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山高聳入雲,又因山頂建攬月亭,亭鑲照月鏡,映射月影,在夜明澄空之時,仰天可見九輪月亮,是以得名九月山。
拾花用自己的本體做了棺木,在山腰尋了一處寶地,立碑的時候蘇清絕將自己的名字刻上,帶有靈識的印記隨金光散去,這三個字便落在了未亡人的下面。
柳湘兒不由道:「姑娘的名字未免清冷決絕了些。」
蘇清絕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倒是拾花並未介意,復又道謝。
見他如此,柳湘兒將落下來的鬢髮別至耳後:「你可是要走啦?」
她與妖相識多年,如今他心愿得了,周璃院子裡的桃樹也只剩個樁子,此地已經沒有留下的必要。
拾花一笑,掩去眸中的不舍,多了一些惆悵,道:「早該走了。」
他在這座城裡呆了百十年,若無此事,早就去往紅塵之地。
柳湘兒露出一抹笑意:「走走也好,宅子我會派人清掃,別忘了回來瞧瞧。」
拾花看她一眼,容色浸在柔光里,頓時迷了人眼:「欸,這些年,多謝你了,酒便給你了」說著手裡多了兩壇尚未啟封的酒。
柳湘兒還從未見過這妖如此正經的模樣,不由微微愣神,隨即紅了耳根,她接過酒道:「謝就不必了,記著我就行。」
拾花點頭,都說人妖殊途,這世間有良善之人,亦有殊途同歸之人。
塵緣已了,是該走了,拾花對二人道:「今日之事有勞了。」
蘇清絕出手相助有自己的原由,因是萍水相逢,自然也沒有什麼惜別之言,只道了聲:「無礙。」
柳湘兒抬手招了招,眼含不舍:「世道險惡,你要留些心思,別被浮塵迷了眼,送了性命。」
「你為何不盼我點好?」拾花桃眼微怒,冷聲道了句後會有期後便踏風而去,其姿飄然如仙。
妖與人不同,能直接御空而行。
「唉,竟不曾回看一眼。」柳湘兒目色悠遠,看著那淺影消失在天際不由輕聲呢喃。
事已了,蘇清絕執掌辭行:「告辭。」
「且慢。」柳湘兒轉身,水眸泛紅,聲音輕輕,「蘇姑娘之前提及見過有如拾花樣貌的人,可能細說?」
她才已經問過,不過打斷之人已經離開,蘇清絕垂了手,面色平靜道:「姑娘是何意?」
「方才提及姜氏姑娘並未驚訝,且周璃之子有如此面目皆因姜氏血脈有異,此乃姜氏極力隱藏之事你又怎會無故見到?」
柳湘兒定定看她,挑明話意:「姑娘出手相助之由到底是因福報一說還是因此事事涉姜氏?」
「柳姑娘不過邊關之地一座靈器坊的掌柜又怎知曉古族姜氏不為所知的秘聞?
且拾花修為爾爾借桃花印擄掠孩童數年卻能相安無事,這又是何緣由?」
蘇清絕面上並未見絲毫慌亂,她平靜道,「我能出手相助是有過往之因,與拾花無關,你無需擔心我會對他不利,至於行此因果與你行事深意皆不容為外人道,世間之大,再會渺茫,你又何故言深?」
話未說明,柳湘兒卻知其中意思,面前的女子又何嘗不是心思縝密之人?不過是不想說破罷了。
兩人對視片刻,柳湘兒道:「你當真不是姜氏派來的?」
蘇清絕搖了搖頭。
柳湘兒忽而逼近她,聲音沉沉道:「他入了世定會追查名氏咒一事,不論是何人所為,對於一個涉世未深,又孑然一身的妖來說都是滅頂之災,若無此遇,他不會突然離開,你二人真真討厭至極。」
她一改和善的面目突然冷言相對起來,而針對之人何嘗不是無辜之人?
蘇清絕看著眼前淚光盈盈的女子,目色淡淡:「抱歉。」
柳湘兒微微一愣,此事歸根結底是自己帶著人去了周璃的居所,然心中的氣悶讓人難受的緊適才遷怒於她,不想眼前人非但沒出言責怪反而攬下過錯。
一時間無以言喻的無措與羞惱相互交織自心口蔓延,在眸中暈開大片的水色模糊了眼前的人影,她垂了眸,輕道:「抱歉。」
秋風蕭瑟,寒意襲身,柳湘兒靜立良久並未等到回應,她抬眸看去,只見悠悠空谷里獨余墳冢一座,桃樹一棵,哪裡還有女子的身影。
靜默片刻,她移步回到木碑前,指尖在周璃的名諱上細細拂過,嘴角低低的呢喃聲與寂寥的秋風相合而去,漸漸消散在了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