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冬去(一百六十一)

  果然,裴安慢慢揚起了笑意。Google搜索

  「生氣了?」他聲音溫和,「王青州所言甚是,我等既互惠互利,那便如魚離不開水,樹離不開土,若分道揚鑣,乃兩敗俱傷。」

  說著,他目光深邃:「說白了,朝廷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生意人,而是個做局的。仁濟堂既早已在局中,莫非還想全身而退?」

  王陽面色一變,正要說話,姜吾道輕咳一聲,將他止住。

  裴安徐徐搖頭:「我勸王青州還是做個徹頭徹尾的商人,有好處便收著,趁著還能撈到多撈些。否則等道沒有好處又要幹活的時候,你怕是連埋怨的力氣都沒有了。說實話,足下若接手掌門之位,並非享福之事,到時要操心地,百倍於眼下。足下若吃不得苦,勸你還是趁早斷了掌門的念頭,當個普普通通的門人,瀟灑自由不好麼?」

  這話的意思甚是明確。有皇帝和朝廷在,仁濟堂便擺脫不得當下的處境,即便心有不忿。

  至於裴安,他是皇子,還有皇帝的授意。

  即便他本質是個流氓,仁濟堂也只可低頭。

  正當王陽目光不定,只聽姜吾道冷聲:「你先出去。」

  轉頭看去,姜吾道神色嚴肅,不容拒絕。

  王陽沉著臉起身,行禮告退。

  裴安低頭喝了一口茶,待門重新合上,便道:「王庭的兒子,倒是有幾分骨氣。不過,道理我們彼此都懂,你還是勸勸他為妙。今日遇見的是我,尚且無虞,若是他人,我就不敢保證了。」

  姜吾道心中鬆了一口氣,拱手稱是。

  裴安點點頭,「我的意思,也提前教你知道。我有意拉攏老九,所以小雲兒這步棋走的甚合我意。」

  姜吾道沉默片刻。

  晚雲的婚事終究還是要讓文師兄來定,至於姜吾道自己,最多能表明態度。

  「常丫頭非富非貴,與九殿下相較,乃雲霓之別。」他說,「即便師兄願意,只怕聖上和朝廷也不會願意。」

  裴安笑了笑:「辦法總會有。文公不是請了個大人物來做正賓麼?讓她出馬,父皇不聽我們的,總會聽她的。」

  姜吾道漸漸蹙起眉頭,他知道裴安指的是誰。

  若此人真的站裴淵那邊,道真的不成也得成。不過此事關係重大,還得趕緊跟文謙知會一聲。

  心中定下計議,姜吾道故作詫異:「據我所知,那人已遠離京師多年,不問世事,怎麼願意摻和此事?」

  「正是因為如此,她若有所求,父皇更會答應。」裴安神色輕鬆,「正巧我與她關係不錯。她好禮佛,這些年我可花重金搜羅了不少佛像與她。多說幾句總能說通的。聽聞她明日到瓜州,我自會登門拜訪。」

  姜吾道心中沉了一下。

  不想竟這般巧合。這裴安當真什麼都算到了,仿佛將世事捏在掌心。

  *

  雖然不情願,但姜吾道對裴安的要求已然推脫不掉,只得應下。

  從裴安的藏身之處出來,他望著天空,長嘆一口氣。王陽對朝廷的頤指氣使很是不滿,當務之急,還須把他說通。

  姜吾道的師兄文謙不知為何,近一年似乎漸漸萌生了隱退之意,許多事情都交給了王陽這位年紀尚輕的徒兒,包括這些見不得人的暗樁。

  他心有不平,姜吾道本人又何其不是。他身在京師,隻身在朝,明面上是個醫官,實則仁濟堂和朝廷的接頭人。

  京師中遍地都是王公貴族,他這等芝麻小官不被人放在眼裡,但他知道,他和他身後的仁濟堂所做之事並不比明面那些朝臣少。卻因得做的都是暗地裡的活,從來見不得光,就算幫著皇帝造反成功登基為帝,新朝開立時,仁濟堂也沒有沾上一點封賞。

  他們站在暗處看別人風光,可謂滿肚子苦水無處傾瀉。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當初要做的時候,文師兄就曾與他和方師兄商議過了,他們覺得可行。那時天下大亂,仁濟堂已經舉步維艱,若不抓住時機,便只有死路一條。幸而功夫不負有心人,仁濟堂從此蓬勃興旺,樹大根深。

  仁濟堂以醫館起家,兼容並包,如今是關中第一大商號,前所未有的繁榮。但相應地,與朝廷之間的關係也成了仁濟堂的包袱。

  將朝廷細作分離出仁濟堂一事,文師兄實則與聖上提過多次,但每次都被訓斥,敗興而歸。久而久之,原本要好的二人,如今也鮮有來往,只通過二殿下裴安來聯繫。

  聖上顯然不打算放過他們。這和當初笑盈盈地商議「功成身退」的摯友,已經判若兩人。

  他們亦無計可施,硬著頭皮維持現狀。只是慚愧的是,這些後果,日後需得讓後輩繼續承擔下去。

  回到客棧,姜吾道將王陽叫到了屋裡,長談一番。

  王陽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兒,也不是無理取鬧的莽人。在姜吾道的勸說下,他雖答應下來,但臉色難免難看。

  「侄兒知曉要與朝廷斷絕關係暫時不可為,但此事終究要做。」王陽冷笑,「若不是要做朝廷那些耳目暗線,仁濟堂也不必開到五百家分號之多。如今仁濟堂已然成了個龐然大物,聽起來很風光,但其中的維持有多麼艱難,師叔心中一清二楚。一如師叔手上的京師分號,已經多年不賺錢,這鋪子開著究竟有甚意思?還不如乾脆將這招牌撤了,光明正大地跟朝廷領俸祿,不用做賊一般操心,還能有個報效朝廷的名聲。」

  姜吾道單手撐著頭,頓感心累。

  京師分號不賺錢,在堂里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每年年末,五百家分號的主事齊聚一堂,交帳順帶閒聊,總繞不開幾年營收如何的話題。他向來只能以經營不善、能力不足等話自嘲。可自嘲了之後,自己又難免心塞。

  裴安所說的不繳稅賦確實不假,但那是過去的事情了。

  朝廷連年用兵,國庫已經空虛,不會放過仁濟堂這樣的龐然大物。小地方的小分號可以免於繳錢,但東都、京師、廣陵和益州四大商號不能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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