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刮目相看
盛夏的中午，趁著大家都去食堂吃飯的間隙，趙野手拿著高小琴來信，獨自一人坐在醫務室里。
見字如面：「新兵連的集訓已經結束，我被分配到了通訊連，結果算是不好不壞吧，其實我更想當一個文藝兵。
你可不許笑我是為了躲避訓練？雖然確實也有點這方面的因素，但更大的原因是，我希望自己將來可以成為一個歌唱家。
本來按我大哥的意思，是想私下找爸爸的老戰友疏通一下關係，幫我達成這個心愿的，但我想了想還是忍痛拒絕了，因為我不想讓大家認為，我是一個走後門的城市兵。
好了，我的事情來來去去就是那些，實在乏善可陳的很，還是說說你吧。
你上個月的來信我已收到，也知道了伱離開吳家屯，去做醫生的事，但你為什麼就不能把經過寫的詳細一點？下次不許再這樣吊人胃口，不然我可生氣了！
…………
真希望時間能過的快一些，那樣我和你就能早日在金陵重逢了。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夫子廟品嘗當地的小吃，去烏衣巷欣賞江南風情，去玄武湖泛舟其上放聲歌唱……
信就寫到這裡，再有半個小時就該熄燈了，我得抓緊時間去洗漱了。
想你的高小琴，一九七二年五月十一日。」
將信上的內容反覆讀了兩遍，尤其是看到高小琴在字裡行間流露出，對二人重逢的期待和喜悅後，趙野無聲的嘆了口氣。
他閉著眼睛都能想到，高小琴在寫這段內容時，那掰著手指數日子的可愛模樣。
可越是如此，就讓趙野越不忍心，將真相告訴給她，只能選擇拖一天是一天。
不過趙野同樣明白，這樣不是長久之計，紙終究有包不住火的一天，所以他現在有些舉棋不定的是，不知該找一個怎樣的時機，將這件事給合理的捅出來。
至於說這件事的責任，趙野是絕不會承擔的，畢竟他已經背了一次黑鍋了，絕不會再為高小琴那些所謂長輩去扛雷了。
捨己為人，以德報怨，那是聖人才有的胸懷，而他只是個普通人，做不到對破壞他感情之人毫無芥蒂。
就在趙野想著心事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同事老楊的說話聲。
「呦，是小周來了啊，又來找小趙醫生？」
接著就是周蓉那熟悉的聲音：「是啊，楊大叔，我來等趙野下班。」
「還有一下午呢，那你可有的等了。」
「沒事，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
趙野沒功夫再聽二人的寒暄，急忙將桌上的信收到空間，剛擺出正襟危坐的姿態，下一刻醫務室的門就被推開，周蓉和老楊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
和老楊點頭示意後，趙野笑問周蓉：「吃過午飯了嗎？」
周蓉熟門熟路的走到趙野辦公桌前，一邊隨手拿起一本病歷翻看了兩眼，一邊漫不經心的回道：「還沒，天氣太熱沒什麼胃口。」
趙野起身從周蓉手裡搶過病歷扔在桌上，拽著她的袖子就往外走。
「幹嘛？我這剛來，連口氣都沒喘呢！」
趙野不客氣道：「你說幹嘛？當然是吃飯了。」
「我說了不想吃。」
「你不想吃，那就看著我吃，正好我還沒吃飯。」
鬥嘴的功夫，兩人來到拖拉機廠食堂，趙野剛掏出飯票要去打飯，周蓉忽然眼前一亮，對著幾米外的飯桌招手道：「曉光，這裡！」
正埋頭乾飯的蔡曉光見到周蓉，心裡先是一喜，但馬上心情就低落了幾分，卻是他看見了陪在周蓉身旁的趙野。
望著二人郎才女貌，十分登對的樣子，蔡曉光只覺得嘴裡發苦，可口的飯菜都有些食不下咽了，等周蓉來到身前，他勉強擠出個笑臉，問道：「你怎麼有空到我們廠來了，來了也不找我？」
周蓉可沒心思關注蔡曉光的變化，她低頭打量了下桌上的飯菜，口中調侃道：「豬肉燉粉條，看起來你們廠伙食不錯啊，我可就慘了，這幾個月光啃窩窩頭了，這回放暑假，我一定得補回來。」
蔡曉光一聽這話，立馬就表示道：「你先坐一會，我這就給你打飯，你也嘗嘗我們食堂大師傅的手藝。」
「不用，趙野已經去買了。」
說曹操曹操到，周蓉的話剛說完，趙野就很給面子的端著兩份飯菜出現。
「曉光，不介意我加個塞吧？」
蔡曉光搬開右手處的椅子，乾笑道：「怎麼會呢，你快坐！」
「不用，我坐這就行了。」趙野不客氣的坐在周蓉身旁的空位，將飯菜推到其身邊，笑著說道：「你運氣不賴，今兒除了豬肉燉粉條之外，還有土豆燉雞塊，我給你都打了一份，快吃吧！」
看著餐具里快要盛不下的肉菜，周蓉甜蜜道：「算你懂事，我剛還在擔心，萬一你這傢伙只給自己打了飯，那我在曉光面前可就沒面子！來，張嘴，獎勵你一塊雞肉！」
趙野本來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撒狗糧，有招人恨的嫌疑，可當瞥見蔡曉光直愣愣的眼神後，他突然改變了主意，故意裝出一副享受的樣子，張口將肉吃了進去嘴裡。
見趙野沒有拒絕自己的好意，周蓉更高興了，小嘴巴拉巴拉的，把自己在學校遇到的新鮮趣聞，事無巨細的說給二人聽。
趙野聽了一會，發覺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後，便出言打斷了周蓉。
「好了，這些等有空了再說，還是說說你找我幹嘛。」
「怎麼，沒正事就不能找你啊？」
「能，怎麼不能？歡迎周大領導天天都來視察。」
「這還差不多！」話是這麼說的沒錯，但周蓉到底還是說出了此行的目的：「我媽想請你今晚去我家吃飯。」
「嬸兒找我有事？」趙野吃飯的手一頓，滿頭霧水的問道：「可就算有事，也不用這麼客氣，還專門派你來請我吧？」
周蓉不好明說是自己想見趙野，因此才主動請纓前來找他，反而用事先想好的藉口搪塞道：「還不是因為你這幾天都沒回家，我媽見不著你嘛。」
「那也不能怪我啊，我最近晚上都要去醫院值夜班，根本不知道嬸兒找我的事。」趙野隨口解釋了下，繼續追問道：「好啦，快說說嬸兒找我有什麼事吧？」
周蓉嘆道：「能為什麼，還不就是昆兒那事？」
一直在聽二人對話的蔡曉光，不禁好奇的插嘴道：「秉昆，秉昆他怎麼了？」
周蓉看了眼趙野，見他沒有反對後，才將周秉昆和鄭娟之間的事，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
蔡曉光聽後更為不解：「既然秉昆喜歡，人家女方又沒問題，那嬸兒為什麼不同意？」
周蓉苦笑道：「哪是我媽不同意啊，是我爸那邊不情願，他嫌棄鄭娟是太平胡同的，沒上過學不說，還沒有個正式工作。」
蔡曉光雖不好說周志剛的不是，但並不妨礙他向周蓉獻殷勤。
「嗨，我當多大的事呢。這好辦啊，我給秉昆對象找個工作，不就結了嘛！正式工有點困難，可臨時工還是很容易的。」
看到蔡曉光志得意滿的模樣，趙野適時打擊道：「你以為這個辦法我想不到？跟你明說了吧，這條路行不通！
因為秉昆找的那個姑娘，前頭為了照顧生病的母親和瞎眼的弟弟，躲了上山下鄉的事，所以直到現在，她還在街道辦掛著號呢，哪個單位肯收她？」
聽說其中還有這種隱情後，蔡曉光不得瑟了，訕訕的說道：「那確實有些難辦，怪不得叔叔不情願。」
周蓉點著頭嘆道：「是啊，我和我媽也沒少勸昆兒，可他這回卻犯起了倔，誰說都不聽，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娶那個鄭娟。」
聽到這話從周蓉嘴裡說出來，趙野一時沒有忍住，出言譏諷道：「你還好意思說人家秉昆，當初是誰鬧著去貴州，又是誰看上了馮化成那個FG命份子的？真要論起來，鄭娟的家世可清白多了！」
「你！」周蓉氣的直接將筷子往桌上一扔，對著趙野就嬌喝道：「趙野，你什麼意思，一會不找我的茬，你就不自在是吧？」
趙野卻道：「我是想提醒你，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秉昆又不是三歲孩子，你們不能總將自己的想法，強加了到他的頭上。曉光，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見趙野自己作死不說，還要拉自己下水，蔡曉光罵娘的心思都有了，可做人的原則外加不肯示弱的心理，使得蔡曉光還是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周蓉，我認為趙野說的有點道理，秉昆的為人大家都知道，他能對那個叫鄭娟的姑娘這麼死心塌地，可見是動了真感情了。
你作為他的姐姐，更應該支持他才對，總不能你的愛情是愛情，秉昆的愛情就不是愛情了吧？」
趙野初時只是抱著拖蔡曉光墊背的想法，可他萬萬沒有料到，這傢伙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之間不由對其刮目相看，拍著手贊道：「可惜這裡沒有酒，否則我一定要敬你幾杯！」
蔡曉光沒好氣道：「免了，我可不敢當！」
趙野對他的態度毫不在意，反而再次說道：「就沖你這次沒有無底線的站在周蓉這邊，我就覺得你當的起。」
說完，他這才看向生著悶氣的周蓉，鄭重的問道：「周蓉，你也別覺得委屈，我就問你一句，你憑良心講，我們剛說的是不是事實，有沒有在污衊你？」
周蓉張了張嘴，發覺無法反駁對方後，只得垂下了腦袋，以沉默應對。
趙野見狀知道過猶不及，便也不再多說什麼，而是老實吃起飯來。
飯後，他本以為按周蓉的脾氣，肯定是要甩臉走人的，沒想到這娘們竟一反常態，就那麼不吵不鬧，老老實實的呆在醫務室里，等到了下班以後。
回去的路上，趙野實在按耐不住，到底還是問了出來：「哎，你今天有些不對勁啊？」
坐在自行車后座的周蓉不自在道：「沒有啊，我平時就這樣。」
「可拉倒吧！你要一直這樣，那地球非得圍著月亮轉不可。」
周蓉瞬間破防，抬手就在趙野後背拍了一把：「是，我承認，我有時候考慮事情不太周全……」
趙野接茬道：「那是用周全這個詞語能概括的嗎，虧你還是文學系的呢？」
「呼！」周蓉重重的喘了口氣，破罐子破摔道：「成，是我自私行了吧？」
「孺子可教也！」
「哼，就算我自私自利，在別的事情上考慮不全面，但秉昆再怎麼說都是我親弟弟，我自然是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這麼說來，你是轉過這個彎來了？」
聽出了趙野口氣中的稀奇，周蓉很是鬱悶道：「有這麼不可思議嗎？我之前只是有些先入為主，潛意識裡還當昆兒是什麼都不懂得小屁孩。」
哪怕明知周蓉只是偶爾通情達理一回，但趙野還是感覺很欣慰，認為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對她的言傳身教沒有白費功夫。
所以，為了鞏固成果，他決定在其後的日子裡，一定要再接再厲，絕不能放鬆對周蓉的管教。
回到光字片周家後，周秉昆得知周蓉支持他後，表現的極為興奮，周蓉開始也挺高興的，自覺盡到了姐姐的義務。
可誰知下一刻，就發生了讓她很不是滋味的一幕，只因周秉昆感謝更多的人卻是趙野，顯然在其心裡看來，姐姐能有如此可喜的變化，皆是趙野的功勞。
雖然這的確是事實不假，但還是令周蓉特別不爽，在李素華和周秉昆看不到的地方，對著趙野狠狠剜了幾眼，暗中打定主意，要在別的方面找補回來。
晚飯的時候，李素華果然談起了鄭娟的事：「小野啊，我聽昆兒說，你和鄭娟他們家很早就有來往，有這回事嗎？」
趙野點了點頭：「有，在秉昆認識鄭娟之前，我就見過她媽和弟弟了。」
「那你能跟嬸仔細說說，她們家的情況嗎？」
「沒問題。嗯，該從哪裡說起呢？有了，提起鄭家啊，就得先說下鄭娟姐弟倆的出身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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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暫時一更，明天補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