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四、秋歸(二)

  慕潯微微笑了笑,「不回去。Google搜索師父待我恩重如山,他委託之事才是我的首要。至於慕家,左右有叔父們顧著,死不掉,我過幾年再回去也是一樣的。」

  「可這裡的事情,興許卻不是幾年能完結的。」陶得利邊說邊看向他手中的信,道,「罷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把這消息告訴她。」

  慕潯笑著應下,摘了氅衣,往東市的得月樓去了。

  *

  得月樓是鄯州城中少有的南方食肆。這裡的廚子從廣陵遠道而來,做的是地道的江南菜。

  這裡的東西好吃,裝潢精緻,要價也不高,故而常年生意不錯。主人是個懂得經營的,錢掙到了之後,便將左右的院子都買下來,設成雅間,頗受當地的富貴人士喜愛。名聲大了之後,不僅鄯州本地,就連臨近郡縣的人,想嘗一嘗江南菜,也願意山長水遠地跑到得月樓來。

  正是午膳時候,大堂里坐得滿滿當當的。

  掌柜看慕潯風塵僕僕地進來,忙抽了空,遞上手爐。

  「裡面可聊完了?」慕潯邊脫下氅衣邊問。

  「還不曾。」掌柜道,「算了算時辰,主事該喝藥了。大公子回來正好,去後廚里取了,順帶送過去。」

  「知道了。」

  慕潯端著藥穿過雅間的庭院,轉過一處園子,這裡還有一處小院。

  慕言笑嘻嘻地迎上來:「阿兄怎來了?」

  他低頭看慕潯手中的湯藥,蹙眉道:「怎的又喝?她昨夜熬到清晨了才睡,若能早些歇息,何至於勞累至此?」

  慕潯沒說什麼,讓他在外面等著,便入雅間去。

  隔著帷幔,慕潯聽見她的聲音:「天寒地凍的,褔叔還要返鄉麼?」

  「我們安國人不懼路途艱難,只怕不能歸鄉。河西的局勢吃緊,雙關防著外族人來襲擾,已經關閉。出來一趟不易,我便借道西海國,返鄉看一眼。珍寶閣有安夏照看,我又已經多年不回去,趁著腿腳還好,便再走一回。別等走不動了才追悔。」

  「如此,褔叔若執意,我亦不多阻攔。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褔叔切莫推辭。」

  「這……小人便謝謝娘子。上回娘子曾問我的人是否途徑高昌。小人此去可以繞道高昌,不知娘子什麼要幫忙的?」

  「哦?那是正好。我有一件物什要托人捎去,褔叔若能幫忙,再理想不過。明日我便差人送到驛館去。」

  二人又寒暄了兩句,福祿便起身作辭。

  慕潯在外頭,見福祿出來,笑著行個禮。寒暄了兩句。

  福祿如今還打理著珍寶閣,鄯州亦有珍寶閣的分號,因而每年能見上幾回。

  等他離去,慕潯才撩開幔帳,走入內室。

  晚雲坐在榻上,不知想到了什麼,微微出神,捏著茶杯在唇邊抿了抿。

  看著她,慕潯有幾分恍惚。

  才三年過去,她的言談氣度已經截然不同,沉穩得不似二十歲的女子。

  她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他。

  「有消息了?」她問。

  慕潯無奈笑道:「我手裡分明拿著藥,姑姑怎知我是來送消息的?」

  晚雲讓他落座,道:「藥自然是掌柜給你的。若非有消息,你這個時候來做甚?」

  慕潯一手遞過藥,一手按下紙條,道:「姑姑先把藥喝了。」

  晚雲應一聲,一手端過藥,另一隻手也不閒著,直接將紙條拿過來,目光在上面一掃而過。

  她眉梢輕抬,問:「這就死了?」

  慕潯笑了笑,「看來是老天不痛快,等不到他暴斃的那天。」

  晚雲莞爾。

  她從案邊拿起一卷書,從書中抽出一片簽。

  簽上共有十二個名字,下方的十一個已經被劃掉。

  她執起筆,在最上頭封爽的名字上,鄭重地畫了道槓。

  慕潯的目光亦落在那小簽上。

  上頭的十二人是三年前查出來的魏州水患的始作俑者。

  他們有的走了各種門道,脫了罪。有的又恰似封爽這般,縱然被判了刑,又想方設法逃脫或減輕了責罰。

  而如今,這上頭的人死的死,殘的殘,都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我有一事不明。」慕潯問道,「姑姑兩年前就知道封大郎未往遼城服刑,為何不想法子捅上朝廷?例如讓右僕射知曉,他必定又法子膈應左僕射。」

  晚雲徐徐將信條疊起,「我對他們不抱希望。他們眼中只有權謀,沒有公正。封爽身上背著魏州水患幾千人的人命,被判流刑已經是輕罰,但尚能逃脫,過的逍遙自在。就算捅上去又如何?就算再判一次又怎樣?他們有的是脫身的方法。」

  她依舊記得,兩年前知曉封爽人在江寧時,內心何其震驚。

  魏州水患那姍姍來遲但來之不易的公道,再一次在強權中成了笑話。

  「我不想跟他們玩了,」晚雲坦言道,「該償命的自去償命,但先前欠下的,無論早晚,一定要還。」

  「聽姑姑所言,似還有後招?」慕潯問。

  晚雲將書籤和紙條一併交給慕潯,道:「並非什麼後招,只是將先前未做的事情做了。這些證物一併傳給二殿下。並附信給他。江寧府庇護封爽,如今封爽死了,必不敢聲張。左僕射想來也是這個念頭。但封大公子這樣的皇親國戚,怎能安安靜靜地死了呢?本該在遼城的人,怎就死在了江寧地界?其中必有陰謀。這簍子就交給二殿下去捅。」

  慕潯揚起個笑,拱手應是。

  「還有一事。」晚雲看著那小簽,道:「和二殿下說,我答應的事情已經辦到了,煩請他兌現承諾。」

  慕潯疑惑問:「是何承諾?」

  晚雲道:「你就這麼寫便是。」

  *

  晚雲叫慕家兄弟一道用了午膳,戴上羃離,便要離去。

  經過大堂的時候,她忽聽到一桌食客在說仁濟堂。

  「聽聞仁濟堂在益州的分號關門了?如此一來,仁濟堂在劍南道豈不沒了生意?這仁濟堂究竟出了什麼岔子?」

  晚雲頓住腳步,轉頭看去,那桌食客的打扮,一般就是到這附近收藥材的藥商。

  「姑姑,馬車備好了。」慕潯走過來說。

  她抬手打住,只靜立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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