上,寫的是平安喜樂四字。

  晚雲寫下的時候,曾盼著將來跟裴淵一起將它取出來。她覺得到了那時,自己定然已經跟裴淵過上平安喜樂的日子。

  但真到了時候,卻只剩裴淵一人,他甚至不知道晚雲在哪裡,以及究竟是死是活。

  「阿兄,」晚雲打了個哈欠,小聲,道,「我真的困了。」

  裴淵溫聲道:「困了就睡吧,我在此處。」

  這話,讓晚雲的心莫名安定。

  她靠在他懷裡,閉上眼睛。

  額頭上落下一片觸感,柔軟而溫熱,那是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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