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冬去(一百零一)

  裴瑾自然以為他說的這邊的局勢,五萬人風風火火地殺過來要跟他搶地盤,歇得住才怪。Google搜索

  他陰陽怪氣地笑一聲,嘖嘖嘆道:「九弟也真是,兄長率五萬大軍親征,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在高昌城舒舒服服地等著,豈不美哉。」

  說罷,他瞥了一眼太子:「對麼,兄長?」

  那臉上笑得純良,太子冷眼掃他,不搭話,卻轉而向晚雲追問:「郎中還未答話。」

  晚雲聽太子緊張的語氣,一時竟不知他到底是擔心裴淵有事,還是巴望著裴淵出事。

  她心頭冷笑,神色平靜:「稟太子殿下,自征戰以來,九殿下的頭疾已數度發作,且越發頻繁,乃病入膏肓的徵兆。若再得不妥善修養,恐怕……」

  太子聽罷,湊上前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晚云:「恐怕什麼?」

  晚雲抬頭看他:「恐怕傷及性命。」

  此話一出,帳中一片寂靜。

  那陰鶩的眸中閃過一絲光亮,被晚雲看在了眼裡。

  「大膽庸醫!」未幾,太子沉下臉,厲聲斥道,「九弟一向身體康健,鎮守一方,哪裡來的病入膏肓。惑亂軍心,其心可誅!來人,去請醫帳醫官前來,將這庸醫押出去!」

  晚雲見太子是要來真的,神色一緊,手上卻被裴淵暗自捏了捏。

  「兄長且慢。」只聽他開口道,聲音疲憊。

  太子趕緊上前,溫聲道:「老九你說,為兄在此。」

  那聲音讓晚雲起了雞皮疙瘩。

  「算了。」他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莫說再換個醫官來,就是父皇找了文公來,也是一樣的說法。讓我歇一歇,兄長問的事,容我睡醒再詳稟。」

  太子正要說什麼,裴瑾勸道:「兄長,你看他的臉色,連說話的氣力都快沒有了。兄長也該去歇一歇,今日還要與那些戎人商議納降的後續之事。」

  想到那些戎人,太子的臉上浮起些厭煩之色。

  「罷了。」他說,「我稍後再來看你。」

  說罷,他又對裴淵寬慰兩句,起身離去。

  裴瑾看了晚雲和裴淵一眼,也跟著太子離開了。

  帳中只剩下裴淵和晚雲兩人,待腳步聲遠去,晚雲的臉色即刻拉了下來。

  「你既然又犯病了,為何還要陪著太子說話,整夜不眠?」她皺眉道。

  裴淵卻一臉無所謂:「昨夜商議的都是要緊之事,且這次不算厲害,我能忍得。」說罷,他卻看著晚雲,溫聲道,「倒是你,騙太子,好大的膽子。」

  晚雲道:「我騙他什麼了?」

  「說我病入膏肓,快要死了。」

  晚雲想說你這病若真不管,的確會病入膏肓死期不遠。但她知道最了解他病情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看著裴淵那無所謂的神色,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做錯了?」沉默片刻,晚雲問道。

  裴淵勾了勾唇角,「你做的很好。」

  晚雲憶起太子的眼神,撇撇嘴角:「好什麼好,我後悔了,本想詐他一下,阿兄方才看到了麼?他可高興了。可詐出來了又如何?我又不能斥回去。」停了停,她小聲道,「我替阿兄不平,可什麼也做不了。」

  裴淵注視片刻,道:「你想斥他,為何不斥?」

  晚雲怔了怔,瞪起眼睛:「可那是太子啊。」

  裴淵淡笑,卻看著她,神色認真。

  「我方才說不放心,是真的。這些日子,我一直不放心你,擔心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欺負,受委屈。和我沾上關係就是有這不好,會讓你成為別人的靶子,也會讓你有畏懼。」說著,他話鋒一轉,「可只要有我在,你大可有恃無恐,誰讓你不痛快,大大方方地罵回去,就算是太子也無礙。」

  晚雲愕然:「當真?」

  「自是當真。只要是你認為理所當然的事,就堂堂正正地去做。若連你都保護不了,我當這親王何用?」

  晚雲望著他,心頭浮起些欣慰。

  她眨眨眼:「如此說來,我也可頂著阿兄的名號去作惡?當個小霸王,吃喝隨意,誰要敢斥我,我就拿阿兄壓他們。」

  「好。」裴淵微笑,「你可隨意。」

  晚雲的唇角彎了彎,卻沒說話。

  帳中忽而陷入一陣寂靜。

  「阿兄歇息吧,我先回去了。」晚雲開口道,說罷,收拾了藥箱,起身便要離開。

  裴淵卻察覺出一樣,扯住她的衣角。

  「雲兒,」他看著她,「你有話要說?」

  晚雲回頭,嘴唇張了張,臉上倏而泛著紅暈。

  似乎下定了決心,她重新坐下來,與裴淵四目相對。

  「阿兄昨夜為何親我?」她說。

  裴淵愣住。

  帳中登時寂靜,二人對視著,裴淵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極力維持著面上的平靜,少頃,道:「你那時醒著?」

  「阿兄又是拉被子又是摸我的頭,我怎會不醒?」晚雲道。

  退無可退。

  裴淵反而沉靜下來。

  他想問:「你當真不知道我為何親你?」

  但話要出口,打住了。他知道晚雲的聰慧,不會不知道答案。

  虧他昨夜還提醒她莫忘了在高昌時說的話,讓她好生思量。如今看來,她完全不打算往那個方向想,只想一心與他當兄妹。

  所以不惜這麼問,讓他尷尬,甚至有逼他就範的意味。

  就像貓兒露出了爪子。

  裴淵自然不會從。他做事,向來認定了方向便會貫徹到底,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不過對於晚雲,他知道不可用來硬的。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他擔心她拒絕成了習慣,以後都不必過腦了。也擔心給她太大壓力,反而將她逼走了。

  因而,窮追猛打不是辦法,遇上她這類不怕打的,只好以退為進,徐徐圖之。

  裴淵覺得著實鬱悶,怎麼喜歡一個人,還須得用上兵法?

  同時,他再度後悔自己先前托大,說什麼「做一輩子的兄長」,現在反而讓自己掉到了溝里,進退兩難。

  晚雲坐的筆直,一副理直氣壯的架勢。

  裴淵亦不閃躲,坦然問:「我親你有何不妥?兄妹親昵,乃是常情。」

  晚雲皺皺鼻子:「那是小童的兄妹才親來親去的,我和阿兄都是大人了。」

  「你我做小童的時候可不曾親來親去。」裴淵反駁道,「我不過是補上。」

  說罷,他看著晚云:「你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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