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三、夏至(一百五十三)

  晚雲甦醒的時候,臉上濕濕的,已然淚流滿面。Google搜索

  迷濛之間,燭光盞盞,只聽有人低語:「幸而你派人去尋我。這小娘子心思過於沉重,把自己逼得昏了過去。」

  另一人笑道:「他們也是慌了,以為小雲兒萬事逃不開他們的眼睛,萬萬沒想到小雲兒自己去見了父皇。」

  晚雲依著聲音辨認,聽出了那是譙國公主和裴安。

  她茫然地打量四周,高帳大床,不是個熟悉的地方。定了定神才想起,她方才暈倒了。

  只聽譙國公主嗤了一聲,道:「他們慌他們的,你幸災樂禍個什麼?「

  「純屬圖個樂子。九弟馳騁河西多年,連宇文鄯那等人譁變也沒讓他動一動眉目,倒是被此事弄得慌了手腳。王陽也是,成日一副胸有成竹的嘴臉,好似沒事能難得住他。不瞞姑祖母,我就是樂見他們慌亂的模樣。」

  「你便是這樣才惹人討厭。」譙國公主不屑道:「話說回來,他們二人哪裡去了?」

  裴安回:「九弟自然入宮去了。王陽回府了,聽說叫了幾個暗樁,估計是查小雲兒這幾日的行蹤。若是查到了,興許要到我府上去興師問罪,我得回去迎客了。小雲兒這邊就有勞姑祖母解釋解釋,當年只是我只是耳聞,最清楚的人便是姑祖母了。」

  譙國公主應下,道:「你對她倒是關心。」

  裴安笑了笑,語氣頗是討好:「姑祖母把我想成了什麼人?我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好歹自小就見識過常公的卓絕風姿,對其甚是欽佩,因而對他的女兒多有照拂,不是應該的麼?」

  譙國公主哼一聲:「冠冕堂皇的話便不必同我說了,你且去吧,倒是過兩日再來陪我吃個飯,吃罷了我便離京了。」

  裴安知道她待不久,故作訝異道:「日後的熱鬧還多著呢,姑祖母不留下來多看看?」

  「多留一日便心塞一日。」譙國公主道,「這京師不是江州,卻比江州更不如了,還是上路吧,」

  裴安並不勸阻。聊了兩句便起身離去。

  譙國公主讓春榮送裴安離去,回過頭來,發現晚雲動動,睜開了眼睛。

  「夢魘了?」譙國公主看她滿臉淚痕,隨手拿起一塊帕子,遞過去。

  她接過那帕子,拭乾了淚,望著她:「並非夢魘,我只是夢見父親了。」

  譙國公主的目光定了定,似閃過些許遲疑。

  晚雲盯著她,心中有了幾分成算。

  「有些事,我想問公主。」她說。

  譙國公主似乎全在意料之中,拿過一杯水來,淡淡道:「睡了那麼久,開口便要問話,不覺得喉嚨幹麼?」

  晚雲接過水杯,咕咕地喝下去,果然舒服了許多。

  她擦擦嘴,望著譙國公主,道:「我記得及笄時,公主來給我當主賓。我那時便覺得怪異,想師父縱然面子再大,也不能勞動公主親自來我一個女弟子當主賓。可若是搭上父親,一切還說得通,公主是看在我父親的情分上來給我做主賓的,對麼?」

  譙國公主將空杯拿過來,放到一旁。

  「也不盡然。」她說,「憑你師父與我的交情,就算是他的女弟子,我也願意當這個主賓。只是有你父親的這層關係,我便不僅是做了件善事,更是了卻了自己的一樁心愿。」

  「是何心愿?」晚雲問。

  譙國公主看著她,努力在那眉目間尋找著常仲遠的痕跡。

  她嘆口氣,道:「我未及送仲遠最後一程,甚是遺憾,能替他的女兒做些事情,也是好的。」

  晚雲沉默片刻,道:「公主能與我說說父親麼?」

  「這話,說來可長。」

  「公主說多少,我都願聽。」

  譙國公主於是與晚雲說起她是如何收養常仲遠,而後看他一步步勸皇帝起事,成為其謀士。而後,他又如何遭人構陷,如何被逐出江州。

  晚雲聽著,一言不發。

  心砰砰跳著,牙齒輕輕咬著嘴唇。

  她有些恍惚。常仲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總是和藹而淡泊,與譙國公主所說的那曾指點江山、叱吒風雲的謀士,乃截然不同。

  自己的父親,真的是那樣一個人麼?

  「你當下最想知道的,恐怕還是他和九郎母親的事,是麼?」譙國公主忽而道。

  「正是。」晚雲老實道。說著,心頭卻撞將起來,祈禱她千萬別說出絲毫助長這難堪的話語。

  「鴻初說他是岳氏的開蒙先生,其實不對。」譙國公主道,「仲遠早年遊學,曾為了生計,到岳府求職,給生病的教書先生頂了一個月的班。不過他教的不是岳氏,而是岳氏的兄長。」

  岳氏的兄長……晚雲隨即想到了裴淵的師父,道:「岳浩然?」

  「正是。」譙國公主道,「仲遠只比岳浩然大兩歲,卻學識淵博,十分得岳浩然喜歡。多年之後,二人重逢,岳浩然便邀請仲遠到城中的春宴上去。那春宴,是江州城中的盛事,岳氏是當地有名的美人,又有幾分才氣。二人在宴上對詩,頗為投緣,一度被傳為才子佳人的典範。而天公不作美,岳氏後來卻遇見了聖上,沒多久,就嫁給他做了側妃。我不知岳氏如何想,可你父親與我坦誠過他的痛苦,他心中確實有岳氏。」

  晚雲的手慢慢攥緊,問:「那吳王妃今日所言,公主可相信?」

  譙國公主道:「此事的傳言,並非今日才有。當年,我就曾親自問過你父親。可他性情高潔,將此事視為對自己和岳氏的侮辱,連談也不願談。」

  晚雲望著她,猶豫道:「公主之意,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公主也不知?」

  「我自是相信你父親,否則當初,也怎會應許你和九郎的婚事?」

  晚雲的心稍稍放下。

  「不過此事,到底還是傳到了聖上的耳中。」譙國公主道,「那時岳氏與聖上已經成親,大約過了一兩年的好日子,而後便因為後宅姬妾的挑撥頻頻爭吵。有一年春獵,岳氏在爭吵後擅自離開了營地,在山林中迷失。皇帝派了好些人去尋,沒有絲毫音訊,直到三日後,你父親帶著岳氏在眾目睽睽中歸來……」

  後面的話自然不用說。岳氏安然歸來,皇帝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三日,什麼都有可能。更不用說,此事後來成了談資,為有心人所利用,讓二人的間隙越來越深。就算沒有後來的中毒之事,岳氏在後宅中的地位也已經一落千丈,日子也註定艱難。

  晚雲不由得想起一事:「後來皇后致岳氏中毒,聖上坐實皇后嫁禍盧氏,包庇了皇后,也是因為這層間隙麼?」

  譙國公主看著她:「是你師父與你說的?」

  「公主且告訴我,是也不是?」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