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鋮一面帶路,一面頻頻回頭打量。
林青羽瞅了幾眼,用拂塵敲了敲他的頭:「你看甚?」
柳鋮將被打散下來的鬢髮撥到耳後,神色有些不滿,但未發作,只道:「你二人真的是道觀里的道士?」
「如假包換」林青羽雙手環抱,道:「怎麼,小友沒見過真正的道士?」
柳鋮未回,看他一眼,道:「假道士太多了,你若能飛天遁地,我便信你。」
「飛天遁地?你真當道觀里的道士是仙人了?誒?」林青羽靈光一閃,快步上前,搭上少年人的肩頭:「你可是見過能飛天遁地的道士?」
「我未見過卻也聽過。」柳鋮打掉他的手,停了腳步,回身看向兩人:「你二人道行不濟如何去對付那道士?」說著,抬手推開了一扇房門。
林青羽甩了甩拂塵,笑道:「貧道若有這個能耐,你要如何?」
柳鋮昂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盯著他道:「我再給你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銀子於一個家僕而言並非小數目,他忽然出手大方起來,怕是事出有因。
林青羽一挑眉頭,道:「看好了」說罷,指間一動,一柄細長的玉劍憑空出現。
柳鋮未及驚訝,那玉劍乍然自眼前四分五裂開來,散作無數寸許長的玉針定在半空之中。
林青羽捻起一根,兩指作劍,劍式一動,玉針飛出,其速之快,眨眼消失不見。
柳鋮不由睜大了眼,緊緊盯著玉針消失的地方,忽見一片枯葉由遠及近在眼底逐漸放大,還未近身,枯葉周身似攜了冷冽的寒風割得人面目生疼,他不得不閉了閉眼,又快速睜開,便見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間正夾著那一片枯葉。
林青羽將枯葉遞給他,袖袍一揮,五指微張,定在半空中的玉針紛紛朝她的右掌飛去,須臾間,數根玉針又凝結出細劍的模樣。
她執劍一指,劍身跟著一顫,周遭的寒風頓時翻湧起來:「如何?」
灰衣道袍難掩卓絕之姿,哪裡還是方才那個流里流氣的輕浮道士?
柳鋮神色有些呆滯。
林青羽輕笑一聲,收了劍,用拂塵戳了戳他:「怎麼,小友看傻了?」
柳鋮回過神來,一把握住身前的拂塵,目色熾熱逼人:「殺了那個道士,我給你二十兩銀子。」
「人可不是隨便殺的。」林青羽面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你家小姐都未如此說,你為何想要他的命?」
「小姐欲借你二人親自動手,若有萬一,還請道長出手。」柳鋮身子一矮,逕自跪了下去。
林青羽眼眸微垂,對上一雙泛紅的眼,少年倔強的面上露出幾分決然之意:「道長若能替我阿姐報仇,我柳鋮這輩子任由道長驅使。」
林青羽目色一閃:「捨命救下陳婉兒的人是你阿姐?」
「不錯」柳鋮咬牙道:「若無他謀財害命,我阿姐又怎會死?」
林青羽一收拂塵,借力將人自地上拽起身來:「那道士真是謀財害命?」
柳鋮站定身子,鬆了拂塵,斬釘截鐵道:「當然」
林青羽眼波流轉,道:「近日你家小姐都是這般對待來府的道士的?」
陳婉兒方才的嫌惡幾人都看在眼裡,柳鋮已經見識到此人的能耐,生怕惹他心生不滿,忙解道:「來府的道長屬二位最為年輕,想是覺得道行太淺才會如此,道長可別怪罪。」
林青羽無謂一笑,道:「若你阿姐事真,貧道會為小友主持公道。」
柳鋮聞言,身子湊近一些,眼裡難掩急切:「當真?」
「當真」林青羽借拂塵點了點他的肩:「這三日你可得好好供著我二人。」
柳鋮一抹雙眼,面上頓時露出殷勤的笑來:「道長先好生歇著,我去給二位備些酒菜來」話音未落,那小身影便一溜煙跑走了。
林青羽看著他離開的身影若有所思,片刻後,她回身看向不甚言語之人:「師妹可覺奇怪?」
蘇清絕點了下頭。
林青羽等了一等,卻見她無意言明,嘴角勾起一抹笑來:「師妹且說說哪裡奇怪,看看你我可是心有靈犀。」
蘇清絕頓時明白過來她方才是再等自己的回答,眨了下眼,道:「俗世里的道士是尋常之人,不具靈根,常借靈砂符紙驅避邪祟,而御劍術乃靈根結珠後才能習得,如柳鋮所言,那來陳府觀象的道士怕是仙門中人,但仙門有戒律約束,肩負世間安寧之責,想是不會為俗世的錢銀去謀財害命,如此,這陳府一事定不似二人說得那般輕巧。」
「師妹果真與我心有靈犀。」林青羽彎了雙眼,關上房門,拉起她的手臂,道:「一百兩金子,這陳小姐出手真是大方,你我便順道給她治一治風寒之症,走,去瞧瞧湯藥可是對症。」
蘇清絕看了一眼,道:「師兄,男女有別。」
林青羽如今一副男子模樣,此舉落在旁人眼裡確是不妥,不過她並無這番忌諱,反而揚眉一笑,道:「無妨,我與師妹兩情相悅,不怕旁人說三道四。」
蘇清絕自是不怕此事,讓人無所適從的是那親密的舉止,自青硯門一遇,林青羽明媚粲然,熱誠放達,容易讓人生出幾分親近之意,青淵遣她來待自己這個方入門的弟子的用意不言而喻,但就是這份熱誠令人有些惶恐。
若自己是阿元,玉琉光、金郁琉、青淵,以及眼前的林青羽所給予的善意便可心安理得的受著,只是這一切並非自己所有。
這方沉默,林青羽只當她介意此舉,又不好言說,便鬆了手,笑道:「你可是小師妹呀,無需與師兄師姐們見外,所想所覺但說無妨。」
蘇清絕微微一笑,道:「我心悅師兄,自不會見外。」
她一改平日的乖順與木訥,話里可見幾分打趣的意思,林青羽不由一笑,與她一同朝柳鋮離開的方向走去。
「陳府之大,這膳房可得一通好找。」
「陳小姐的湯藥有異?」
「師妹真是聰慧,不過屋中的濃香掩去大半的藥味兒,此事尚且存疑。」
「師兄可是已有眉目?」
「世間之事逃不過愛恨情仇四字,師妹且猜猜此事為何?」
蘇清絕想了一想,如是道:「陳婉兒如此大費周章可見主僕情誼深厚,但於她而言卻不至如此,只是這其中緣由不甚明晰,我推測不出。」
既是猜測,重在一個猜字,哪裡需要得出真正的緣由?
見她回得一本正經,林青羽眯眼一笑,道:「無妨,去了緣由也不過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我先看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