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監守自盜,衰其氣運

  土肥原公館前的一幕,受衝擊最大的莫過於德田。

  影佐死後,德田就陷入了強烈的自我懷疑中。

  他甚至有種重新調查一遍的衝動。

  可當土肥原公館前發生的一幕傳來後,德田恍然,否定了所有的自我懷疑。

  他的調查沒有任何的問題!

  影佐的死,極有可能是被他背後之人故意為之,就是想要用他的死,來阻止對幕後之人的調查。

  「那為什麼影佐要在死後留有後手?以誅賊之名義,伏擊刺殺警備司令部的一眾高官呢?」

  德田自語道:「或許,刺殺警備司令部的高官是幌子,真正的目標是刺殺岡本君!」

  他覺得自己窺破了對方的陰謀——影佐背後的人,由始至終,目的都是岡本會社,而岡本平次一死,他們就能趁勢將岡本會社據為己有!

  「有我在,一定不會讓你們達成齷齪卑鄙的目的!」

  德田暗暗發誓後,決意以特使的身份參與到這起伏擊刺殺案的調查中,他一定要將真相挖出來,一定要讓卑鄙者的陰謀公之於眾!

  儘管這不符合規矩,但在德田的強硬要求下,上海駐軍方面,終究「不情不願」的讓德田加入到了調查中——警備司令部的掌權人差點笑死,有了德田的加入,這等於為調查結果背鍋作證了,這本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沒成想德田竟然主動入瓮。

  實在是太好了!

  ……

  警備司令部。

  掌權人正在為德田入局而暗自開懷之際,手下進來稟告:

  「將軍閣下,岡本社長拜訪。」

  他來作甚?

  興師問罪麼?

  他準備的伏擊者就佐佐木,但現場卻多了一個田原。

  而田原還向佐藤的人開火併徹底將警備司令部的警衛「拉下水」,那田原是誰的後手還需要問嗎?

  他本打算揣著明白裝糊塗,但此時岡本上門是何故?

  「請他進來。」

  儘管心裡猜忌著,但他還是用到了「請」字,以岡本平次積累的威望、名聲,他可以在暗地裡動手動腳,但明面上必要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很快,姜思安就被侍從帶了進來。

  姜思安進來後,依舊態度謙遜的打著招呼:「司令官閣下。」

  掌權人惶急的起身,走到姜思安身邊關切的打量一番後,關心道:

  「岡本君沒事吧?今天聽聞您在土肥原公館遇襲,我差點嚇死了,岡本君啊,您以後出門要多帶警衛,可不能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了!」

  「若是您有不測,對帝國而言就是天大的損失!」

  「蒙天皇保佑,我沒事。」姜思安平靜的回應後,帶著一抹嘆息說道:

  「可惜許桑在這一次的襲擊中遭受重傷。」

  這消息掌權人早已知曉,他甚至暗地裡還誹謗過為什麼遭殃的是許忠義而不是岡本平次呢,但這時候他卻道:

  「許桑受傷,實在是帝國的損失啊!許桑是帝國的好朋友,我馬上給陸軍醫院打電話,讓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將許桑救過來!」

  「不用了,」姜思安道:「海軍醫院的大夫說上海這邊不具備手術條件,需要到東京去做手術,司令官,我此次過來便是向您辭行的——我欲帶許桑去東京治傷。」

  去東京?

  掌權人愕然的看著姜思安,他萬萬沒想到岡本平次竟然是來辭行的!

  他邊飛快的琢磨著岡本平次的用意,邊道:

  「岡本君,我聽說岡本會社現在正處於轉型的關鍵階段,您這時候離開上海的話……」

  「以後岡本會社是重點向海軍提供各類物資,我正好藉此機會跟海軍方面多多接觸,司令官閣下,我此次回本土後,還請司令官閣下平日裡照拂下岡本會社。」

  「請您放心,岡本會社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姜思安說得很誠懇,乍一聽就是他要離開一段、請司令官照顧岡本會社。

  但細細一琢磨,掌權人卻聽出了畫外音。

  「我正好藉此機會跟海軍方面多多接觸」——在過去,因為海陸之間的矛盾,岡本平次從不會直接這般說,更不會說是「重點向海軍提供各類物資」。

  這一次這麼說,明顯是表達他以後不會跟陸軍「一起玩」的意思。

  而對方特意回東京,除了跟海軍的接觸外,恐怕更多的目的是化解影佐指證、影佐之死帶來的影響吧?

  而他專程來辭行,又特意說讓自己照拂岡本會社、且岡本會社不會向他添麻煩,更不是字面意思!

  綜合起來,掌權人意識到岡本平次的話中之意是:

  這次的麻煩我自己去本土解決,以後我就跟海軍玩了,陸軍一邊晾著去,你管不管岡本會社那是你的事,但岡本會社的事,絕對不會再勞煩你!

  掌權人心中暗笑,很顯然,岡本平次這是在暗戳戳的發泄對警備司令部的惱意呢!

  想明白後,掌權人鄭重的道:「岡本君請放心,岡本會社為上海駐軍做出過卓越的貢獻,我是不會忘記岡本會社的付出的。」

  「東行路遠,還請岡本君多多保重,至於岡本會社這邊,請放心,我一定會照拂的。」

  「多謝司令官閣下——許桑此次重傷,怕是要修養一年半載,日中友好會社這邊許桑心有餘而力不足,司令官閣下有無認識的商人?我想請他代管日中友好會社。」

  姜思安致謝後又提出了一個「要求」。

  聽著這是要求,但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這所謂的代管就是白送!

  在過去,岡本平次的岡本會社幾乎獨攬走私業務,藤田芳政時期,為了遏制岡本會社,便推出了許忠義,由許忠義牽頭,帶著一幫漢奸和日本商人,搞出了【日中友好會社】。

  但藤田芳政死後,岡本平次主導了二者的合併,雖然日中友好會社依然是單獨的個體,但在交換了股權後,岡本會社成為了【日中友好會社】的大股東——等於岡本會社依然掌握著上海的所有走私。

  岡本會社轉型,走私業務被剝離到了許忠義的【日中友好會社】。

  這等於說【日中友好會社】就是改了個馬甲的岡本會社。

  但說到底,這就是一個搞走私、發戰爭財的灰色集團,不是那種正規化的公司,一旦換了負責人,即便是代管之名,也足以將其掏空、轉移。

  岡本平次能不知道這點嗎?

  他自然知道!

  明知的情況下,又請一個權力者介紹人代管,明擺著就是「送」!

  為何如此?

  掌權人在短暫的思索後就明白了緣由。

  因為岡本怕了。

  因為警備司令部流露出的惡意、且付諸行動的惡意,讓他怕了,所以他才願意以【日中友好會社】為保護費,買一個平安。

  當真是一個了不得的商人啊,難怪能在短短三年多的時間裡就風生水起,這般決斷力,超乎想像啊!

  掌權人暗暗感慨後,正色道:

  「既然蒙岡本君信任,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我一定會找一個合格的代管者來署理【日中友好會社】,請岡本君放心!」

  他沒有做任何的推辭。

  一旦他能接受【日中友好會社】,定然按照之前的設想將其拆分,拆分成一個個的小團伙,上面有壓力了便掏出來一兩個祭天,沒壓力了就靠著這一個個小團伙經營,聲勢肯定比不上岡本會社,但能帶來的實際利潤,絕對遠超岡本會社給出的乾股!

  「麻煩司令官閣下了!」

  「告辭!」

  姜思安見對方毫不猶豫的接下,自然知道來自警備司令部的殺機已經解除了,致謝後轉身離開。

  可能是收了這麼大禮的緣故,掌權人決意介紹幾位在大本營的好友,到時候讓岡本平次過去的時候走動走動,也是一番助力。

  這叫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岡本君且稍等……」

  他喊住了岡本平次,便為其介紹起了好友,一番介紹後才讓人將姜思安送走。

  姜思安走後,掌權人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意。

  這一次,賺大了,一個金庫近乎向他打開了大門。

  而此時的姜思安,在離開了警備司令部上車後也露出了笑意。

  他是送出了一座巨大的「金礦」。

  但是,如果這座「金礦」中的礦工中,充斥著國共兩方大量的特工呢?

  他收起臉上流露的笑意。

  這局,是他的老師張安平布置的,看似是失去,其實是開枝散葉。

  作為「自己人」,他對老師的布局能力近乎跪服——就以眼下的局來看,無論從何種角度來說,這都是失去,對弈的對手大獲全勝。

  但實際上呢?

  己方的暗子們,從今天開始,反而全都置身在了敵人「強烈」的保護下!

  真正的贏家,從來都是悶聲發大財啊!

  感慨之餘,姜思安不禁心想,倘若有一天成為了老師對弈的對象,自己一定要謹防這樣的勝局啊!

  ……

  許忠義「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悄悄的瞥了眼在旁邊削著蘋果、刀工差的一比的老師,暗暗的誹謗:

  你也就槍法湊活些,瞅瞅這刀工,削個蘋果還斷能三四次,連我家雨菲都比不過!

  而此時的張安平則背對著許忠義咬下了被他削的難看的蘋果,輕輕的搖頭,這戲啊,演著演著,就把自己困進去了。

  此時他仿佛才想起還躺著「垂死」的病號,削下一塊蘋果:

  「吃不吃?」

  許忠義鼻子一歪,氣哼哼的搖頭,咬了幾口才想起我?

  此時病房門被推開,許忠義立刻進入「奄奄一息」狀態,但張安平沒有多餘的動作,因為進來的人是姜思安。

  「許桑如何了?」

  「老樣子。」

  「你滴,去許桑家裡替他收拾一下,我傍晚就帶他去本土治病。」

  「要不要通知下許先生的未婚妻?」

  「通知一下!去了東京,還需要顧小姐照顧許桑。」

  「是。」

  師生兩演完戲,在張安平離開的時候,姜思安低聲道:「老師,保重。」

  張安平點了點頭,指了指許忠義後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

  他以後去東北。

  姜思安點頭示意明白。

  走到門口的張安平駐步,又瞥了眼許忠義後才快步離開。

  許忠義這小子,終究還是要去他宿命中的東北了。

  原時空中,這小子去東北的時候,是以「棄子」的身份去臥底的,結果成了自己人以後變成了臥底中的臥底,上演了一出驚心動魄的好戲,這個時空中,他是自己的得力學生,東北區又都是自己的嫡系,不知道他能玩的多「花」。

  從海軍醫院離開後,張安平以許忠義手下的身份通知了顧雨霏以後,便換上了偽裝,前往找老岑了。

  話說許忠義這一走,自己又得少一個馬甲哈!

  這一次和老岑是在一家茶館中接頭的。

  見到張安平後,老岑徑直問:

  「他們倆的事情解決了?」

  「嗯,今天傍晚乘船離開,大概兩三個月後他就去東北,他在待一段時間後會重新回來。」張安平用兩個「他」代替許忠義和姜思安。

  老岑自然聽得懂,他長呼一口氣:「這就好,這就好。」

  這一次的局面,老岑只感覺處處殺機,尤其是聽聞影佐自切後,更是充滿了悲觀,他擔心張安平強撐,早早的給張安平遞過話,要張安平為了同志的安全考慮,儘早讓兩人撤離。

  沒成想張安平用神之一手化解了危機。

  這一切老岑看在眼裡,為當初自己主動的卸任而慶幸——他最大的正確就是給了張安平絕對的自由度,自己只負責剎車。

  「對了,有件事我忘通知你了——」張安平聳聳肩,絲毫沒有「忘通知」的不好意思,他道:

  「明天的報紙,應該能看到日本人和國民政府密談的事。」

  老岑臉色驟變:「你瘋了,說好了這事你不參與的嗎!」

  按照最初的計劃,是張安平前線,然後曝光這場談判,但從獲知影佐代表的日軍主流,根本就反對和談並有意曝光並算計張安平後,老岑特意向錢大姐請示過。

  錢大姐的意思是這件事張安平置身事外,即便日後由日本人曝出來哪怕是嫁禍張安平,他即便被遷怒也只是短暫的。

  但現在,張安平「替」日本人曝光了!

  「影佐死的有點突然,」張安平解釋:「我擔心影佐死後,沒有日本人會曝光,只能趕時間將這件事曝光。」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被波及的。」

  張安平安慰著老岑。

  他會不會被遷怒他其實也沒把握,但這件事張安平從一開始就決意要做。

  哪怕是知道這是影佐給自己準備的陰謀,張安平當時想的是依然要做,且還要推波助瀾!

  原因很簡單,他要讓國人看看大隊長的德性!

  說到底,抗戰、國民政府抗戰,大隊長是代表了中華民族四萬萬同胞的意志,而不是他本身就有堅定的抗戰決心!

  他做的事,就是要讓更多的人,早早的認清大隊長的本質。

  所以他才一意孤行。

  只是這種話沒法明說。

  老岑狐疑的看著張安平,每當張安平風輕雲淡詳細解釋的時候,他總有種這傢伙另有謀算的錯覺,此時張安平又是如此,他又覺得「可疑」了。

  但他知道張安平做事心裡有譜,只能道:

  「你小心點,出這種事,那位被全國人民口誅筆伐後,一定是一肚子的怨氣!」

  「我知道的。」

  張安平笑著點頭。

  他心裡卻嘀咕:

  我這算是早早的衰一衰某人的氣運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