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八、夏至(七十八)

  「還不敢跟太后說。記住本站域名」朱深答道,「太后因著金陵公主之事還日夜傷神,怕她一時緩不過來。聖上的意思,等事情釐清了之後,再同太后慢慢說。」

  「可如今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就不怕哪個宮人說漏了嘴?」

  朱深道:「自然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能捂得一時是一時。捂不過去就只能敞開了說。」

  譙國公主點點頭:「她如今年紀也大了。前兩日去見她,她比我還小五六歲,看著卻比我還沒精神。」

  頓了頓,她又問:「她和五郎可親近?」

  朱深點點頭:「五殿下嘴乖,宮裡和族裡的老人都喜歡他。」

  「確實是他的長處。」譙國公主想起裴律的臉,「我原本也瞧不上他,可誰家沒有個不上道的傻兒子?時日長了,到底血濃於水,再是恨鐵不成鋼,也畢竟是自家的兒郎,心頭肉哪裡有捨得的。太后必定也是這個心思。」

  朱深看她有幾分動容,便道:「公主節哀。」

  「我沒什麼。」譙國公主道,「我這姑祖母算是半路上認的,沒說上幾句話。倒是他那一大家子怎麼辦?聽說,他後宅中妻妾兒女不少。」

  「正是。」朱深道:「聖上今日點了三殿下親自去吳王府,為五殿下主持喪事。五殿下的兒女都還年幼,如今也只好都交由王妃管著,宗正寺也會幫忙。至於爵位,聖上也說了,按朝中之制,擇日讓世子嗣位。」

  譙國公主頷首,又問:「五郎這才二十好幾的年紀,他那世子幾歲?」

  「九歲。」

  譙國公主又嘆了口氣:「當真造孽。究竟什麼事過不去,五郎就扔下孤兒寡母尋了這短見。」

  說著話,朱深領著譙國公主入了太極殿。

  皇帝已經起身,由人攙著從內殿裡出來。

  譙國公主正要做禮,皇帝卻先一步道:「姑母不必多禮,坐吧。」

  朱深攙著譙國公主落座。

  若他沒記錯,二人上次見面還是去年的元日,譙國公主回來小住了幾日。那時,朝廷封了印,皇帝趁著空閒,親自登門造訪才見上一面。這回,皇帝聽聞她回來,早就遣人去接。她多番推辭,到了今日才見著。

  宮娥們奉上茶水和點心,便退了出去,殿上只剩下皇帝和譙國公主兩人。

  譙國公主打量他,道:「陛下消瘦了。」

  皇帝神色疲憊,輕輕擺擺手:「聽姑母這麼叫朕,朕便覺得姑母還為當年的事置氣。姑母還是叫朕的字吧。」

  譙國公主不置可否。

  皇帝看了看她,明白她的意思,神色不由愈加暗淡。

  「我這回進宮是想問問五郎的事。」譙國公主拿起茶杯,緩緩道,「陛下的兒女,我攏總認不清幾個,恰好就認識五郎。他是我從瓜州帶回來的兒郎,轉眼沒了。此事,有司可查得有眉目了?怎麼回事?」

  皇帝淡淡道:「聽起來,姑母是來興師問罪的。」

  「五郎是你的兒子,我問什麼罪?」譙國公主道,「我不過是想知道原因罷了。」

  皇帝露出一絲苦笑:「既然是朕的兒子,姑母也不欲問罪,那麼朕可有不說的道理?」

  譙國公主目光沉沉地看向他,良久,輕輕點頭:「陛下的說的是,那我便失陪了。」

  說罷,她便要起身。

  皇帝忙道:「姑母留步。」

  只見譙國公主又毫不猶豫地坐下來,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看向皇帝。

  皇帝無奈,道:「多時未見,我還指望著姑母安慰朕兩句,沒想到是來敲打朕的。」

  譙國公主卻沒有半分憐憫,冷冷道:「陛下的兒子自盡了。他那般沒心沒肺的性情,怎會走了這條路?陛下心中難道全無想法?」

  提到裴律,皇帝的臉上似又憔悴了幾分。

  他徐徐道:「五郎寫了一封遺書,自省四大罪狀……」

  「這些糊弄他人的話,便不必說了。」譙國公主打斷道,「那遺書中的話,我都聽說了。其中羅列之事,多半不是五郎乾的,必定是誰叫他心灰意冷地甘心去當了個替死鬼。」

  譙國公主這話說的毫無根據,可皇帝並不詫異。

  他從起家到得天下,譙國公主一路看在眼裡,什麼樣的貓膩也瞞不過她的眼睛。

  「姑母聽朕說完。除那之外,五郎還寫了另一封遺書。」皇帝聲音低沉,「在死前讓人轉交給了太子,太子今天早晨已經呈送到了朕這裡。」

  譙國公主目光一動:「哦?那遺書何在?」

  皇帝將一張帛書案上拿起,遞給譙國公主,。

  「雖然事關中宮和太子,但朕幾年前答應了姑母,對姑母再無隱瞞。君無戲言,姑母自己看吧。」

  譙國公主急忙接過,越往下看,越發震驚。

  她難以置信地問:「五郎自盡,是為了阻止聖上向中宮問罪?」

  「五郎的死訊傳來時,朕正在向中宮問罪。後來,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因而五郎確實達到了目的,雖然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

  譙國公主想了想,趕緊問:「要說這是權宜之計。那另一封遺書里,他自省四大罪狀,是為了永久地給中宮脫罪?」

  皇帝靠在榻上,眼睛半閉,算是默認了。

  看著他臉上的灰敗之色,譙國公主浮起些許惻隱之心。皇帝自幼要強,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沮喪。

  譙國公主的目光移回遺書,落在最後一段話上。

  裴律在遺書中敘述,說自己方才在椒房殿裡,母后噓寒問暖,又囑阿媼替他梳洗更衣,讓他想起兒時無憂無慮的時光。他那時夢想著保家衛國,戎馬一生,未料一朝長大,卻成了個無用之人。如今父皇厭棄,還累母后被父皇問罪,又成了個不孝逆子。無用而不孝,無顏苟活,不若以自己的死,換得母后下半輩子安穩。日後凡有罪責,便請皇帝都加諸在他一人身上。

  最後,他寫道:律就此作別。若有來生,願再不生在帝王家。

  「痴兒……」譙國公主只覺不忍卒讀,閉了閉眼,痛心疾首。

  皇帝被這話觸動心事,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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