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竟然是師尊的師尊

  蘇清絕這一睡逕自跌入了夢境之中,她冷著一雙眼,看向那張熟悉的臉。

  那人風華依舊,只是眉宇間多了一些倦意。

  「阿元,世間至純之心莫過於人心,而最複雜陰暗的也莫過於人心,不生心火,不需在這般的人世走上一遭,亦是極好。」

  「此一戰,我將身死,如此,往後之路你一人走,可好?」

  說罷,周身景致一變,只聽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道:「師弟,你血洗仙門十三座,劍下冤魂無數,違背師門宗訓,令天衍宗盛名蒙塵,今次一役,師尊命我清理門戶,還天下一個交代,你可有話說?」

  「清理門戶?」一道林籟泉韻的聲音含了一抹笑意:「自離宗起,我便不是天衍宗的弟子,何來門戶一說?」

  清越的聲音並不陌生,但二人之言卻令人瞳孔一震,夢境之中的男子是濯君回?而濯君回竟是姜氏人?

  這驚天的消息來得太意外,讓人猝不及防,蘇清絕思索一番,兀自壓下心驚,理起局勢來。

  現在應是三百年前的小荒山一戰,責難之人不難猜出,此人便是濯君回的師兄,前天衍宗宗主宋南辭。

  幾千年來天衍宗一直是道門之首,宋南辭與濯君回之盛名,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宗兩人,猶如花開並蒂,為天衍宗留下濃墨重彩的幾筆,更難得的,二人猶似親友,情同手足。

  當年一戰,宋南辭為證天道,揮淚斬濯君回於劍下,世人多是擊掌敬佩,頌其大德,被尊稱為青雲仙尊。

  青雲乃高空之雲,世人將宋南辭推至巔峰,又將曾經敬仰的長明拉入泥沼不見天日,蘇清絕雖未親身經歷,但在得知真相之後,看到此情此景莫名的難過起來,這種異樣的情緒似乎將她割裂成兩個人,一半是自己,一半是那個名叫阿元的石頭精。

  宋南辭痛心道:「天衍宗於你有教養之恩,這百來年的恩情你可忘了?」

  濯君回輕笑一聲,語氣淡然道:「不過百年來的恩情,早該還盡了,又肖你耳提面命?」

  宋南辭微微嘆息,惋惜道:「你當真不悔改?」

  「呵」濯君回輕哂一聲,道:「悔改?是廢去修為於孽障涯閉門思過還是身死以儆效尤?」繼而話鋒一轉,他的聲音冷了下來:「我濯君回的命一向不由旁人躑躅,便是你,也不行。」

  話音方落,兩聲劍鳴驟然響起,無數驚雷落下在蘇清絕耳旁炸響,她只覺識海里被攪得一片混沌,於蒼茫之中,一豆赤紅的火焰赫然躍至眼前。

  火焰烈烈,卻不灼人,奇怪之際,火焰收攏,幻化出一道人影來,人影漸漸清晰,別無二致的面容印證了心中的猜測,蘇清絕心道:「你是阿元。」

  女子似是能聽見她的心聲,眼眸一閃,道:「我是阿元,你亦是阿元。」

  蘇清絕見她應聲,便知今次不同往日,但這話說的奇怪,她自不是阿元。

  「你可是那塊奪舍了我身體的石頭?」

  女子搖了搖頭,道:「阿元,我是你。」

  蘇清絕秀眉一跳,道:「你怎會是我?」

  女子輕嘆,道:「為護心火,我封它於銘紋中,忘記前塵之事,阿元,我等你很久了。」

  「忘記?」蘇清絕皺眉道:「除了身在襁褓中的記憶,其他事情,我記得很清楚。」

  她這一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二十年的歲月並沒有一絲斷痕。

  女子看她片刻,身影一閃,貼身而上,蘇清絕一驚,想退開身來,但身體卻一動不動,只能任由她眉宇相抵,在耳邊清淺呢喃:「阿元,我於苦海之中徘徊數百年,這份苦楚與哀思,你又如何敢忘記?」

  話音方落,蘇清絕的識海里突然閃現出無數畫面,自業火原一遇,此後數百年間,都是一個人的音容笑貌,清言暖語,她看著看著嘴角便揚起一彎淺笑來。

  突然,翻飛的畫面靜止,一股巨大的痛楚扼住了命門,一時又讓她喘不過氣來,她極目看去,只見被攔腰斬斷的山峰上是化不開的黑霧,自黑霧傳出的撕扯以及咀嚼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怨氣裹身,萬魔撕咬,令原本如清風如明月的人物轉眼成了一架血淋淋的白骨!

  當年小荒山一戰,都道是宋南辭念及師門之情一劍擊殺濯君回,而這一劍毀其靈珠,滅其神魂,死時並無痛處,不想真相比之竟如此慘烈。

  蘇清絕捂住心口,微微彎了腰,盈盈的淚珠從眼眶滑下,落在一片蒼茫之中。

  這疼痛似是刻進了骨子裡,將眷戀與不舍,害怕與無措絞進了她的心口,逐漸凝成一股滔天的怒火,有什麼被這洶湧而至的恨意一息點燃,裹挾著濯君回的屍骨朝天際奔涌而去。

  突然,一聲嘆息傳來,只聽那人道:「阿元,你的心火不該如此。」

  神魂不滅就有一線生機,蘇清絕心下一松:「心火不生,你想屍骨無存?」

  濯君回突然輕笑一聲:「這幾百年間倒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聽到你的聲音。」

  蘇清絕也跟著笑了起來:「我可時常聽你絮叨。」

  濯君回復又一笑,笑意深了幾分,又有些疼惜:「阿元,便辛苦你於人世間走一遭,世事無常,去尋寰兒,她會給你一地棲息之所。」

  自阿元的記憶回溯,蘇清絕自然知曉他所言之人是誰,只聽自己道:「說好要送我回故土,你不能食言。」

  濯君回的聲音添了幾分無奈:「如此,你便等上一等。」

  話音方落,變故徒生,紅焰裹挾的白骨驟然碎成無數的齏粉被風吹散在半空之中,蘇清絕一時手足無措,飛身追去,卻被一方法陣相阻,轉眼景象一變,極目的紅,刺鼻的腥讓她頭痛欲裂。

  「此法怎不見效?」

  一道聲音自頭頂傳來,蘇清絕強忍疼痛,朝上方看去,粘稠的紅並未映出身影,只聽另一道聲音回道:「此乃神物,行此禁術剝其心火,是有一些難度。」

  當日阿元未來得及離開小荒山便被陣法困住,日日受血毒浸噬,為護心火,她自行剝離將其封於銘紋之中,而這一夢,連帶著前塵之事撲朔而來,蘇清絕並不覺得自己是自一塊頑石而生為的人,她與阿元,到底是何關係?

  「阿元」

  一道童音突然響起,蘇清絕神魂跟著一震,繼而舉目四望:「小玉?」

  「阿元,我在這裡。」

  四周是極目的白,玉琉光的聲音充斥在四面八方,蘇清絕走了幾步:「你在何處?」

  「阿元記著我,我便一直都在。」玉琉光有些苦惱:「阿元可會忘了我?」

  「怎會?」蘇清絕眨了眨眼道:「是你莫要忘記我才是。」

  「我心系阿元,定是不會忘記的!」

  阿元,阿元,自兩年前幽都相遇,此人眼中便只有阿元,蘇清絕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如果我是阿元,那蘇清絕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