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力的伸手,抓向天空的明月,卻只能徒勞的抓到一片空氣,菲奧娜悵然若失,父親的決鬥對象在下午米力西爾家族已經向王國軍部報備,是一位名叫奎托撒的男人。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能清楚的感覺到整個家族所有嫡系成員的絕望與無奈。
那是一個強壯的男人,一個孤兒。自小被米力西爾家族收養,培養,從此成為米力西爾家族的打手,身體強壯,武力強橫而致命。在整個德瑪西亞也是赫赫有名,按照哥哥的話來說,勞倫特家族幾乎是必敗無疑。
如果家族真的因為輸掉決鬥而從此一蹶不振,那這種打擊對於自小便被教育榮譽,高貴,完美的菲奧娜來說,無疑是真正的恥辱。
家族的興衰就在明日。
柔和的夜風吹起了她的長髮,菲奧娜的眼睛慢慢有了焦點,看著手掌中的繭子,那是她練劍多年留下的證明。
一個翻身,兩條長腿翻越了橫欄,菲奧娜穩穩的站在了露台上,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邁著搖晃的步子,走進了大門。
轉過一個拐角,赤腳踩在地板上,發出「噔,噔」的聲響,在安靜的走廊里顯得很是響亮。直著走到盡頭,菲奧娜停在了一扇門前。
棕紅色的木門,帶著一絲年代的氣息,上面的紋理清晰可見,菲奧娜伸出手輕輕的撫過,猶豫了片刻,輕輕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屋內燈火昏暗,菲奧娜眼睛微微眯起,半晌才看清了屋內。
一個身影,坐在窗前的沙發上,默默的看著窗外,身前的長几上,橫放著一把細劍,菲奧娜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家中長輩傳下的由頂尖匠人打造的藍鋼佩劍。
與自己的那把一模一樣。
她還記得,那是在她幼年的時候,第一次見到父親手中拿著這把劍,站在決鬥的舞台上,邁著輕靈而迅疾的步伐,用家族傳承的劍術,精準而優雅的將對手玩弄於股掌之間,引來圍觀貴族們大聲的叫好,父親風姿英發,一頭紅髮在一舉一動間引得所有人的追捧。從那時起,她就愛上了劍。吵著想要父親的佩劍,甚至還私下裡偷偷拿過哥哥的佩劍揮舞,嚇得父親嚴厲的訓斥了哥哥,但在那之後,卻又偷偷的請王都的匠師,打造了一把一模一樣的細劍,作為自己的禮物。
那時候,真好啊!
無憂無慮,所有的心思都可以放在練劍上,父親的教導,母親的鼓勵,哥哥們的羨慕,以及所有人的讚揚。
那一切,仿佛還在昨天。
而現在...
站在門口,借著昏暗的光,菲奧娜突然看見,父親的發間,也有了幾縷白絲。
那抹銀白,深深的刺擊著她的眼睛,讓她不敢抬起頭,甚至不敢,走進這個屋子。
「來了?這麼晚怎麼還沒睡?」坐在窗口的勞倫特見女兒站在門口發愣,遲遲沒有進屋,開口問道。
菲奧娜輕輕搖頭,雪白的腳趾輕輕點在地板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坐到了父親的身邊,一言不發的將頭枕在了勞倫特的腿上。
「喝酒了?」看著女兒臉頰上未曾散去的酡紅,勞倫特失笑著,粗糙的手指輕輕的在菲奧娜的頭頂按壓著。「你好像是第一次喝酒呢!不是說喝酒會影響你的反應嗎?」
菲奧娜靜靜的躺著,一言不發。
「睡覺去吧!明天還要決鬥呢!」另一隻手輕撫著女兒粉紅色的長髮,勞倫特眼中儘是慈祥。
「嗯~~」菲奧娜撒嬌似的用腦袋蹭著腿,小腳也輕巧的蹭上沙發,蜷縮在身前。
「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學起撒嬌了呢!」勞倫特搖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菲奧娜躺在腿上,感受著來自頭頂的觸感,不知不覺的,眼睛就變得迷濛了起來。
許久,一聲怯怯的詢問在屋內響起:「您...您怪我嗎?」
勞倫特手微微停頓片刻,又繼續按壓著,臉上仍然帶著微笑:「你是我的女兒。」
「可是女兒對不起您...」聽著頭頂父親溫柔的聲音,菲奧娜輕聲呢喃著,不知為何,她感覺眼睛有些濕潤了。
「有什麼呢?父親生來就是要為兒女們撐起一片天地的,我現在沒做好,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親,還有你的哥哥們。」
菲奧娜感覺眼角有一絲晶瑩流出,划過了她的臉龐,沒入了粉紅色的森林,菲奧娜翻身坐起,背對著父親,隨意的抬手抹掉眼角的淚痕,只是這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父親...明天您能不能不去參戰。」
聽著菲奧娜祈求的話語,看著她肩膀的微微顫動的模樣,勞倫特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意更加溫和:「說什麼笑話呢,父親是家族的族長,自然沒有任何理由逃避決鬥。」
「可是!我都聽三哥四哥說了,那個奎托撒,身體強壯,實力強大,而且還很年輕,可是父親...」
「父親已經老了?」勞倫特微笑著反問,看著女兒背著身默默點頭,勞倫特不自覺的挺直了身子,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家傳藍鋼劍,「父親只有四十歲,而就算父親五十歲,六十歲,也仍然是那個劍術精湛,技藝超群的勞倫特族長。我不會讓你爺爺傳給我的劍蒙羞的!」
「吟——!」
看著那握在勞倫特手中的細劍,仿佛有靈性一般輕輕鳴叫一聲,菲奧娜吸了吸鼻子,抬手在臉上胡亂的擦了擦,轉過頭,一雙眼睛紅紅的,但是表情卻已經恢復了平靜。
「父親,我決定了,今晚就去米力西爾莊園。」
「嗯?」勞倫特微微一愣,可是菲奧娜卻好似下定了決心一般,眼睛看著藍鋼劍,目光堅定:「我去求他,求阿里斯,求泰瑞里斯,求老米力西爾,求他們取消這次的決鬥。求得他們的原諒,如果他們不願意,我就跪著求,一直跪到他們同意為止!」
「胡鬧!」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過,菲奧娜捂著自己的右臉,眼圈仍然紅紅的,可是眼神卻認真而堅決。
勞倫特放下藍鋼劍,瞪大了眼睛,怒髮衝冠的看著這個自己最喜歡,最疼愛的女兒,「你怎麼能做這種事!」
菲奧娜輕輕的摩挲著臉頰,臉上的傳來絲絲火辣的疼痛,但是她的心反而更加堅定了:「只要父親能活著,只要家族能存在,只要父親母親哥哥能生活在一起,女兒願意前往。只要能成功,我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
「畢竟這一切都是因為女兒任性導致的。」
「胡鬧!你還知道你姓什麼嗎?你還知道你的姓氏是勞倫特嗎?」勞倫特一臉怒火,抬起手又要再次打下去。
菲奧娜閉上了雙眼,靜靜等待著,嘴角死死的抿著,執拗的不發一言。
勞倫特愣了愣,心中微微一顫,揮起的手伸了過去,輕輕的撫在了菲奧娜微腫的臉頰上。
「疼麼?」
勞倫特嘴唇嚅動,心中千言萬語最後化成一句話。
菲奧娜身體一顫,眼睛微微睜開,眼前瞬間蒙上了一層霧氣,緊接著化為兩行淚滴,滾落在勞倫特族長的手背上。
「都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勞倫特輕柔的擦著女兒臉上的淚水,可是這淚水卻好似流不盡一般,怎麼擦也擦不完。他只能有些無奈的撤開手,自嘲的說道:「看來父親是真的老咯!女兒已經長大了!」
「不,不!」菲奧娜急忙抬手胡亂的擦拭著,將昨晚侍女們忙碌了一宿畫的妝抹的一團糟,可是她卻毫不在意:「父親還很年輕!我到現在都記得父親當年在決鬥場上英姿勃發的樣子!」
「哈哈哈哈!」勞倫特自豪的一笑,拿起藍鋼劍,道:「勞倫特家族的劍術天下無雙,父親只是領悟了一二成罷了。」
細劍出鞘,亮起一抹耀眼的光芒,兩人安靜的看著藍鋼劍通體水藍色的劍身,許久,勞倫特開口說道:「未來還要靠你,我最驕傲的女兒,傳承並發揚光大呢!」
將佩劍放到菲奧娜手中,勞倫特輕聲說道:「以後不要再說那樣的話了,如果我這個做父親的,不能為女兒撐起一片天,那麼至少讓我為女兒做出一個好的榜樣。」
「父親!」菲奧娜眼中的淚水再次決堤,勞倫特這一次沒有任何動作,挺直了腰杆,輕聲的問道:「還記得我教導你的嗎?」
看著女兒,勞倫特這一刻無比的認真:「記住你的姓氏,你姓勞倫特,菲奧娜勞倫特!」
「我姓菲奧娜,菲奧娜勞倫特...」口中輕聲的呢喃著,菲奧娜滿臉是淚,拼命的點頭。
「好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還要決鬥呢!」
勞倫特輕輕闔上了雙眼,擺擺手。
「父親晚安!」
菲奧娜掙扎著站起身,朝著勞倫特深深的鞠了一躬後,踩著堅定的步子,走出了屋子。
「砰!」
房門輕輕關上,燈火熄滅,屋中一片安靜。唯有一聲低不可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