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冬去(一百)

  莫名地,在看到她的時候,剛才那煩躁的心情登時煙消雲散,代之以安然。Google搜索

  說來神奇,晚雲與他相處的日子,算上小時候,在加上現在,也不過半年。但對他而言,她就是這般與眾不同。

  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裴淵想了想,覺得也許從他們相遇之後就已經是這樣了。這些年,他每當被頭疾折磨,就總能想到那山居里,她守著他的日子。

  長久以來,他總是孤獨的。在宮中為質時、在山居修行時、在沙場征戰時,每當病痛發作,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忍受。

  頭一回,裴淵覺得自己似乎有了依靠。

  不為名不為利,甚至連自己姓甚名誰也不知曉。這樣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卻會為他操心,為他難過,用稚嫩的肩膀給他依靠……

  可笑他雖然深深明白,卻一直抗拒著,就在不久之前還冷漠地拒絕了她。

  心緒如同泛起漣漪的湖水,裴淵注視著晚雲,片刻,抬手將她額頭上的一縷亂發撥開。

  而後,俯身。

  他的唇仍帶著外面寒氣留下的冰涼,貼在她的額頭上。

  她的皮膚很溫暖,裴淵能感受到她清淺的氣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清香。

  心跳如擂鼓,清明和理智隨即回到了腦海里。

  裴淵似被蜇了一樣,隨即離開。

  帳中仍舊寂靜,他看著晚雲,有一種做賊之後的感覺,卻又有一種隱隱的……興奮?

  他一邊鄙視著自己,一邊緊張地看著晚雲。幸好她仍然閉著眼睛沉睡,一點也沒有察覺。

  這時,帳外傳來親隨小聲的提醒:「殿下。」

  裴淵知道,是太子那邊催促了。

  他沒出聲,只將晚雲的被角重新掖了掖,再將她凝視片刻,起身離去。

  帳門在撩開的一瞬,寒氣透入,燭火微微抖了一下。

  沒多久,晚雲睜開了眼。

  額頭上的觸感仍然停留著,如蜻蜓點水,卻落下一顆露珠。

  她僵住了。

  許久,才緩過神來。

  她伸手探向額頭。

  剛才的,是一個吻……麼?

  *

  裴淵前去太子大帳議事,一夜未歸。

  而晚雲這個覺睡得心猿意馬,如囫圇吞棗。

  等天快亮時,隨行親衛忽而來找晚雲,說裴淵遣他來,問晚雲有沒有提神的藥。

  「要提神的藥做什麼?」晚雲訝然。

  「殿下奔襲數日,又與太子議事一整夜,甚是疲憊。」親衛道。

  晚雲怔了怔,沒想到說了這麼久。她「哦」了一聲,道:「提神的藥沒有,殿下若覺得疲憊,不如先去歇息。」

  親衛應下,轉身出去。沒過多久,他又走回來,道:「殿下說太子有問不完的話,他亦無法。」

  晚雲聽罷,一頭霧水,拿不住裴淵是什麼意思。那是太子要找他麻煩,跟她說這個有何用?

  她沉吟片刻,誠摯地建議道:「殿下何不跟太子坦誠?請太子稍後再談。」

  少傾,親衛又傳話:「殿下說此計行不通,請小郎再想個辦法,務必將他救出來。」

  晚云:「……」

  她頓時感到些許恍惚,裴淵竟是要向她問計麼?

  「殿下開玩笑了,我沒有辦法。」她答道,說罷,表示天色還早,她還要睡覺,放下帳門。

  可她也知道,要是這樣就放棄了,他就不是裴淵。

  果真,當她決定打挺裝死的時候,親衛在帳外說:「殿下說,以小郎救出樓典軍的智謀,不會想不出辦法。況且,方才我等頻繁傳話已經驚動了太子,問殿下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他。若小郎再不出手,殿下便只有據實以告,將小郎供出來。」

  晚雲只得坐起身,揉了揉額角。

  她撩起帳門,看了看那親衛:「他向太子供我什麼?」

  親衛一臉誠懇:「殿下說,太子現在最缺人說話,恰好小郎能說會道,大約會被太子找去說話。」

  晚雲冷著臉:「阿兄何不假裝頭疾發作?」

  親衛笑嘻嘻:「此法殿下自也想到了,不過太子不會信。殿下說,須得小郎幫忙,把病症說的嚴重些,讓他多睡一會兒。」

  晚雲抽了抽嘴角。

  果然,不久之後,便有裴瑾的人火急火燎跑來,道:「九殿下暈厥了,八殿下請小郎過去一趟。」

  還真是兄弟同心。

  晚雲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服,又去醫帳借了個藥箱,才隨親衛前往裴淵的營帳。

  才到門口,就聽太子在裡面埋怨:「這郎中怎這麼久還不來?」

  裴瑾不慌不忙地說:「大清早的,今日又不行軍,郎中慢點也是自然。」

  太子正要斥責,親衛便領著晚雲入了大帳,承接了原本要落在裴瑾身上的怒目。

  她縱然沒有抬頭,也能感覺到太子的怒氣,於是不敢再慢悠悠地來,匆匆一禮,趕緊溜到裴淵身邊。

  剛一坐下,就毫無意外地看見他的嘴角隱隱勾出了個惹人厭的弧度。

  晚雲不動聲色地在裴淵胳膊上擰了一把。

  他眉梢動了動,隨即將眼睛眯開一條縫,虛弱地說:「頭疼的很,為何還如此喧譁?」

  裴瑾立馬會意,順著搭話:「吵著你了?兄長,我等還是先行出去,讓老九歇一歇。」

  太子卻不動聲色地走到榻旁,問晚云:「九弟如何了?」

  晚雲卻不答,微微蹙起眉頭。

  她原本以為裴淵是裝的,卻不是,

  他的脈象不定,似大病初癒,與在玉門關病倒那回極其相像。也就是說,他確實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輕。

  昨夜見面實在太匆忙了,她竟然沒有留意這些。

  「殿下上回病發是何時?」晚雲向裴淵問道。

  裴淵如實答:「三日前。」

  三日前,正是他與戎人降部前來的路上。晚雲在心裡無奈地嘆口氣,此人當真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

  她不由放緩了語氣:「這是勞累所致,殿下為何不歇一歇?」

  裴淵微睜著眼,目光落在她把脈的手上,啞聲道:「不放心。」

  這話落在不動人的耳朵里皆是不同的意思。可只有他的眼神能說明,這話究竟是跟誰說的。

  晚雲心頭一動,垂下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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