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商議,他們分明就是打算將百姓們全部餓死,尤其是這些非洪州城內,從周圍縣村逃難來的百姓。
刺史呂成楊好狠的心啊。
抱著孩子的漢子敲打著城門,身上有很多處血痂,幾乎已經跪在了城門口。
「後邊有官來了,有官來了!」
漢子聽到身後傳來的驚呼剩,趕忙朝後看去,正看到了孔城,當下就抱著孩子,朝著孔城而去。
圍觀的百姓趕緊給這個漢子讓出了道路。
孔城也注意到了這個漢子。
漢子抱著孩子到了孔城的身邊後,趕忙跪下身去::「大人,大人,就打開城門,讓我們進去吧,哪怕只讓孩子進去有一口吃的也好啊。」
孔城趕忙看向了他懷中六七歲的男孩,還有氣息。
他立刻將漢子扶了起來,而後對著城門高喊:「王將軍,為何不開城門。」
守將將軍也早就注意到了孔城,他趴在城門樓子上高聲回復道:「刺史大人有令,今日見令才能開城門,什麼時候刺史大人的命令到了,什麼時候,本將軍才能打開城門,孔大人,請體諒一二。」
孔城訓斥道:「這個孩子已經快要餓死了,再不開城門,他就徹底沒的活了,快些打開城門,若是害了人命,本官定會參你一本。「
這個王將軍知道,孔城在呂大人面前,都是一個麻煩事,他這麼說就肯定會這麼做,而後看著城下數千的百姓都在看著自己,無奈的嘆了口氣。
「孔大人,不如用吊籃將孩子吊入城中,我從軍中給他盛一碗粥,沒有呂大人的命令,本將軍貿然打開城門,怕是,怕是……」
「你怕是什麼,你是武官,呂大人沒有軍令憑什麼調動你,罷了,罷了,本官不和你說這些,速速打開城門,放百姓入城。」
「孔大人,這……」
「你想當替死鬼?」
守將嘆了口氣,將城門打開,放了百姓入城。
沂王知道人如果餓急眼了,就不是人了,所以早將這件事情告知了呂成楊,就是害怕事態失控,否則流民變叛賊,那事情可就大了。
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開倉放糧,不是真要反了大宋。
洪州守將王將軍跟沂王也有些許關係,今日見到孔城就打開城門,也是昨日都商量好的事情,所以守備王將軍故意為難一會兒後,就很是乾脆的命人開了城門。
孔城進入城中後,身旁的衙役迅速開始奔走,告知百姓知府衙門今日要開庫放糧,所有人都可以去領糧食,於是數千人浩浩蕩蕩的在孔城的帶領下,前往刺史府衙門。
各地尚不知情,逃難來的百姓們看著這麼大一支隊伍,打聽清楚情況之後,也都自發的進入其中。
街道兩旁的洪州富人家的僕人還有酒樓的打雜們,在樓上看到下面的長龍,都是害怕不已,今日要出大事了嗎?
此時刺史府衙門中。
呂成楊額頭冒汗,正在大堂之中焦急的來回踱步著,數名官員都坐在椅子上,談論著膽大包天的孔城。
「反了,反了,這是謀反,他不想活了。」
「沒想到這孔城有如此的膽量。」
「怎麼,聽你的話,倒是有些敬佩,那你要不要出去和他一起啊。」
爭論間,一名年輕的兵士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大人,城外的流民們想要闖府衙,現在被張將軍帶人攔在外面,張將軍讓小的的趕緊匯報,若是百姓不聽勸阻,執意向前,是否要殺無赦……」
聽到這兵士的話後,眾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殺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換做八年前,隨便一個官員都可以用擅闖府衙的理由命令守軍動手,可鐵喜監國這麼多年,全天下都知道鐵喜的仁名,這時候下令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那不就是殺自己嗎。
眾多官員紛紛將視線轉移到了呂成楊的身上,不知如何是好。
呂成楊聽完之後,臉上的汗水更多了,來回踱步的速度更快了一些,他忽然停下腳步,看向坐在大堂中的諸多官員:「諸位大人,你們有什麼想法。」
這擺明了想要拉其他人下水。
「一切都聽刺史大人的安排。」一名官員最先開口說道。
這名官員說完之後,其他官員也迅速反應過來。
「我也聽刺史大人的。」
「我也是,都聽刺史大人的。」
呂成楊聽完這些話後,恨不得一腳狠狠踹在這些人臉上。
這個命令他敢下嗎?
肯定是不敢的。
本來這是捅破了,最多死自己一個人,可若是自己下了這個命令,不僅僅自己要死,死的是全家啊。
跪著的兵士催促道:」大人,您快下命令啊,流民實在太多了,兄弟們實在頂不住了。」
呂成楊心一橫,一咬牙:「攔,儘量攔。」
聽到呂成楊的話後,即便是從沒讀過書的兵士也氣的想罵人,這叫什麼命令?
府衙前的街道上,數百名兵士,舉著火槍,看著穿著官服的孔城越來越近。
一隊整齊的兵士身後,是一個穿著盔甲的中年將軍,他看著孔城,高聲喊道:「火槍無眼,大人不要再往前走了,莫要讓我等為難。「
孔城聽完之後,只是將手中捧著的官印高高舉起,而後一字一句的說道:」本官食君祿,分君憂,三年大災,下到知府,上到郡守巡撫統統隱瞞不報,監察御史們更是視若無睹,蒙蔽聖聽,今日本官帶百姓請命,刀槍無眼,但本官雖死無悔。爾等,還不速速退下。」
說完之後,孔城朝前走出一步,距離兵士的火槍口又近了一步。
孔城往前走一步,身後的百姓就跟著走一步。
兵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不斷往後退。
「大人,再往前一步,末將真的不得不下令開槍了。」將軍在做最後的掙扎。
孔城聽完之後,臉上沒有半分懼意,繼續往前走。
將軍話是這麼說的,兵士們卻沒有一個人敢真的敢開槍。
正當這個時候,先前離開的那名兵士跑了過來,在將軍耳邊低聲說了句話,將軍愣了幾秒,臉上頓時浮現出怒色:「儘量攔住?怎麼攔?讓呂成楊自己來攔啊,兄弟們替他賣命,他竟然想讓兄弟們替他擔責,我呸,他想的美。」
這兵士接著說道:「那將軍咱們該怎麼辦。」
「不管,他往前走,咱們就往後退。」
………………
東京,中書省。
尤楚然手裡的信滑落,雙眼一翻,直接暈倒在地,一旁的御史們趕緊將他救醒,尤楚然醒了之後,還是臉色煞白,渾身都在哆嗦。
完了,全都完了。
當日回到家中,懸樑自盡。
尤楚然的死,迅速在朝堂之上掀起軒然大波,即便是鐵喜也被驚動了,堂堂朝廷大員,怎麼會突然自殺呢,他派人去查看弔唁,卻看到了尤楚然的遺書,而於此同時,孔城的奏章也到了付子嬰的手中,這讓付子嬰大驚失色,連忙帶著王志忠一同前往東宮面見太子。
遺書,奏章,兩份東西擺在鐵喜的案台之前,事情已經清楚明白了。
鐵喜只覺得一股怒火從腳底板直接衝上了天靈蓋,但他還是生生壓了下來,他直接命王志忠為賑撫使前往洪州賑災,而後洪州上下所有官員,全部免職等候發落,只有一人除外,縣令孔城代替呂成楊為洪州刺史,全程配合王志忠賑災。
尉遲江晚停下手中所有事情,七日內務必返回東京。
東宮。
急招回來尉遲江晚,親軍指揮使岳山,剛剛升任副指揮使的張強,江南巡撫劉博文,以及張愛等人全部都靜靜跪在地上,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來。
劉博文是在昨日才入的京,當時的旨意還沒從東宮發出去,這次御前奏對,鐵喜便讓他也來了。
實際上這個時候的鐵喜在根據尤楚然的遺書上面,已經很清楚洪州的事情了,這是一場自上而下,牽扯諸多官員的大案。
付子嬰站在一旁,看著跪著的人,滿臉冰冷,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鐵喜背對著眾人,誰都看不到他的表情。
「劉博文。」
「臣在。」劉博文趕忙低聲應道。
「你告訴我,你此次回京所謂何事啊,是不是打算上下打點,讓他們幫你隱瞞洪州之事,還是你知道壓不住了,讓他們來幫你說說好話,說吧,你打算讓誰說好話,現在當著我的面可以說了。
「殿下,臣隱瞞不報,釀成大禍,此番入京,就是,就是為請罪而來。」
鐵喜聽完之後,呵呵一聲,而後轉過身來,看著這個自己只有數面之緣的劉博文。
「親軍派出去的那些密探,沒見過好東西,貪財好色,被收買了,我能理解,真的,但你呢?十年寒窗,滿腦子裝滿了聖賢書,聖賢就給你講了欺上瞞下?」
「幾十萬的百姓,再你眼裡,不如升官發財重要,對吧?」
「還是你覺得死不了那麼多人呢。」
「或者是你覺得,你能壓得住,只要我不知道,就算死再多人也等於沒死,對不對啊。」
「別害怕,告訴我,是聖賢教你的,還是在場的某個人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