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五章: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程始見到秦浩在女兒閨房,臉色也開始沉了下來。→

  蕭元漪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程少商一眼,隨後對秦浩道:「秦二公子若是沒什麼事情,便請回吧,最近程家事多,也沒工夫招呼貴客。」

  「貴客」這二字上,幾乎是從蕭元漪牙縫中擠出來的。

  秦浩衝程少商笑了笑,隨後又對程始夫婦拱了拱手:「聽聞程侯即將喬遷,到時再來恭賀。」

  程始剛想說些什麼,秦浩已經轉身離開,壓根就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程少商知道秦浩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原本還有些鬱悶的心情瞬間大好。

  蕭元漪氣得直翻白眼,卻又無可奈何。

  「你去看看二弟跟姎姎。」

  程始還沒反應過來:「我剛從二弟那過來」

  不過面對蕭元漪凌厲的眼神,程始瞬間話鋒一轉:「哦,我還真有點事情要跟二弟商量一下。」

  說著程始就給程少商投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後開熘了。

  程少商鼓了鼓腮幫子滴咕:「沒義氣。」

  「你說什麼?」蕭元漪瞪了她一眼。

  「沒什麼。」

  蕭元漪把侍女都遣了出去,關上門,然後示意程少商坐下。

  程少商不情不願的坐到蕭元漪對面。

  蕭元漪見女兒對自己這麼不耐煩,不由暗自神傷,緩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你與他有沒有做過逾矩之事?」

  程少商眨眨眼:「何為逾矩?」

  蕭元漪氣道:「自然是男女之事!」

  程少商想了想,然後點頭。

  蕭元漪腦子「嗡」的一下就炸開了,不過一看程少商臉上絲毫沒有半點害羞的模樣,又有些狐疑。

  「你跟他,有過何等親密行為?」

  程少商雙手支著下巴,腦海里都是跟秦浩在一起的畫面:「嗯,就是捏臉、牽手什麼的。」

  蕭元漪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愧疚,女兒還有一年就要行及笄之禮了,卻一點男女方面的常識都沒有。

  「以後不許再跟他拉拉扯扯,也不許他再進你的閨房!」蕭元漪叮囑道。

  程少商努努嘴,沒有做聲。

  蕭元漪只覺得一陣心累,想要跟閨女講講吧,又害怕說得多了,萬一閨女好奇之下,真的跟秦浩發生些什麼,可就悔之晚矣。

  過了幾天,都城下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葛太公也帶著兒媳冒著風雪趕來,葛氏見到父親來了還以為有人來給她撐腰了,對程家人是一通數落,罵了個遍,什麼忘恩負義啊,薄情寡義啊,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葛氏卻沒有注意到,葛太公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葛太公沒有理會葛氏,而是衝著程始夫婦和程承拱手道:「老朽這女兒自小被我嬌慣壞了,老朽原以為隨著年歲的增長,她為人妻為人母,能有所收斂,卻不想變本加厲,是老朽對不住你們程家啊!」

  程始跟程承都記著當年葛太公雪中送炭的情誼,正要開口寬慰幾句,卻不想那葛氏驚叫道。

  「父親,他們這樣對您女兒,您怎麼還向他們道歉,我們葛家哪裡對不住程家了?明明是他們家發達了便瞧不起我們葛家」

  話還沒說完,葛太公就一巴掌扇在葛氏臉上,氣得滿臉通紅。

  葛太公兒媳也忍不住開口:「你住口,父親千里迢迢冒著風雪為你的事情趕來,你卻無半點愧疚之心,這是做兒女該有的態度嗎?」

  葛太公指著葛氏,手指都有些顫抖:「當年天下大亂,葛氏雖頗有錢財,卻如同待宰羔羊一般,若不是程侯振臂一呼,結民團自保,安有如今葛家的好日子?你卻鬼迷心竅,整日將恩情掛在嘴邊,簡直愚不可及!」

  葛太公隨後又對程承拱手道:「你我翁婿原本是一段佳話,卻不曾想此女實非良配,都怪我疏於管教,卻叫你吃了這些年的苦,實在是對不住你啊,罷了,你便一紙休書,我將她帶回去再行管教吧。」

  程承聞言連忙躬身行禮:「老泰山說的哪裡話,倒是叫小婿羞愧難當。」

  葛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葛太公,失聲道:「父親,您怎麼能讓他們休我呢?我是您親生女兒啊」

  葛太公一把甩開女兒的拉扯的手,恨鐵不成鋼的道:「你嫁入程家多年,即沒有替程家開枝散葉,也不曾孝敬婆母、謙愛妯里,看護晚輩,難道不該休嗎?只恨為父身隔千里,卻不知你犯下如此惡行,否則早就該讓程家休了你!」

  最終葛氏還是被休了,程始跟程承百般挽留,葛太公還是執意要帶著葛氏回家,並沒有留在程家過正旦。

  程家也感念於葛太公的恩情,全家出城相送。

  葛氏還試圖用女兒打感情牌,拉著程姎的手死活不鬆開。

  「爹爹,你竟如此狠心看著我們母女相離,程承你忘恩負義」

  葛家舅母實在看不過眼讓下人將她押進馬車。

  程姎自小其實是由舅母教養的,長大之後才送到葛氏身邊,這才沒有被葛氏帶壞,她跟舅母不是母女卻勝似母女。

  「舅母,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嗎?」母親被休,父親又要遠行,程姎有些迷茫。

  葛舅母輕輕摟著她,低聲安慰道:「傻孩子,你姓程,程家才是你的家,何況如今你大伯封侯拜將,在程家你是名門貴女,葛家只是一介商賈,兩者天差地別啊。」

  蕭元漪見狀也上前安慰:「姎姎以後有大伯母在,斷然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程少商看著蕭元漪跟程姎親密的模樣,不由暗自心酸,感覺她們才是母女,而自己反倒是個局外人。

  正在此時,一輛馬車駛來,程少商一眼就認出了馬車上的徽記,頓時將腦海里那些煩憂丟到一旁,喜笑顏開的迎了上去。

  秦浩走下馬車,程始見狀立馬警惕的走了過來:「咳咳,秦二公子你來啦。」

  秦浩沖他拱了拱手,打了個招呼,隨後便走到程承面前,躬身道:「先生此去天高海闊,學生祝願先生早日得證大道,名揚天下。」

  程承客氣了幾句,便向葛太公跟葛舅母介紹了一番。→

  葛太公跟葛舅母一聽秦浩是當朝九卿之子,出身名門,又是這般人才,自然是大為誇讚。

  寒暄了一番,葛太公眼看天色不早,就要示意車夫啟程。

  秦浩扶著程承上馬車,程承忽然轉身衝著眾人拱手,隨後對程始跟蕭元漪道。

  「大哥大嫂,往後母親跟姎姎就拜託你照顧了。」

  程始拍胸脯道:「二哥只管在外求學,家中之事,一切有我。」

  程承點點頭,隨後又見秦浩跟程少商站在一起,含笑道:「嫋嫋便交給你了,她少時吃了不少苦,往後你要用心待她。」

  「二叔。」程少商眼眶發紅。

  秦浩微微躬身,就在程承準備進入馬車時,忽然心中一動,朗聲道。

  「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秦浩望著馬車踏著積雪悠悠而去,有這首詩的存在,相信程承的求學之路會平坦許多吧,也算是全了這些年的師生之情,就是有些對不住高適老先生,他的代表作怕是要少一首了。

  程始還在回味這首詩的意境,他雖然讀的書不多,卻能聽得出其中的意境,看向秦浩的眼神也越發複雜。

  平心而論,若是秦浩真能成他女婿,他是一千一萬個樂意的,可一想到秦浩的家世,又難免有些心虛。

  蕭元漪看向秦浩的眼神也有些糾結,她的文化水平可比程始要強多了,這首詩明顯是秦浩有感而發,如此才情怎能不讓人動容?

  這般才情、品貌,再加上秦浩的家世,她很清楚這首詩傳揚開來,秦浩會有多搶手,她可沒自家這傻閨女心這麼大。

  漢朝的詩雖然以楚辭為主,但只要是好詩,總會有人欣賞。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這樣的千古名句很快就在都城傳開,秦浩這個作者,很自然的就出名了,甚至連帶著一直名不見經傳的程承,也有了一些名氣。

  比較有意思的是,在宮中教授過秦浩的幾位大儒還吃醋了,特別是張純,他可是秦浩的正牌老師,而程承卻只是蒙師,結果這樣的千古名句卻落在了程承身上,他能不生氣嘛。

  秦浩不由暗自好笑,別看這些大儒平時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態,真正涉及到名聲,還是看得很重的。

  這不,眼看要到正旦了,張純卻說要回老家,還特地讓太子來暗示秦浩,讓他一定要去送行。

  秦浩有些哭笑不得,這小老頭居然還有這麼傲嬌的一面,無奈,只能被迫再度當一回文抄公。

  於是,就在一眾送行的人群注視下,秦浩來回走了七步。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好。」

  「好詩,秦公子果真好文采,今日七步成詩,必將成為一段佳話!」

  來送行的要麼是張純的好友,要麼是他的學生子侄一輩,都是學富五車的文化人,自然知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寫一首詩是多麼困難。

  何況還要附和場景、心境,而秦浩卻只用了七步,便做出了這樣一首足以流傳後世的詩,雖然只有兩句,但也堪稱驚才絕艷了。

  張純心裡其實已經樂開了花,不過表面上還是裝作一副很澹定模樣,還要吐槽:「這詩詞似乎不完整?」

  秦浩不由苦笑,後面兩句就沒那麼應景了,還是淺嘗即止的好。

  「學生愚鈍,就想到這兩句。」

  張純很裝逼的輕撫長髯:「還需多加精研,開春為師回來時,還要聽到後兩句才好。」

  好嘛,逼都給你裝完了,秦浩暗暗無語。

  總算是把張純給送走了,秦浩的詩才卻已然傳遍都城,弄得那些小女娘一個個蠢蠢欲動,再加上臨近正旦,各種宴會也非常多,秦浩又不好全都拒絕,沒少受到騷擾。

  好在,袁慎終於回來了,這傢伙跟著皇甫儀在白鹿山書院闖下了偌大的名頭,足以幫秦浩吸引一些火力。

  「表兄,你總算是回來了。」秦浩熱情的給了袁慎一個熊抱。

  袁慎還以為秦浩是幾年沒有見到他激動的,以至於他也很激動,竟然沒有數落秦浩剛剛行為有何不當之處。

  秦袁氏見到袁慎也很高興:「今年正旦便在府上過好了,省得你回家又是冷冷清清的。」

  袁慎的母親梁氏,最開始嫁的並不是他的父親袁沛,而是他父親的堂兄,梁羽。

  這兩個人青梅竹馬,互相愛慕,婚後十分甜蜜。

  而當時的袁沛不愛讀書,無心仕途,只想去江湖上做個遊俠兒,也被開明的家人許可了。

  後來戾帝亂政,袁家被牽連慘遭屠戮。

  袁羽安頓好妻子,帶著府兵去救族人,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他救了袁氏的老弱婦孺,是袁家的大功臣,唯獨虧欠了新婚妻子,讓她半生鴛鴦夢碎,一世生不如死。

  為了在亂世生存,袁梁在內的幾個大家族歃血為盟共同反抗戾帝,並用姻親之盟來加固這種契約。

  梁夫人新寡,心如死灰如行屍走肉,在老父親的苦苦哀求之下,梁夫人只好以大局為重,再次嫁了袁家,也就是袁慎的父親,袁沛。

  袁沛當時也有心愛之人了,名叫第五合儀,是個豪氣爽朗的江湖女子。原本與她約定仗劍江湖,永不分離。

  可是袁家遭逢大難,人丁稀薄,屍山血海和死亡面前,袁沛不能眼睜睜看著家族覆滅,只好回歸家族,擔起家族延續的重任。

  兩個人都為了家族而妥協了。

  那年梁夫人剛生下袁慎,第五合儀找了過來,她和袁沛起了爭執,抓了襁褓中的袁慎,逼袁沛和她一起走。

  袁沛重病的父親也趕來,先哄騙第五合儀放了袁慎,然後喝令弓弩手數箭齊發,射殺了第五合儀。

  深愛之人慘死於自己父親之手,袁沛當時也不想活了,可是老父親當晚就自盡了,留下遺言『為父給你的心上人抵命,你給我好好護著袁家』。

  袁家從戾帝手下掙出一條命,還有一大家子人,怎麼會讓一個江湖女子帶走家主呢,老夫釜底抽薪,也是煞費苦心。

  袁沛和梁夫人兩個心死之人組成的家庭,能有什麼溫暖可言,即便是每年正旦,家中也是如同冰窟一般冷清。

  那種冷清是不論多少熱鬧的氛圍都驅不散的,這也是袁慎正旦寧願來都城,也不願回家的原因。

  秦放見狀開始轉移話題:「善見將來有何打算?是入朝為官?還是潛心研究學問?」

  善見是袁慎的字,也是皇甫儀給他取的。

  袁慎搖搖頭:「此事恐怕還需聽從父親安排。」

  由於朝堂中親族不能同朝的規定,世家大族對於朝堂上的位置很珍惜,只有資質最佳的人才能獲得家族最好的資源。

  「嗯,如此甚好。」

  袁慎規規矩矩的行禮跟隨秦浩離開。

  秦袁氏見狀不由嘆了口氣:「當年之事也是陰差陽錯,只是卻苦了這孩子。」

  秦放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另外一邊,秦浩把袁慎安排到自己院子旁邊,原本是打算讓袁慎安頓好就離開的。

  結果袁慎也不知從哪聽說秦浩寫的兩首詩,硬是拉著他要探討。

  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才意猶未盡的對秦浩道。

  「原以為子瀚前往隴西叛亂,課業會有所耽誤,如此說來為兄還要更加努力才是。」

  秦浩汗顏,他靠的可不是努力,是外掛啊。

  另外一邊,程家也在正旦之前搬到了新家,原本程始是打算過完年再搬過來的,可程老夫人卻是個喜新厭舊的,有了新宅子,哪裡還肯住在老宅?

  請「老神仙」算了一卦,得到了一個「黃道吉日」就張羅著搬了家,全家都很開心,唯一不開心的就是程少商。

  新宅距離老宅倒是不遠,可再也沒有之前那樣翻牆就能見到秦浩的便利了。

  蕭元漪難得對程老夫人的決定大為滿意,省得她整天擔心程少商跟秦浩做出些什麼逾矩的事情來。

  進入正廳之後,程老太喜不勝收,揚言要大擺延席,廣收禮金,說完就去參觀寢居。

  百無聊賴的程少商見到一些閒職的木頭,一時興起閒著也是閒著,就開始動手做了一個鞦韆。

  丫鬟蓮房坐上去試了試,贊道:「姑娘手藝真好,竟能想出如此精巧之物。」

  程少商嘿嘿一笑:「其實此物不是我想出來的,是阿浩想出來的,他還教了我好些有趣的玩意呢,以後等有機會了,我再一一飾演把它們做出來,造福百姓!」

  蕭元漪躲在暗處聽得直皺眉,沖身邊的程始吐槽:「你閨女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大言不慚的說要造福百姓。」

  「這不是挺好的嗎,我都不知嫋嫋竟有如此手藝,還是秦二公子教的,他倒是很寵嫋嫋嘛。」程始卻覺得那鞦韆一盪一盪,挺新奇的。

  蕭元漪撇撇嘴:「光寵有什麼用,這世家大族對兒媳的要求是會這些奇淫巧技嗎?這丫頭的心思全然沒有用在正經書上,正旦過後我非得好好拘著她將禮記通讀了才行!」

  原本正在盪鞦韆的程少商打了個激靈,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