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一、夏至(九十一)

  當然,此事,皇帝沒什麼好指責他的。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畢竟當年讓裴淵去做質子的是他,而也正是因為裴淵這質子做得好,末帝對他放下了戒心,才有了他崛起一方的機會。

  「你當知曉,你祖母對你期望頗高。」皇帝緩緩道。

  這話頗有些深長的意味,裴淵不置可否:「兒臣早已經向祖母表明志向,不得不讓祖母失望了。」

  「表明志向?」皇帝道,「你與那常姓女子的事,也說了麼?」

  裴淵道:「她與此事無干。就算沒有她,兒臣也與薛鸞無緣。」

  皇帝淡淡道:「此事,你不可太過。太后若鬧起來,朕也不能替你圓場。因而你需有分寸,切莫生出事端。」

  這話,竟隱約有了應許的意思。

  裴淵怔了怔,忙拱手答道:「兒臣明白,多謝父皇點撥。」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

  皇帝看著裴淵,神色稍松,煩悶了一整日,總算有個人不在他面前嘮叨廢話了。

  「隨朕走走。」

  裴淵應下,走在皇帝身後。

  夜風帶著雨後的味道,頗是清新。

  皇帝深吸一口,道:「想來,這還是你我頭一回這麼說話。」

  裴淵無意與他敘舊,只沉默地跟著。

  皇帝問:「你可知宮中今日出了許多事?」

  「兒臣知道。」

  皇帝細數著:「五郎的事,仁濟堂的事,皇后的事……每一件都耗光了朕的心神。」

  說罷,他看向裴淵:「是你去太后那裡勸說薛鸞招認的麼?」

  裴淵不欲否認:「正是。」

  「你如何料准她醒來的時機的?」

  「父皇知道,兒臣與仁濟堂私交甚好。」裴淵道:「兒臣知曉她這兩日就會醒來,於是進宮一探,果真遇上了。」

  皇帝不予置評。

  「這一次,確實是中宮太過了。」好一會,只聽他低低道。

  裴淵詫異地看向皇帝,這是頭一回,他沒有再偏幫皇后。

  皇帝繼續道:「今日太后已經責罵過她,她也將受罰,日後不會再有工夫為難你。」

  見意味深長地看向自己,裴淵的面色一整,道:「父皇有話,可直說。」

  「朕知道你為何回來。」皇帝道,「太子爭功擾亂河西,皇后借薛鸞之事構陷於你,諸此種種,你都想回京來討個公道。加上魏州水患和仁濟堂的事,你想來個三司會審,從上到下清算一番,是麼?」

  裴淵素知皇帝的心底似明鏡一般,聽他說出來,毫不吃驚。

  「正是。」他說。

  「水至清則無魚。」皇帝道,「這些事,到此為止。」

  這話,既不是請求,也不是詢問,而是告知。

  裴淵目光一寒,道:「兒臣以為那日說的很明白,這些事都是同一件事……」

  「事情要一件一件清算。」皇帝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你恨皇后,恨不得一鼓作氣地將她撂倒。可是朕只能答應你,讓她付出合適的代價。但你若要打要殺,朕不會應允。」

  「兒臣不明白。」裴淵冷冷道,「為何父皇無論如何也要袒護中宮?」

  「不懂麼?」皇帝望著太極殿前搖晃的風燈,徐徐道,「中宮與朕結髮三十餘載,朕說過要保她的命。你們常說朕無情,卻不是,朕比你想像中更為念舊。」

  那母親……裴淵差點脫口而出。可他沒有說出口。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不想在皇帝面前提到母親,讓她再平白受辱。

  「子靖,」皇帝長嘆一口氣,「中宮剛剛沒了一個兒子。這對於一個母親而言,已經是極大的懲罰,我再如何罰她,其實也不如這個懲罰來的痛。」

  裴淵沒有說話。

  裴律也是皇帝的兒子,但他能夠說得仿佛與己無干。

  「如此,但願中宮自此改過自新,做到真正的母儀天下。」裴淵面無表情道。

  皇帝忽而看了看他:「時至今日,你從未喚她一聲母親。她母儀天下,又與你何干?」

  「父皇說的是。」裴淵道,「兒臣只有一個母親。」

  皇帝已經累了一日,無力再生氣,於是道:「不管你願是不願,這已經是朕做的最大的讓步。你若是不受,朕亦不會再動分毫。你若是受了,明日早晨你便隨朱深一道去宣旨,讓朱雀門外的人散了吧。」

  *

  天色微微亮起,皇城諸門循著鼓聲次第打開。

  又過了一日。

  眾人在混沌中晃了晃頭,伸了個懶腰,準備迎接新一日的長跪。

  晨光中,有一輛馬車從朱雀門徐徐駛出,緩緩停在文謙跟前。

  只見有一女子探出頭,步下馬車。

  「沈姊姊!」晚雲驚呼道。

  晚雲的聲音將眾人的目光吸引過來,隨後便看見沈楠君攙扶著一人走下馬車。

  那人踉踉蹌蹌,晚雲顧不得腿疼,拔腿衝上前去攙扶助他,一時淚水湧出來,問:「師兄怎麼出來了?」

  王陽卻沒有答話,卻看向跪在不遠處的眾人。

  他推開沈楠君和晚雲的攙扶,跪倒在文謙跟前,深深一拜,哭道:「鴻初枉費師父教誨,累諸位受苦,請師父責罰。」

  文謙知道他的脾性,受了他的禮。

  「此事,你不曾做錯。即便有不當之處,已經受了皮肉之苦。」他說,「一應過往,你須銘記在心,也不可忘了師門手足和各家故人賢達的恩義。」

  王陽熱淚盈眶地應下,又向眾人跪拜道謝。

  見王陽的身體已經緩過來些許,眾人皆是欣喜,忙將他扶起來。

  文謙又看向沈楠君,道:「上次在益州匆匆一別,不知沈娘子可安好?」

  沈楠君向文謙恭敬一禮:「謝文公仗義相助,小女子一切安好。」

  文謙頷首:「我這徒兒便交給你了。」

  這話隱有意味,沈楠君慌忙錯開目光,道:「文公且安心。」

  晚雲見這場面,忽有幾分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酣暢。她向文謙催促道:「師父自返回京城以來,還未正經為師兄看過傷情。當下正好,還是快到馬車上給師兄看一看。」

  文謙卻道:「不急,過一陣子回家再看。」

  晚雲不解:「回家?可我等不是還要……」

  話沒說完,文謙示意她看向朱雀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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