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無象,混沌無極,
螢光爝火,翕闢乾坤。
白玉碑,金篆紋,蘇清絕站在一片白霧繚繞的蒼茫之中,揚首看著懸在半空中的碑石。
碑石金光曄曄,端肅高徹,攜著亘古的厚重居高臨下,傲睨萬物,讓人尤生敬畏之感。
但此時,她只想一掌劈碎了它,至於為何還要從前事說起。
人算不如天算,姜玉清並未親身前來,派出的影子更是修為不凡,脫身不易,正四處找尋出去的門路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湧上心頭,頃刻自己就落入了這片霧氣蒸騰的白茫之中。
危機尚未解除,此地指不定是姜玉清設的陣法結界,迷霧幻境,這當務之急還是得先脫身才是。
四周白茫一片,唯有高懸於頂的玉碑,脫身的法門不做他想,然而奇怪就奇怪在這塊玉碑上,明明近在眼前,但當自己飛身一探究竟時卻是遠在天邊。
無法,她朝四周摸索行去,試了多次,不想每每又會回到白玉碑前。
顯而易見,石碑是關鍵,但這關鍵在哪卻察覺不出門道,讓人徒生煩憂。
蘇清絕冷著眼,自乾坤袋裡掏出塊靈石朝玉牌砸去,不出所料,靈石也靠近不得 。
「什麼鬼地方」
面無表情的低罵一聲,她走過去又將靈石撿了回來。
兀自煩擾間,周身輕盈的雲煙急劇流轉開來,她眯起眼,環顧周身,那懸於空的石碑竟然不見了!
忽然,一陣清風從身後拂過,揮去涌動的雲煙,但天與地依舊是白茫的一片。
蘇清絕端詳四周,目色銳利。
不久,地上漸漸浮現出一方銀泉,泉水流銀,銀霜遍地,徐徐漫了開來。
蘇清絕朝後退去,忽而一隻手悄無聲息得抵在了她的腰間。
森冷,陰寒,讓人毛骨悚然!
心頭一顫,欲運氣回擊,不想身子竟不能動彈分毫!
「是誰?」
她強自壓下翻滾的驚懼,目色暗了幾分。
「我是阿元」
清涼如水的聲音落在了耳側,蘇清絕微微一怔:「阿元?」
阿元自身後環上她的腰身,下頜枕在了她的肩頸處,聲音輕輕,猶如低喃:「清絕想要什麼?」
蘇清絕的心兀自一沉。
「是凌駕於世人之上的修為?」
「是一直追查的真相?」
「是大仇得報?」
「是隱匿世間的逍遙自在?」
「還是那一池的心安?」
被環抱的身子硬得像是一塊木頭,她不言不語,目色晦澀不明,阿元卻是不覺,抬手一指:「清絕殺了他們,可是心安?」
說罷,水裡忽然浮現數具軀殼,她們或仰或躺,或閉目,或凝神,姿態不一,神情不一,卻都有著一張相同的面容,而那面容赫然與自己別無二致!
此情此景太過驚悚,饒是曾經見過屍山血海的蘇清絕,喉間也不由翻滾了一下。
「何慰心安?唯一人語爾」阿元聲音輕輕:「清絕,你未找到,便是輸了。」
說話間,雙臂一松,懷中人的身子驟然朝水中栽去。
此舉太過突然,蘇清絕看著越來越近水面,那雙清幽的眼也睜得愈發大了。
「咯吱」
一道細微的扭動骨骼的聲音驀然響起,那些溺在水裡的人一齊朝她看來,蘇清絕的氣息猛的一滯。
斬去世俗欲,方得明鏡止水。
這些是她曾親手殺掉的自己,而今自己也成了阿元要斬的慾念,她果然是想占據這具軀殼!
可她還未明真相,未了仇怨,未過幾日自在逍遙日子,怎甘心這樣死?
她不甘心!
眼底的幽憤一霎點燃,須臾,巨浪拍面,眨眼將人吞噬。
疼痛入骨,蘇清絕的身子猛然一顫,游離的神光緩緩聚攏。
青幔低垂,檀木鏤空,有細微的聲響由遠而近,愈發真切。
「汪汪汪汪汪」
蘇清絕目色微動,垂眸看去,便見薄被之上一隻雪白的小狗縮著身子朝她吼。
姿勢是害怕的,吼聲卻是無畏的,是旺財無疑。
幾日不見,這咬人的功夫一點未忘。
蘇清絕抹了一把手上的血,側首一瞧,屋內素雅,爐香安神,有風自四開的窗柩徐徐送了進來,輕紗搖曳,帶著幾分湖水的氣息。
她起身下床,便見四面洞開的窗外天光明亮,湖水碧綠。
「汪汪汪汪汪」
旺財自床上蹦了下來,停在了離她不遠處的地方,朝她又叫了幾聲。
此人睡了三日,方才突然直直坐起身來嚇自己個半死,若一早修得妖元幻化成人,它非開罵不可。
蘇清絕看它一眼,心緒複雜起來。
若未猜錯,此地是林青羽的住所,自己被困迷霧之中,而自醒來卻回了青硯門,這之間可是發生了什麼?
沉吟一陣,她移步朝門外走去,忽而足下一停,折回一面銅鏡前。
鏡中人眉眼清冷,觀之便見三分涼薄,這張臉陌生又熟悉,直叫人又生疑問,她換上一副麵皮,抬腳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