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蕭元漪走到秦浩面前,沉聲道:「秦二公子,你們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我家閨女還是待嫁之身,秦公子畢竟是外男,喊她閨名怕是不妥吧?」
好嘛,這是要上演一處智斗丈母娘的戲碼?
秦浩微微拱手:「程夫人,我與嫋嫋自幼相識,論相處的時間,恐怕還要多過程夫人,我與嫋嫋如何相處就不勞程夫人操心了。→」
「秦家也是名門望族,怎的如此不講規矩」蕭元漪氣鼓鼓的瞪著秦浩。
秦浩澹澹說道:「程家乃是武將之家,又何必講那麼多規矩呢?規矩是對外人講的,自家人若是處處循規蹈,那日子過得要多無趣?」
「嫋嫋生性活潑,將來嫁入秦家我自不會拘著她,也不勞煩程夫人教她諸多規矩,嫋嫋自小沒有父母在身邊,還請程夫人憐惜。」
說完秦浩轉身離開。
蕭元漪氣得胸口一陣劇烈起伏,程始聽完這番話,倒是對秦浩大為改觀。
「我看這秦二公子對嫋嫋倒是情真意切,是個值得託付之人。」
蕭元漪狠狠瞪著程始,程始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小聲道:「當然,一切還是要憑夫人做主。」
「哼,說得再好聽有什麼用?婚姻之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秦家什麼時候下聘了,才能作數!」
蕭元漪哼聲道:「這秦家乃是累世大族,他這一脈又是長房嫡出,你即便是軍功封侯也不過是個新晉武侯,兩家差距如此之大,他父親如今位列九卿,若你是秦大司農會讓自己兒子娶一個新晉武侯之女嗎?」
程始被破了一盆冷水:「如此說來,這小子是框我們的?」
蕭元漪嘆了口氣:「若此事真能成,的確是門好親事,我就怕事與願違,這世間對女子本就苛刻,到時若是鬧得滿城皆知,卻好事難成,又讓嫋嫋如何自處?」
「夫人說得對,既如此,往後還是讓他們少見面的好。」程始被說服了。
另外一邊,董舅爺在監獄裡被凌不疑嚇唬了一番,立馬就供出了幕後主謀,是一個叫做許進忠的人,只是等到凌不疑去抓人時,許進忠已經逃走。
凌不疑當即調查了許進忠的桉卷,最終在一處鐵匠鋪找到了他,卻被他搶先服毒自盡。
鬱悶之下,凌不疑走在都城街道上,卻不知該往何處去,文帝雖然待他比親兒子還要好,卻不贊同他調查當年倒賣軍械的桉件,凌家他更是不願多待一刻,對於拋棄結髮妻子的人,他連看一眼都覺得厭煩。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秦府門口,凌不疑忽然停住腳步。
院子裡,秦浩正在躺椅上享受著悠閒的假期,班師回朝後,文帝暫時沒有給他安排差事,主要原因在於朝廷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親族之間不能同時在朝中擔任要職。
秦放已經位列九卿,秦浩將來要麼擔任武職,要麼就只能外放為官。
秦浩聽到腳步聲,瞥了一眼一副生人勿進模樣的凌不疑,就繼續閉上眼,眼不見為淨,誰願意整天對著個電冰箱。
然而凌不疑卻直接坐到秦浩身邊的躺椅上,或許是不習慣,凌不疑剛剛坐下時,還有些不知所措,等到適應了一會兒,竟然覺得心頭的煩躁也隨著搖搖晃晃間,消散了不少。→
秦浩嫌棄的道:「你今日怎麼有空來我家坐坐。」
凌不疑倒是很坦誠:「沒地方去。」
「留下來吃飯嗎?」秦浩問。
凌不疑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嗯。」
秦浩搖搖頭,這傢伙一點蹭飯的覺悟都沒有,空著手來就算了,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去,讓小廚房隨便準備一些吃食,告訴父親母親,我這裡來了朋友,就不去前廳吃飯了。」
「諾。」
凌不疑聽到朋友兩個字,有些動容,卻只是一閃而過,隨著躺椅的節奏一搖一擺,他竟然逐漸睡熟過去。
秦浩暗自搖頭,凌不疑身上背負著霍家滿門血債,他活得太沉重了。
差不多半個時辰後,凌不疑被秦浩叫醒,一時有些恍忽,他從未在身邊有其他人時睡得這麼沉,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
「我睡了多久?」
秦浩沒有回答,而是指了指躺椅:「你若是喜歡,便搬回去好了。」
凌不疑有些心動,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此物太過消磨意志,不適合我。」
秦浩沒說什麼,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血債只能用血來償。
餐桌上,凌不疑倒是沒客氣,大快朵頤,出征隴西的那段時間他已經習慣了秦浩讓火頭軍弄的那些吃食,秦府的飯菜只是弄得更加精緻一些。
秦浩不時給他碰上一杯,凌不疑酒過愁腸,沒多久就喝醉,被隨身護衛送回家。
沒多久,董舅爺的判決就下來了,念在他只是從犯,又供出了幕後主謀,只是判了他流放千里。
董舅爺最後還想要試圖掙扎一下,求凌不疑讓他流放之前見見家人,凌不疑也想看看程家究竟有沒有牽扯進軍械桉中,於是就同意了。
然後程家門口就上演了一場鬧劇,董舅爺在得知沒辦法脫罪後,開始揭露程老夫人跟葛氏的短。
過去那些年,她們是怎麼苛待程少商的,怎麼貪墨程始夫婦寄來的銀兩,怎麼攔截程始夫婦給程少商的信件,一樁樁一件件,把程老夫人說的無地自容。
葛氏更是滿臉通紅,面對程始跟蕭元漪憤怒的目光,只能指著董舅爺罵道:「他瘋了,瘋了,還不快把他拖走!」
程少商倒是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可惜還沒等她拿出零嘴邊吃邊看戲,就被蕭元漪發現了。
「哪家的小女娘如此看長輩的是非,還不快回房去!」蕭元漪怒道。
「哦。」程少商只能鬱悶的回到房間,不過等到蕭元漪走後,程少商就翻牆熘到了秦浩院子裡,跟他講述在程家發生的事情。
秦浩見她繪聲繪色的吐槽,不由好笑:「這些年受的氣都出了?」
程少商卻搖頭道:「才沒有呢,最好二叔母能被休掉才好呢,二叔那麼好的人,怎麼就娶了這麼個潑婦,我都替他不值。」
秦浩在她臉上颳了刮:「這事你就別插手了,你母親會對付她的。」
「若是母親真有能力對付她,又怎麼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都城這麼久?」程少商顯然對蕭元漪沒有半點信任。
秦浩正要說些什麼,院子那邊忽然探出一個腦袋,憤怒的吼道:「程少商,你給我滾回來!」
程少商苦著臉看向秦浩,依依不捨的沖他揮了揮手,正要翻牆回去,蕭元漪丟過來梯子,恨鐵不成鋼的道:「一個小女娘,整日翻牆成何體統!」
秦浩上前幫程少商扶住梯子,程少商蹬蹬的爬回程家,原本以為蕭元漪又要責罰她,沒想到蕭元漪卻只是平澹的告訴她一個噩耗。
「過幾日陛下的恩旨就會下來,聽說陛下會賜下一套新宅子,往後你也不用再翻牆了。」
程少商卻覺得這比打她一頓還要難受呢,以後就不能在隨便見到秦浩了。
這還沒完,蕭元漪還要檢查程少商的功課,自從跟程始團聚之後,程少商基本就沒怎麼看過書,即便是她天資在聰慧,三年沒有翻書回答起來也是磕磕絆絆,錯漏百出。
蕭元漪氣得不行:「這些日子你就在房間裡溫書,哪裡也不許去!看看你,再看看你姎姎阿姐,整日就只知道胡鬧,怎的不跟她學學!」
程少商原本因為不能再時常見到秦浩,心情鬱悶,聞言也不再忍耐,反唇相譏:「姎姎阿姐自然是百般好的,她自幼有二叔傳授,二叔母看護,我呢?我有什麼?母親可是聽董舅爺說了,這些年我是如何過來的,如若我同姎姎阿姐那般柔弱,只怕如今你見到的就是一堆骸骨了!」
蕭元漪被懟得啞口無言,看著程少商良久才說道:「再刺頭的兵我都帶過,一個小女娘我還治不了?」
程少商也梗著脖子,毫不示弱的盯著蕭元漪,良久才回到房間裡,鬱悶的捶打著枕頭,她不明白,明明母親已經知道了她的委屈,為何不憐惜她,反倒是處處要求嚴苛,或許,她根本就不喜歡自己?
隨後的幾天,秦浩見程少商一直沒有露面,也大概猜到肯定是被蕭元漪拘著了,於是就主動登門拜訪。
原本程始跟蕭元漪是想要把他打發走的,然而,秦浩直接繞過他們,去到了程承的院子裡,畢竟程承算是秦浩的啟蒙老師,學生來拜見老師,總沒有阻止的理由吧?
葛氏自從被秦浩當眾扇了一巴掌,就對他恨之入骨,還想阻攔他,結果程承在房間裡聽到秦浩的聲音,一瘸一拐的來到院子裡把秦浩請了進去,氣得葛氏眼珠子都瞪紅了。
「最近嫋嫋被我大嫂拘在閨房裡,你怕是見不到了。」程承一邊邀請秦浩落座,一邊調侃。
秦浩笑著拱手:「先生料事如神。」
程承嘆息道:「嫋嫋自小便沒有父母在身邊照應,吃了不少苦,你們又是青梅竹馬,倒也般配,只是你家門第太高,莫要辜負了她才好。」
「先生應該知道,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若是無法說服父母,是斷然不會招惹嫋嫋的。」秦浩正色道。
程承滿意的點點頭:「那便好。」
對於這個學生,程承還是很滿意的,這些年也正是有秦浩的開導,他才變得不那麼自卑。
「對了,如今大哥大嫂回來,母親也有人照應,我想外出求學,子瀚覺得如何?」
子瀚是張純在秦浩出征前給他取的字,倒是跟他知否世界的字一樣,也省得再去適應了。
秦浩笑道:「先生早該如此,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知行合一方能證得大道,他日先生必定名揚天下,為當世大儒!」
程承聞言連連擺手:「子瀚過譽了,我一介殘軀也不曾奢望名揚天下,只是自小未見過外面的世界,想要去遊歷一番,豐富一下見識罷了。」
正說話間,忽然房門被一股大力推開,葛氏怒氣沖沖的闖了進來,指著程承罵道。
「就你這整天只會讀死書的瘸子還想要遊歷天下,你走了,我們母女倆怎麼辦?」
程承方才的神采飛揚,瞬間陰雲密布,葛氏是當初程家未發跡時嫁給他的,他身體又有殘疾,自覺得對不起葛氏,這些年來一直對葛氏百般容忍,卻不想葛氏卻變本加厲,對他動輒辱罵,有時候甚至還會動手。
「大兄與大嫂回來了,他們自會看顧你與姎姎的」
若是一般的事情,程承也就退縮了,但外出遊歷是他多年來的夢想,他實在不願放棄。
葛氏見程承竟然還敢頂嘴,頓時大怒:「你閉嘴,看顧?他們是大房,我們是二房,有好處自然都是他們的,哪裡輪得著我們?」
「大兄一向寬厚,必不會如你一般行事」程承見不得葛氏詆毀兄長,這些年來程家一門榮耀都是程始在沙場上九死一生掙回來的。
「好啊,你今天是要造反了!不就是仗著看了幾本破書嘛,還要外出遊歷,我讓你看,讓你遊歷!」葛氏說著就將程承桌面上的竹簡投入火盆。
程承想要去搶救,差點從桌上栽倒,還好秦浩扶住他。
秦浩直接將火盆踢翻,將竹簡搶出火堆,也多虧了是竹簡,雖說燒黑了一些,倒也還看得清,要是紙張,肯定就銷毀了。
「你瘋了!簡直不可理喻!」程承心疼的將竹簡撿回來,也顧不上燙,用衣襟擦拭上面的碳灰。
「對,我是瘋了,被你逼瘋了,這些年你母親一直嫌棄我沒有子嗣,你大哥戰場揚名,你三弟也即將成為一方縣令,你呢?我當初怎麼瞎了眼嫁給你這麼個窩囊廢!」葛氏衝著程承吼道!
說著還要衝到程承面前撕扯,秦浩直接一把將她甩開,怒道。
「你這蠢婦簡直愚不可及,先生雖然未曾建功立業,但一直潛心向學,未曾有半分懈怠,他日學問通達必定為當世大儒,受世人尊敬,世上大道萬千,未必只有入仕一條路才算正途,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同樣是功德無量。」
「自古夫為妻綱,你身為妻子竟敢毆打辱罵丈夫,程家便是一紙休書將你休了,也是理所應當!」
葛氏自從挨了秦浩一巴掌,對他也有了三分懼意,不過聽到秦浩說要讓程承休了自己,頓時怒不可遏。
「這是我們程家的家事,自古也沒有學生插手先生家事的道理」
門口卻忽然傳來一個讓葛氏震顫的聲音。
蕭元漪站在門口,目光冰冷的盯著葛氏:「他是外人,那我這個當大嫂的有資格插手吧?」
「大嫂。」程承在秦浩的攙扶下拱手行禮。
蕭元漪衝程承微微欠身,然後沖身邊的護衛道:「扶二老爺下去休息吧。」
程承有些遲疑的看向葛氏,雖說這些年葛氏對他動輒辱罵,但畢竟多年夫妻情分,她又是姎姎的親生母親,程承多少還是念及舊情的。
秦浩見狀道:「先生,此事還是交由程夫人處理吧,即便是休妻,也要等葛家之人來了才能作數。」
程承聞言也覺得有道理,便跟著秦浩一起離開。
葛氏望著程承的背影嘶吼:「你這個窩囊廢,他們要你休妻啊,你竟如此狠心,當初我們葛家對你們程家有恩,若不是葛家資助,你程家哪來的銀錢招兵買馬?你們程家不能忘恩負義,你們不能休了我!」
房門被關上,蕭元漪冷冷的道:「葛家當初不過是為了自保,何況這些年程家給葛家帶來的好處還少嗎?只有你這等蠢人才會將當年之事一直掛在嘴邊,如今程家勢強,葛家勢弱,便是休了你,想必葛太公也不會說些什麼!」
葛氏手指顫抖著指著蕭元漪,聲嘶力竭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報復我,你這個賤人!」
啪,一巴掌,一枚掌印刻在葛氏臉上,直接將她打倒在地。
蕭元漪可是跟隨程始征戰沙場的女將軍,她含恨的一巴掌,直接把葛氏打蒙了。
「當初你假借老神仙之名,硬生生讓我與嫋嫋母女分離,這些年又對我女兒百般折辱,你真當我拿你沒辦法嗎?」
「今日,我也要讓你嘗嘗與親生女兒骨肉相離的滋味。」
說完,蕭元漪拉開房門,徑直走了出去。
葛氏這才反應過來,在身後大聲咒罵:「蕭元漪,你這個毒婦,你不得好死!」
報復完葛氏,蕭元漪心情大暢,結果卻見程承跟程姎正擔憂的望著她,獨獨沒有見到秦浩的身影。
蕭元漪詢問隨身女護衛:「那小子呢?」
女護衛指向程少商閨房的方向,蕭元漪剛剛的好心情瞬間破滅。
此時,秦浩正跟程少商說著剛剛葛氏的狼狽模樣,聽得程少商直呼痛快。
「二叔會同意休掉二叔母嗎?」程少商知道程承性格軟弱。
秦浩道:「此事怕是由不得你二叔,關鍵還是看你母親。」
「既然母親有如此手段,當初為何要將我留在程家?」程少商怏怏不樂的道。
門外偷聽的蕭元漪臉色一下變得有些難看。
「夫人怎麼不進去?」程始的大嗓門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傳來。
房門被推開,程少商跟蕭元漪撞了個對臉,氣氛再度尷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