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九、夏至(一百八十九)

  眾人都是死牢里的犯人,身上扛著枷鎖重鐐,聽得這話,有的讚許有的搖頭,議論紛紛。Google搜索

  謝攸寧還想問,忽而聽人喝問:「何人在此!」轉頭看去,顯然是此處管事的發現有人闖入,正過來查看。他不敢在此時惹事,忙開窗溜了出去。

  外頭,依舊兵荒馬亂,一座屋舍在熊熊大火之中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塌。

  謝攸寧怔怔的望著,只覺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疑惑,心跳衝撞不定。

  未幾,他發現一人迎面而來,步履匆匆。

  定睛細看,是刑部侍郎陸鼎。他隨即上前,不由分說地一把提住陸鼎的衣領,將他拖入屋內。

  「大膽狂……」陸鼎定睛一看,詫異道,「三郎?你怎在此處?」

  「表兄,仁濟堂的常娘子呢?」

  「胡鬧!」陸鼎一聽,怒目斥道,「你父親早向我打探過消息,是打定主意不讓你插手。三郎,茲事體大,趁著現在四處混亂,沒人注意你,你趕緊回去!莫再惹事上身!」

  謝攸寧不想爭辯,只重複地問:「表兄,仁濟堂的常娘子呢?你告訴我我便走。」

  陸鼎看他勢必要問出個一清二楚,只得道:「我們都清點過了,獄中囚犯都在,唯獨少了她。你看著火燒的,她可還有活命的可能?」

  謝攸寧看那沖天的火舌,臉色蒼白了:「她一定是趁亂逃走了。」

  陸鼎搖搖頭,「她所在的是死牢,重重把守,連蒼蠅也飛不出來。」

  謝攸寧只覺渾身冰涼。

  陸鼎不忍,拍拍他的肩頭,安慰道:「三郎,想開些,她這樣興許已是最好的結局。入了死牢,沒有不被嚴刑逼供的,她自己受苦不說,還要牽連出一長串的人。她這一死的乾淨,線索斷了,就算有心人再要追查,也無處查起。」

  「她何罪之有?我不信她有那能耐殺了三殿下。」謝攸寧虎目圓睜,「表兄怎不說假以時日,她終將沉冤得雪?」

  陸鼎無奈地拍拍他:「別傻了。太子親自作證,誰還能翻了去?你想一想便知不可能。」

  謝攸寧沒說話。

  他再度望向火場,沖天大火正如巨獸一般,將磚瓦石牆吞噬一空。

  驀地,他腦海里又浮現出晚雲在雪山下騎馬奔跑的歡快身影。

  ——「謝三郎,你好生幼稚!」

  她語氣不屑,笑得卻甚是開心,雙眸映著陽光,閃閃發亮。

  「我不信她死了!」他說罷,正要轉身奔向火海里。

  陸鼎趕緊將他拉住。

  謝攸寧是武將,力大如牛,陸鼎竟一時脫了手。

  眼看他就要衝進火場,突然,一人橫衝而至,將他撞倒,而後,連扯帶扛地將他帶回了回來。

  陸鼎鬆了一口氣,只聽謝攸寧大叫:「孫鳳亭,你放開我!」

  「你給我清醒些!」孫煥將他狠狠扔到地上,氣喘吁吁瞪著他,「你想想你為何要留在京城!老九走之前對你說過什麼!」

  謝攸寧疼的蜷縮起來,終於沒有說話。

  陸鼎看他終於乖順了,對孫煥道:「我這傻表弟就有勞孫將軍了。外頭還一團亂麻,我得趕緊回去了。」

  「陸侍郎但去無妨。」孫煥送走陸鼎,反手將門關上。

  他看著謝攸寧安靜下來,但肩膀一聳一聳地,便知他在偷偷哭鼻子,也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傷心。

  「雲妹這麼做,歸根到底是為了誰,你想不到麼?」他嘆息一聲,道,「謝攸寧,你是裝糊塗還是真糊塗?」

  「我想得到,是為了九兄……」謝攸寧哽咽道,只覺心頭抽疼,「她若死了,九兄就沒有理由再會京師……今後再無牽掛,也能安心留在河西……」

  「既然想得到,還有甚想不開的?在如此絕境下,雲妹尚且如此勇敢,豁出命去也要力挽狂瀾,不再牽連老九。你也振作些,別再哭哭啼啼的,老九日後還需要你呢!」

  孫煥長手一撈,將謝攸您從地上拉起來,扶他在榻上坐下。

  謝攸寧看向他,問道:「你也覺得雲兒死了?」

  孫煥錯開目光,不置可否,只道:「我要出城去攔住老九,你便留在此處等著,等火滅了,人死沒死,一看便知,屆時遣人給我個消息。只是切莫再往前,你母親可只剩下你一個兒子!」

  見謝攸寧沒有反對,孫煥趕緊離開,匆匆而去。

  *

  十月了,北風忽至,地面結了霜,瑩瑩地映著月光。

  陳錄趕緊回屋披了氅衣,正要回去守夜,路經外院,看側門透進風來,竟未上鎖。他啐了一口,正要出去大罵是哪個缺心眼的,出去竟不關門,也不看院子裡住的是誰。

  才掀開門,到了後頭的髒話又生生咽了下去。

  樓月回過頭來。

  「是樓老大啊。」陳錄悻悻道,「這麼晚了,怎麼出去了?風怪大的。」

  「哦,方才在屋裡覺得悶,我出來吹吹風。」

  陳錄頓了頓,問:「京師還未有消息麼?」

  「沒這麼快,鳳亭下午才來的,三郎怎麼也得……明日早晨吧。」樓月長長舒了一口氣,用力壓下心中的顫動,「殿下可睡下了?」

  「小人方才出來,隱約聽孫將軍聲音,似還在和公孫先生一道在開解,想必未睡。」陳錄哈了哈手,嘆道,「孫將軍當真不容易啊。殿下那般性情,發起狠來誰人攔得住?今日打起來的時候,我還以為孫將軍難免受傷。」

  「不會的。」樓月搖搖頭,「師兄雖然心急,但下手有分寸。」

  陳錄看樓月黯然的神情,不再說話。

  他還是頭一回看到樓月這副模樣。

  此前在府中,樓月和陳錄閒聊時,曾多次埋怨晚雲。陳錄知曉樓月這個人,看得上誰才會喋喋不休地數落誰,能得他如此器重,動不動掛在嘴邊損一損的人,必定有過出生入死的同袍之誼。

  他想了想,勸慰道:「小人雖與常娘子交情不深,卻大致知曉她是個至誠至真之人,老大節哀。」

  樓月拍拍他:「你去吧,我透透氣就回去。」

  陳錄一禮,返回門內。

  樓月看那院門前的風燈隨風晃了晃,燈影搖曳,忽而想起,去年也是這個時節,還要晚些,似乎是在十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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