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夏至(六十)

  姜吾道沒有看她的眼睛,嘆息一聲:「他自然想的明白。記住本站域名你以為你想的這些道理,他不知道?知道了還偏要去做,必定心如磐石,更不容易被勸阻。更何況,鴻初已經長大,師叔我不好再倚老賣老。晚雲,有時候,師叔能做的,也只能由著他闖蕩,而後拼命保住他的性命。」

  晚雲望著他,一時結舌。

  「師叔這是何意?」她在這話里品出些不尋常的意味,瞪著眼睛,「你是說師兄將來還會遇到這等事?」

  姜吾道擺擺手,道:「胡說什麼。我不過是覺得自己無能,連自家徒兒也護不住罷了。」

  晚雲沒有言語。

  看著面露苦笑的姜吾道和他鬢邊的一根銀絲,她忽而覺得師叔正漸漸老去。

  方才她說的這些,其實也不過是氣話。她知道姜吾道為人,也知道王陽的為人。姜吾道必定阻攔過了,可王陽只是看起來好說話,實則不易被說動,他又是經過多少掙扎才目睹著師兄走上這條路。

  「師叔怎不來找我。」她心生苦澀,喉頭滾了滾,「我若知道,死也不會讓他去……」

  「你師兄的手段,你不知道麼?」姜吾道說,「他決意不讓你插手,你連一個字都不會知道。有二殿下的人看著,我一步也離不開。」

  確實。晚雲看向榻上地王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是我錯怪師叔了,給師叔賠不是。」她露出羞愧之色,向姜吾道一禮。

  「罷了,」姜吾道又嘆口氣,「別說你不解,你師父必定也不解,日後我還需與他再解釋一遍。」

  「我幫著師叔。」晚雲忙道。

  姜吾道看著她,神色欣慰。

  「鴻初心思敏銳,見多識廣,事事皆有洞見,能察常人之所不能察,因而做出的決定是尋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但他不是那等腦子發熱的蠢人,你我都應當相信他。」

  晚雲微微頷首。

  再看向王陽,只見他仍慘白這臉,眉頭深深蹙起。想來他在昏迷之中,也仍然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晚雲不由地用手指揉了揉他的眉心,問姜吾道:「接下來,師叔如何打算?」

  姜吾道目光深遠:「你別以為你師兄只是單純的苦肉計,他受苦只是個引子,接下來,得靠我們接上。我有幾件事要你做,你聽好了。」

  晚雲望著他,趕緊打起精神來。

  *

  半個時辰後,沈楠君甦醒過來,看見晚雲正伏案寫著什麼。

  她揉了揉發脹的頭,想起王陽給她喝了一杯茶,而後她便不省人事了。

  當她緩緩坐起身來,晚雲轉過頭來,道:「沈姊姊醒了?可覺得哪裡不舒服?」

  沈楠君擰了擰酸痛的肩膀,又望望四周,茫然問:「出了何事?」

  「師兄什麼也沒和沈姊姊說麼?」

  沈楠君困惑地搖搖頭。

  晚雲心中嘆息一聲。王陽的主意還真大,沈楠君作為從犯,竟是什麼也不知道。

  她將事情首尾一一說起,只見沈楠君驚得睜大了眼睛,忙道:「他在何處?帶我去看看。」

  晚雲也不推拒,將沈楠君攙起,出門走到王陽的屋裡。

  王陽仍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沈楠君也是行醫之人,看到他的模樣就知道不好。

  她落座在床邊,掀開薄被看他身上的傷勢。兩行淚無聲地順著她的面龐淌下。

  晚雲給她遞上帕子,安慰道:「姜師叔說師兄的性命無虞,只是要靜養上一段日子。」

  沈楠君拭了淚,沒有說話,只替王陽輕輕蓋上薄被。

  「他便交給我吧。」良久,她說。

  晚雲心想,師叔那老狐狸,算得准準的。

  這是姜吾道走前吩咐她的事。他說沈楠君也是郎中,讓她照料王陽,最合適不過。同時,他告訴她,別的不必多說,只讓沈楠君來看一眼王陽,她一定會自己提出來。

  果不其然。

  晚雲沒有拒絕,答應下來,並向沈楠君一一說明了王陽的傷勢,將姜吾道留下的藥方交給她。

  沈楠君接過藥方,看了看,方才臉上的傷感很快消失不見,又恢復了波瀾不驚的平靜模樣。

  晚雲看著她,心裡頭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王陽為她做的這許多,並非要強求什麼,可晚雲總是盼著他能如願以償。

  「沈姊姊。」她喚道。

  沈楠君看向她。

  晚雲猶豫片刻,問道:「你如今是怎麼想的?師兄做了那多事情,沈姊姊心裡頭還是毫無觸動麼?」

  沈楠君怔了怔,垂下雙眸。她修長的睫羽在微光中一扇一扇,沒有回答晚雲的問題,只道:「我會陪著鴻初。」

  晚雲並不明白她說的陪著是什麼意思。

  沈楠君只將王陽額頭的帕子取下來,在水盆里洗了洗,重新覆回去,徐徐說:「昨日鴻初說,他陪我走這一遭,讓我陪他下半輩子,我應下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無悲無喜。

  至少是個肯定的答案,可不知為何,晚雲心頭沒有半點雀躍。

  沈楠君握了握她的手,道:「你且安心去做你的事,我會照顧好鴻初。」

  晚雲想再多說些,但看沈楠君的神色,已然沒有多說的意思。

  現在畢竟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她確實還有許多事要做。於是微微頷首,道:「門衛的值守是二殿下特地點來照看你們的。沈姊姊若想要什麼,便找他。」

  「知道了,去吧。」

  晚雲又交代了兩句,起身離開。

  天色還有陰沉,屋子裡點了燈,映著王陽蒼白的臉。

  「楠君,楠君。」他的聲音向來溫和而有活力,仿佛怎麼也不會累。如今忽而倒下,她怎會無所觸動?只是她懂得他,他向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更知道怎麼做。

  簡而言之,他們都是一樣的人。志同道合,相互扶持便是,不必多言。

  沈楠君看著他,不由得想起昨日二人的對話。

  她說:「阿元去了,我拼死一搏,本就抱著必死的心。若不成,去了也就去了。若成了,日後即便或者,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你跟我這樣的人過活有甚意思?」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