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指望那點死工資，好好干我的工作，學那些人去外面瞎折騰，你讓我用西北風養我的孩子啊?」
劉運昌只守著工具機廠，當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和這年代大多數一樣，並沒有勇氣走出自己的舒適區，去外面闖蕩。
守著半死不活的工廠，起碼有一個最低的底線。
出工廠進社會，很容易連基本都底線，生活保障都沒有。
「不想讓孩子喝西北風，你就想讓孩子吃糠咽菜啊。」
「怎麼就吃糠咽菜了，我起碼也能讓孩子吃上大米白面。」
劉洪昌說的是一個形容詞，被劉運昌給當成了名詞狡辯。
「這你就知足了啊，劉運昌你這個人能不能有點上進心。你看看這幾年，誰家的日子沒有點提高，只有你在原地踏步。」
「這有什麼，不就是那些電器嗎，我要不是為了攢錢養孩子，我也能提高。」
看來劉運昌，還是給自己攢了一筆錢的。
比以前強了一些，沒有把家底都給造光。
「老大，洪昌，你們夠了，都歇歇吧，不要見面了就吵吵，再把小英肚子裡面的孩子給驚著了。」
王翠蘭看兩兄弟停不下來，越來越上頭，開始勸解起來。
「媽，我這哪裡是跟他吵架，我這是在督促他上進。」
劉洪昌倒真沒有吵劉運昌的意思，只不過兩兄弟互相都不服氣，就處成了一種這麼生硬的溝通方式。
沒事的時候能保持一個和氣，有分歧的時候，很難和氣起來。
「我是大哥，輪得到你一個弟弟督促著我上進嗎?」
這算是問題的癥結，劉運昌思想傳統，作為大哥，有自己的一份自尊，不願意向劉洪昌低頭。
「輪不到我說，那媽說你總可以了吧，媽，你督促督促你的好大兒，年紀輕輕的就選擇躺平，他這樣像話嗎?」
總天天看報紙看新聞的王翠蘭，在一些方面，尤其是經濟方面，要比劉運昌思想要開明。
「老大你確實要上進一些了，這養一個孩子，確實要不少花錢。不過現在說這些事，也不是時候，怎麼都要等孩子生下來再說。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平安生下來孩子。」
王翠蘭這是在端水，對兩個兒子各支持一半。
「還等什麼啊，是嫂子生孩子，又不是他劉運昌生。媽你住過來了，還有他劉運昌什麼事。劉運昌這邊願意賺錢的話，我這邊剛好有個活，幫一個作坊維修設備，有事了過去就行，沒事了白領工資。」
機械這種東西，原理大同小異。
尤其是這年代的機械，結構都還比較簡單。
幫作坊維護設備的活兒，剛好可以交給劉運昌，和劉運昌專業也對口。
「我不去，我可不敢在外面亂來。」
劉運昌膽子一直都不大，生怕因為去外面兼職，丟掉自己的鐵飯碗。
「劉運昌你一個大男人，膽子這麼一丁點，能幹成什麼事啊。」劉洪昌比了小拇指一節說道。
這個年代正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機遇無數，誕生了無數草莽的年代。
也就這個年代，單有一份膽量就可以賺錢。
過一些年之後到九十年代，知識份子下海多了。
只憑簡單的膽量就有一些不夠，到了需要玩知識的時期。
劉運昌這個水平，也就是這個年代機會多一點。
「我不要幹什麼事，能做好我現在的工作就行了。」
「那是我和六子開的作坊，你這去了算是給我幫忙，沒人能算你在外面干私活，丟不了你的工作。」
本來還想給劉運昌留一點面子，不說去給自己幹活。
但是劉運昌太死板，劉洪昌也就只能實話實說。
「你就這樣帶徒弟的呀，有二食堂的工作不好好干，又去外面搞自己的事業去了?」劉運昌竟然還有心思操心別人。
「我怎麼帶徒弟你就不要超心了，我帶的徒弟生活過的肯定比徒弟生活好。你就說，你願意去不願意去就得了?」
「去給你幫幫忙可以，我可不要你的錢。」劉運昌還是有老大的矜持。
直接黑劉洪昌的錢可以，從劉洪昌手底下賺錢，就有些掛不住臉了。
「行，你要願意白干，我沒意見，你這樣的工人，有多少我願意要多少。」劉洪昌得瑟道。
當然不至於真的剝削劉運昌，但也不妨礙給劉運昌上上火。
「那這個事，就這樣定了吧，運昌你多幫幫洪昌，他整天忙這麼多事，也不容易。」
沒等劉運昌說出什麼反駁的話，王翠蘭就幫劉運昌做了主。
看著是王翠蘭偏心劉洪昌，也是王翠蘭知道劉洪昌不會虧待劉運昌。
接下來就是，劉洪昌把劉運昌帶到作坊。
本來維修設備的活，沒有找好人，劉洪昌說準備自己來的，有了劉運昌，劉洪昌剛好可以對這邊撒手。
設計一些轉筆刀，文具盒，多頭鉛筆，卡通模樣的橡皮，不要多少技術含量。
只是一點小創意，不需要什麼投入，文具廠就開始扭虧為盈，起死回生，打開了銷路。
「洪昌大哥，我又來了。」
這天李建斌又來到了二食堂，戴著一副眼鏡、襯衣西褲、大皮鞋的打扮，斯斯文文，已經完全是一副幹部的打扮。
「歡迎領導過來視察工作，要不要我帶你全面在食堂檢查一下?」
「洪昌大哥，你就別開我玩笑了，我就是辦公室裡面一個打雜的，算什麼領導啊。」
李建斌進去機關之後，還是比普通人強一些。
直接去了秘書辦公室，不只是沒有太多端茶倒水的事需要做。
相反可以直接接觸核心，主要的就是學習文件和幫領導寫稿件。
這個位置很有前途，很搶手的崗位，間接的能接觸很多的領導。
運氣好，被欣賞了的話，提拔起來很容易。
這年代的大學生，還是挺有含金量，李建斌做事是挺缺人情世故，但是筆頭不錯、挺硬，挺有機會從辦公室脫穎而出。
媽寶沒有白做，李建斌老媽為了李建斌的前途，也算是用心良苦。
「就算現在不是，以後也是領導，你可以提前適應一下。」
雖然社會上機會很多，但是這年代最大的坦途，還是上大學。
「以後那也是以後，我現在就是這麼一個辦公室打雜的。」
「可以呀建斌，沒有白去機關，學會謙虛了，今天過來是怎麼樣，是想要喝酒，還是有什麼事?」
「即是找大哥你喝酒，也是有點事情，想和大哥你說一說。」
機關辦公室很鍛鍊人，可能也是李媽開始對李建斌人情世故的培養，現在的李建斌這方面進步挺大。
「沒問題，那咱們前面說去。」
劉洪昌囑咐六子幫做幾個菜，和李建斌坐到了前廳。
蘇猴回來之後，劉洪昌還是輕鬆多了。
隨時都可以從後廚抽出身來，做自己的事。
兩個人還是先喝酒，這年代喝酒，也算是特色。
以前的時候還沒那麼明顯，這年代越來越多的，就是不管什麼樣人，什麼階層，都喜歡在酒桌上談事情。
又開了許多私人飯店的情況下，各個飯店生意還都不錯。
就足以證明，酒局是越來越多。
「大哥，何家又出事了你知道嗎?」
酒過三巡之後，李建斌說起了何家。
「沒有聽說，但他們家出事有什麼奇怪的，他們家不出事才會讓人奇怪。」
就算六子住在何家院子，劉洪昌也不是了解何家所有人的事。
街坊鄰居知道事，六子能知道，劉洪昌也會知道。
但是何家在院子外面有什麼事，劉洪昌就不知道了。
但劉洪昌了解何家的基層情況。
小老虎一夥兒小流氓，從派出所拘留出來之後。
又和何文遠接上了頭，完全不介意因為何文遠，進去了一次。
進所里對小流氓來說，是家常便飯，遠沒有普通人看的那麼重，教育的效果，也約等於沒有。
不介意的情況下，何文遠當然還是和小老虎一伙人混在一起。
混混小流氓，本就是麻煩的代名詞。
何文遠整天跟著一群混一塊，不出事才是奇怪的事。
「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文遠，對文遠有意見，但這一次不是文遠出的什麼事，是文達出事了！」
「他能出什麼事，難不成在他們學校，還有人敢欺負他不成，何文遠又不是一個擺設。」
何文遠這伙混混，雖然不上檔次，但是欺負學生是手拿把掐，專業對口。
有一個做小太妹的姐姐，講道理來說，何文達不可能在學校不可能被欺負。
「他不是被人欺負了，他是去鄉下惹禍了，把人家老鄉的牛棚給點了…」
何文達因為學校組織的學農活動，去鄉下體驗種田。
這種活動其實挺好，學生不分五穀的當然不好，體驗一下種田沒壞處。
這個是從之前的年代保留下來為數不多的好傳統。
「不用講過程，直接說現在的結果吧?」
劉洪昌不用聽李建斌講過程，事情沒變的話，劉洪昌比李建斌了解的過程更清楚。
簡單來說就是何文達的一群同學，在鄉下玩打火機失了火，最後把打火機塞到了何文達身上，請何文達背的鍋。
「老鄉家被關在牛棚的一頭懷孕的母牛被燒死了，現在老鄉要文達賠償。」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燒死了別人的牛賠錢，天經地義的事，這有什麼問題嗎?」
何家的事，何家自己解決，跟劉洪昌又沒什麼關係。
「他們家哪裡有這筆錢啊，一頭成牛一千塊，這頭牛還懷著崽子，牛犢子怎麼也值三四百塊。」
「如果幸運一點的話，母牛懷兩個崽子，那就是七八百塊。」
劉洪昌幫李建斌補充道。
一頭牛還是挺值錢的，牛肉好吃不說，還可以作為勞力，任何時代，牛都沒有便宜過。
這還沒有算，老鄉和老牛的感情，這年代也不流行什麼精神損失費。
「對啊，何家哪出的起這筆錢，就是把他們家房子買了，也賠不起啊。」
「嗯，確實。」劉洪昌肯定道。
何家還得挺窮的，雖然住在城裡，但是遠不如村裡的殷實戶有家底。
「洪昌大哥，你手頭寬裕嗎，能不能借我一點，我發了工資慢慢還你?」
李建斌扭扭捏捏的說道，家境優越的李建斌，借錢這種事肯定是做過的。
「你要幹嘛，你該不會想幫他們家賠這筆錢吧?」
「我不幫他們，他們家怎麼過這道坎。」
也不知道是何文慧的要求，還是李建斌主動把事攬了下來。
但是這次李建斌又進步，沒想著推脫。
「那你來找我，可是找錯人了。我就是一個廚子，去哪裡搞這麼多錢。我是已經工作不少年了，但是家裡買了一個院子之後，我們家哪裡還有錢。」
「也是，洪昌大哥，你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容易。」
「這麼多錢，哪是能輕易借到的。這個事，你想幫他們家的話，也就只有找你媽了。」
就是李建斌家這樣的幹部家庭，想掏出這筆錢來也不容易。
一千大幾百塊錢，在這個年代，足夠買一套彩色電視機。
一台彩色電視機，一般的一個村子，都沒有一台。
足夠城裡一個光棍，娶上一個媳婦回家。
這個價值，不亞於後世的一輛豪車，都是家境優越的象徵。
「找我媽，我媽哪裡會願意啊！」李建斌沮喪的說道。
李建斌找何文慧都要偷偷摸摸，怎麼可能因為何文慧，從家裡搞這麼大筆錢出來。
「那就看你怎麼跟你媽溝通的了，你要相信辦法總比困難多，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也是一個參加工作的成年人，用家裡一些錢怎麼了，你以後發了工資，總會慢慢還的嘛，都是一家人，你用點他們的錢怎麼了！」
劉洪昌雖然不願意有什麼行動，但願意給李建斌一些精神鼓勵。
劉洪昌這套理論，來源於何文遠。
用一句以後賺了錢會還，何文遠糟塌起來何文慧的錢，沒有任何的負擔。
李建斌如果能認同何文遠的話，回家裡要起錢來，也能減少一些心裡壓力。
「我回去試試吧。」李建斌還是沒什麼信心。
「一家子就不要分什麼兩家，你想一想，家裡的東西不也是你的嘛。」劉洪昌繼續對李建斌進行逆子鼓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