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陳婉兒裝神弄鬼嚇跑了家丁婢女,如今府中只剩柳鋮一人,他平日裡做得是灑掃跑腿的活計,生火做飯是半點不會,幾人起居頓成難事。
人嘛,離不開三食一宿,府中無人生火,府外卻有現成的,陳老爺定了天香樓的飯菜,每到時辰自有夥計送上門來,不過今日突然間多了兩人,柳鋮出門跑了一趟,待到時辰,提著食盒回了府。
近日陳婉兒性情不定,甚少有一家團圓和睦的時候,今日破天荒的要與陳家二老同桌而食,二老見狀頓時難以自控,一時間老淚縱橫。
柳鋮布完菜,退了出去,提著食盒繞至東邊的房屋。
屋外的石桌旁立著一位男子,男子正俯身落筆,神情專注。
聽聞道觀里的道士擅畫靈符,柳鋮心下好奇,上前一瞧,卻見他是在作畫。
畫上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女子窈窕的身姿,而著墨最多的是女子的青絲,青絲挽髻,別起一根玉簪,至於面目卻是留白。
柳鋮奇怪道:「道長怎不畫臉?」
林青羽收勢,直了直腰身:「不知長相如何畫?」
柳鋮一呆:「不知長相畫什麼?」
「問心」林青羽指了指畫上人:「你且說說能瞧出什麼?」
他說的玄乎,這畫中莫不是有什麼玄機?柳鋮復又細細看了一遍,仍未瞧出門道來,便道:「她是個女子」
林青羽悶笑一聲,道:「不錯,是個女子」
柳鋮面上露出一抹尬色,不服氣道:「你來說說有何玄機」
「我可有說過這畫中有玄機?」林青羽袖袍一揮,石桌上的筆墨紙硯頓時消失不見。
柳鋮微微一驚,反駁的話拋在了腦後,他眨了眨眼:「道長的道行不低吧?」
「還成」林青羽接過他手中的食盒將飯菜擺了出來,坐下身,一瞅立著的少年:「一道用?」
柳鋮搖了搖頭:「那位道長?」
「師妹不喜這些」
林青羽夾了菜,慢悠悠的吃了起來。
這可是天香樓的招牌,柳鋮看他一眼:「你未問她怎知她不喜?定是你想吃獨食吧」
林青羽睨他一眼:「我是這種人嘛?」
柳鋮轉身:「我去請她」說著就要朝屋裡走去。
林青羽拂塵一甩將人勾了回來,摁在石凳上。
「師妹歇息了,你若擾她清夢,她會扒了你的皮」
柳鋮想起那不甚出言,又未摸准脾性的女子,於是不再動作,安坐下來:「道長的道觀可還收徒?」
林青羽收了拂塵:「小友要離開陳府?」
柳鋮點頭:「阿姐不在了」
林青羽一面夾菜一面道:「你阿姐因救陳婉兒喪命,這救命之恩能讓你在陳府安穩度日,你莫辜負她的深意」
柳鋮垂頭,看著自己一雙粗糙的手,聲音低低:「我知阿姐用意,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命都是主子的,主子死了哪裡有下人活的道理,她拼死救下小姐也是為了我,但這拿命換來的安穩我不要。」
林青羽眉頭一挑:「你又為何想入道觀?」
柳鋮抬頭,黑白分明的眼不掩恨意:「習得本領,殺了那些個作惡的臭道士」
「不錯,不錯,有志向」林青羽連連點了幾下首。
柳鋮一喜:「道長願意收我?」
林青羽上下掃了他一番:「道觀可不是隨意就能入的,需經受諸多考驗」
柳鋮一拍胸脯:「我可不懼,道長且說。」
林青羽忽然鄭重起來:「無他,先賣五千碗餛飩」
柳鋮一愣,隨即眉頭微顰:「賣餛飩?」
林青羽煞有介事地點頭:「這看得便是你的耐性與毅力,怎麼,這就怕了?」
「怎會?」柳鋮站起身,腰板挺直:「便說定了,不許反悔」
林青羽揚眉:「自然」
「我去給夫人和小姐煎藥」柳鋮朝他咧嘴一笑:「道長先用著」
林青羽擺了擺手,埋首扒菜。
很快,四周安靜下來,再不聞一點聲響。
屋內,蘇清絕抬手覆上心口,她並非一心潛修,二人方才的交談聲盡數落於耳側。
問心,問心,問的又是何時的自己?
不論何時,想必於正道而言都是不堪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