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二、夏至(九十二)

  晚雲望去,只見又有兩輛馬車從裡頭徐徐駛出,待得停穩,只見頭一輛里出來的是裴淵,後面的,則是朱深。記住本站域名

  「阿兄!」晚雲顧不得膝蓋還僵硬酸痛,一瘸一拐地迎上去。

  裴淵只得快步走過來,一把扶著她:「急什麼,小心些。」

  她笑笑,卻忙問道:「你這一大早,怎麼從宮中出來了?昨夜宿在了宮裡?」

  「九殿下親自來此,是為了諸位的事。」

  朱深走過來道,而後,他看向文謙,施施然做禮:「文公辛苦了。聖上有一道口諭,請諸位聽宣。」

  文謙忙領著眾人跪下。

  皇帝的口諭並不太長,只告知眾人,他已經著刑部、御史台、大理寺重查魏州水患和仁濟堂縱火案,皇城司陪審,限十五日結案。仁濟堂眾人即日起速速散去,原處等候傳喚。

  眾人跪了多日,所求的也不過就是皇帝這一句話。

  許多人聽罷之後,如釋重負,當場哭了出來。

  文謙卻神色平靜,領著眾人叩首再拜,山呼萬歲。

  「仁濟堂上下至誠至真,聖上得知之後,亦感懷不已。」朱深宣了口諭之後,微笑地對文謙道,「今日,可算完滿。」

  文謙淡淡一笑,望了望遠處巍峨的宮闕,沒有說話。

  不知誰喊了一聲:「天放晴了!」

  諸人朝東方望去,一道金光正刺破雲層,驅散陰霾,眾人高呼。

  文謙拱手道:「多謝諸位仗義相助,文某感激不盡。待日後諸事平定,定然在仁濟堂備下薄酒,請諸位務必賞光。」

  眾人紛紛應下。

  聚集多日的人群,終於散去。晚雲打算將王陽攙上馬車,還沒碰到手,卻被裴淵推開。

  他親自架起王陽的手臂,將他送到馬車上坐好。

  「阿兄辛苦了。」晚雲討好地說。

  裴淵回身看她一身髒兮兮的,還不忘傻笑,有些無奈。

  「你也趕緊回去。」他看著她發青的眼圈,道,「好好歇息,莫生病了。」

  晚雲應一聲,卻不由地回頭看向朱雀門。

  那面高大的登聞鼓仍屹立著,似城門一般威嚴。

  想起這幾日的過往,只覺煙雲一般,似幻似真,卻又多了幾分冷暖感慨。

  他們跪了許多天,不說吃盡苦頭,也算備受折磨。加上王陽的重傷,這公義二字,不可謂不沉重。但當它終於得來結果的時候,晚雲卻覺得有些不真實。

  原來,他們那般激憤、恐懼。甚至做好了豁出性命的準備,換來的,其實不過是皇帝的一句話。

  「阿兄,」晚雲忍不住道,「這就完了麼?」

  「要看你說的是何事。」裴淵也望著那邊,淡淡道,「面上的恩怨,自是要了結了,但無論是仁濟堂還是你我,都仍有路要走。」

  說罷,他摸摸晚雲的頭髮,溫聲:「回去吧。」

  *

  仁濟堂的事,在京中引得熱議一時。不過他們無暇去管外面的人說什麼,因為這之後,可謂元氣大傷。

  不用提受了重傷的王陽和袁承,文謙和姜吾道受了風寒,哼哼唧唧地躺在榻上養病。

  晚雲倒是安然無恙,休息了一夜之後,便又精神抖擻活蹦亂跳。

  掌門、未來掌門以及這分號的主事都要養病,晚雲身為二主事,自然什麼事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晚雲也樂得如此,每日忙得不亦樂乎。

  不過,她發現一件事,文謙和姜吾道時常湊在一塊議事,卻將她支走。

  仁濟堂有死規,聽牆角者先打二十棍子,而後再罰半年工錢,可謂嚴苛,因而晚雲也不敢造次。

  晚雲總覺得這二人有些鬼祟,於是尋了閒暇與王陽說起此事。

  「師父說要我當二主事,師叔可是把印信都給我了,莫非師父現在又後悔了?」一邊將蜜瓜切成一小塊,一邊道,「否則為何什麼事也不與我說?」

  王陽執了一卷書在讀,緩緩翻一頁。

  他自然知道文謙和姜吾道為何將她排除在外,但也知道這種情況不會長久,淡淡道:「堂內分工各有不同,你雖是二主事,也並非知道越多越好。便如農人,眼前只有一畝三分田,才能心無旁騖地種地施肥,若你知道田邊還有果樹,說不定就迫不及待地去摘了,丟了本分,反倒是大忌。師父想給你大任,卻也懂得循序漸進的道理,有些事,過些日子才會交給你。你別心急,一步一步來才好。」

  晚雲聽罷,眉梢輕挑:「師兄休想拿大道理糊弄我,師父和師叔才不是循序漸進的慢熱性子。他們事多人忙,恨不得一口氣將事情都說全了,會做不會做,怎麼做,自己琢磨去。我敢肯定,他倆必定在商量些不好讓我知道的事。」

  她說罷,自顧地將一塊瓜塞入嘴裡,邊吃邊說:「師兄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日日跟著師叔,發現他秘密不少,成日和那個叫陶得利的香坊坊主咬耳朵,見我在旁邊,就尋些亂七八糟的事讓我去做,仿佛他們要密謀去宮裡盜寶一般。師兄跟著師父和師叔這麼許久,他們也曾對師兄這樣麼?」

  王陽不置可否,只瞟了她一眼,道:「你那瓜不是切給我吃的麼?自己都快吃掉一半了。」

  晚雲又將一片瓜塞到嘴裡,道:「師兄如今養傷,不得吃生冷寒涼之物。這瓜可不是給師兄吃的,我不過想著師兄說說話,拿來這裡罷了。」

  王陽卻將書放到一旁,道:「盤子給我。」

  「不。」

  「就吃兩片。」王陽說,「夏天都要過去了,我一片都不曾吃上。」

  「誰說的,我看到昨天沈姐姐給你吃了。」

  見王陽橫來一眼,晚雲促狹地笑了笑,終於把盤子端過來,跟他一起吃。

  她拿了小竹籤叉起一小片,遞給王陽,問:「師兄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師兄此前不曾這般覺得麼?」

  養病的日子,躺吃躺喝,還有人伺候,果然舒服。王陽心想。

  「不曾。」他邊吃邊說:「我與你不一樣,我是總堂主事,你只是分號二主事。其實我們堂里從來不曾設過二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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