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冬去(九十五)

  裴瑾斜斜地倚在榻上:「什麼局面?這樣不挺好的麼?太子親力親為,我陪著走一遭。Google搜索長長見識,聽聽八卦。」

  說罷,他向她眨了眨眼,頗是意味深長。

  晚雲沒心思聽他開玩笑,道:「可九殿下並不知曉。若太子親征,為何不提前告知九殿下?」

  裴瑾神色平靜,撣了撣袖子:「因為父皇偏心,要九弟去打前鋒,攪起高昌內亂,再由太子兵臨城下,裡應外合,一舉拿下高昌,當上這西域之主。這麼偏心的主意,若是讓九弟提前知道了,定然不同意,所以只好偷偷著來,不想九弟還是先一步猜到了。」

  說罷,他忽而抬頭:「九弟先前是懷疑我來奪城麼?」

  晚雲被裴瑾先前的話驚得目瞪口呆,世上怎麼有那樣偏心的父親?

  她沒回答,只看著裴瑾,道:「臨行前,九殿下曾叮囑小人,若有難處就找八殿下幫忙。小人心想,九殿下是信任八殿下的。」

  裴瑾卻嗤笑一聲。

  「別九殿下九殿下的了。」他說,「你不是一向喚他阿兄?」說罷,他語帶譏誚,「九弟連自家有幾個妹妹都數不齊,還有閒心去外頭認妹妹?」

  這話讓晚雲又是一愣。

  原來裴淵家裡姊妹那麼多,竟然認都認不全麼?

  想想他的經歷,再想想當前皇帝這偏心之舉,晚雲只覺憂心。

  這皇家,果然不是什么正經人家。

  既然晚雲和裴淵的關係已經被裴瑾戳破,她也不再遮掩,道:「太子殿下親征之事,阿兄何時才會知道?」

  裴瑾勾了勾唇角:「就連我也是三天前才知道。太子手上有聖旨,我被就地奪了兵權。估計九弟也會與我一樣的遭遇,他知曉之時,就是被解兵權之日。」

  解了兵權,裴淵在河西便一無所有。

  晚雲面上神色不改:「可兩關皆是阿兄的人,必定會向阿兄傳消息。阿兄若有準備,讓太子無從下手呢?」

  「太子又不傻。」裴瑾笑道:「兩關自然有人看勞了。」

  他對這事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指了指一旁的坐榻,道:「你既然來了,就陪我說話,解解悶。對了,聽聞你是文公的弟子?我當真腰酸,你給我捏捏。」

  晚雲沒有動,注視他片刻,道:「沒想到殿下是心寬之人。大冬天行軍兩千里,給人做了嫁衣也不埋怨。」

  裴瑾怔了怔,笑道:「想激我?」

  「本來是不平事,殿下本就知道,何須我來激。」晚雲道,「我只是在想,阿兄畢竟還征戰了三個月,這事若傳出去,不知多少有知情人和旁觀者替他叫屈。而八殿下還沒上戰場就退了下來,可會有人替八殿下道半句不平?」

  果然,裴瑾的目光動了動。

  「你說這番話,意欲何為?」他說,「莫非你有辦法?」

  晚雲眨眨眼:「我想請殿下幫兩個小忙。」

  *

  樓月艱難地睜開眼,頭痛欲裂。

  太子逼問他九兄的計劃。他自然不能說,於是太子隨手操起硯台,將他打暈了。

  他爺爺的,他眼睜睜地看著那硯台向自己砸來,愣是沒有閃開。若換了別人,他不僅能躲開,還能反手給人一拳頭。

  嘶……不過,砸暈了也好,暈了就不必再逼問他了。

  帳外有人四處走動,。跟前昏暗的燭光里現出個婆娑的人影,她低聲喚「阿月」。

  他迷迷糊糊地分辨,是常晚雲。

  只見她偷偷往他嘴裡塞了顆藥丸,道:「你撐住,撐過三個時辰就好。」

  他正要問什麼三個時辰,忽而覺得身體沒來由地虛脫,睡了一夜恢復的體力正沿著四肢緩緩流失,寒意從四周侵入,連五臟六腑都變得無比冰涼,他可真擔心自己就此涼透了。

  樓月在心裡暗罵,他爺爺的常晚雲,你給老子吃了什麼!

  他不住地顫抖,全身發冷汗。那感覺就像一塊寒冰,扔到火里也化不開。

  他隱約聽見有人說:「殿下,他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太子先是詫異,而後笑了笑,「才將將挨了那麼一下。這樣嬌弱怎麼當典軍?確實不行了?」

  「回殿下,他脈象微弱,已是將死之兆。」

  此時,另一人道:「殿下,此人是九殿下的師弟,若是被九殿下知道了……」

  太子沉吟片刻,決斷道:「知道什麼?他師弟是自己凍死的。把他留在此處,開拔。」

  帳篷撤去,西風迎面而來,仿佛要把他最後的一點熱散去。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沉睡了多久,他才慢慢醒來。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氈,頭頂是懸浮的暖陽,刺得人眼睛發疼。

  有人激動地喚道:「典軍!」

  是馮安。

  樓月木然地環視四周,大軍已經開拔,留下一地狼藉。

  見他要起來,馮安連忙將他扶住。

  樓月捂著頭:「什麼時辰了?」

  「巳時。」

  ——「……撐過三個時辰就好。」他隱約想起常晚雲說的話。

  握了握手,手上已經回復了力氣。方才的虛弱無力一掃而空,樓月腦袋裡漸漸變得清明。

  在馮安的攙扶下,樓月緩緩站起身來,舉目四望,只見偌大的荒原上,僅他和馮安二人。

  心頭一緊,樓月忙問:「常晚雲呢?」

  「典軍是問常郎?」馮安問,「她留了一封信給頭兒。」

  樓月趕緊打開信,上頭字跡潦草,應該是倉促留下的。

  常晚雲在信中說,她已經與八殿下接頭。裴瑾被太子奪了兵權,而兩關已經被人看死,下一步,太子會去奪裴淵兵權。

  信沒看完,樓月已經明白了要害。

  此乃一大危機,若無人化解,西出的河西道將士將被困在關外。

  心中,常晚讓他儘快返回玉門關,替公孫顯解困。而高昌那頭,她會設法遣親衛去報信。

  常晚雲……樓月緊了緊手中的信紙,一時心緒複雜。

  初讀她的信,只覺得她主意大。竟然不跟他商量就暗自決定那麼多事,還逼迫他吃下什麼亂七八糟的藥丸。

  然而她居然幫他保住了性命,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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