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兩人趕到了城南一戶人家的院子裡。
院內無燈,只能借著清輝隱約瞧見周遭的景象。
院子不大,陳列的東西不多,唯獨引人注目的是棵桃花樹。
俗世有四季輪迴,彼時正值中秋,這顆本該凋謝的桃樹卻是粉面含笑,花香濃郁,蘇清絕不禁捏了捏鼻子。
柳湘兒環顧四周,見院子空無一人,疾步走到桃樹跟前:「小拾花,快出來!」
涼風習習,落葉橫飛,兩人等了一陣,並無人應聲。
柳湘兒心下微涼,執劍刺向桃樹,然還未近身便被一道結界彈了回去,一道孩童的聲音適時響起:「湘兒?」
聞此,柳湘兒收了劍,忙道:「是我,你今夜可是帶了人回來?」
「你怎知曉?」話音方落,樹前忽然多了個幼童。
幼童看著只有三四歲的樣子,他仰著頭看了柳湘兒一眼,視線微移,落在了她的身後,語氣忽而不善起來:「你竟帶了人來?她是何人?」
蘇清絕上前幾步,眼裡落了一人的模樣,幼童不似常人,其膚色慘白,雙眼一大一小,有鼻骨而無鼻,唯小嘴形色如常。
妖能幻化成人,其容色較常人更甚,而幻化成這般模樣的妖倒是另類,蘇清絕看了幼童一眼,面色無常道:「桃花。」
「是你!」拾花聲音透著幾分驚訝,他上前兩步抬手道:「你當真身上落了桃花印?」
蘇清絕身形一退避開他的手,抬眸看向柳湘兒。
柳湘兒躬身拉過拾花走至一旁,道:「你那桃花素來只印在孩童身上,今日怎換人了?我方才看到可是嚇了一跳。」
「那桃花印可不止引路這般簡單。」拾花拂了她的手,對一旁的人道:「你隨我來。」
蘇清絕卻未動:「那個孩童?」
拾花指了指桃樹:「陣法裡,你隨我進去便能看到他。」話畢,垂了手,轉身朝結界走去。
蘇清絕看了眼柳湘兒,正要隨著那妖進去,不想一柄桃木劍卻悄無聲息的橫劈而來,兩人俱是一驚,連忙朝一旁避開。
蘇清絕自詡修為尚可,但此人的出現悄無聲息,其修為怕是在她之上。
好在見一擊未中,來人並未再發難,收劍靜立於三人中央。
月影沉沉,來人一身寬大的黑袍似要與夜色融為一體,而其面容慘白,不見五官,在月輝的明暗交替間如同鬼魅一般。
「啊!有有有有鬼啊!無臉鬼!」突然,一聲尖銳悽厲的叫聲劃破長夜在蘇清絕耳旁炸響,驚得她抵在乾坤袋上的手不由握緊了一分。
「在下非鬼。」
回應柳湘兒的是道如玉石輕叩的嗓音,這嗓音似穿林而過的清風在悽厲的驚叫聲的對比之下尤為好聽。
隨後一豆燈火突然自他周身亮起,將出聲之人籠罩在一團微弱的燭火里,幾人這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樣。
來人並非沒有臉,只是戴了一張慘白的面具,面具兩側墜著一條玉帶,玉帶之下分別掛著一顆明亮的月珠。
而那面具之上僅僅只畫了一雙顏色淺淡而狹長的眼,看著著實有些怪異,無怪乎柳湘兒驚嚇連連。
然而正是這身怪異的裝扮與有些熟悉的聲音讓蘇清絕很快回想起一些久遠的事情來,她眯了眼,不動聲色道:「無相門。」
男子見有人道出身份,將燈籠提至面前:「在下為無相門弟子名金郁琉。」
每個門派都有象徵身份的東西,比之道服,佩劍,玉牌等讓人一眼能看出身份的物什,眼前的人自然也一樣。
無相門的弟子皆身裹黑袍,面容掩在一張張的面具之下,猶如入世的鬼魅。
因其衣著裝扮詭異,蘇清絕一眼便知來人身份,卻不想眼前人竟是與她曾有過節的,當即不動聲色得輕應一聲後垂了眼,眼觀鼻,口觀心。
這時,柳湘兒輕咳一聲,掩去面上的驚容,語重心長道:「金公子,夜晚出門,這身裝束會嚇死人的!」
女子的反應在金郁琉眼裡似乎習以為常,他從善如流,執掌施禮道:「門規如此,姑娘莫怪。」
柳湘兒亦是修道之人,對無相門也有耳聞,然此門素來神秘,門下弟子甚少涉世,平日難得一見,不想今夜會出現在此,她擺擺手,道出疑惑:「金公子來此是為何?」
不待回應,拾花逕自打斷二人交談,他雙手叉腰,老氣橫秋道:「此乃我之居所,可不是你該來之地,你且速速離去!」
金郁琉垂首看他,對逐客令恍若未聞,聲音不疾不徐道:「在下來此尋一位名喚幼安的童子。」
怎又來一個尋人的?
柳湘兒側首詢問:「你二人認識?」
蘇清絕搖了搖頭。
「這就奇怪了。」柳湘兒彎腰拽了拽拾花的頭髮:「欸,你今夜綁的是何人?」
拾花沒有理會,打掉她作怪的手,抬頭對來人道:「那小兒可以還你,不過得過了夜半。」
金郁琉垂首看他:「為何不是當下?」
術法已經開始便不能停下,柳湘兒怕這妖嘴巴里說不出什麼好話來,忙替他答道:「公子放心,那童子絕無性命之危。」
幾人素不相識,誰人會相信她的一面之詞?
金郁琉揚首道:「在下需確保其身無虞。」
「誒你還得寸進尺了,我……」
拾花還未發作柳湘兒身形一擋,掩了他的身形:「既無性命之憂,看一眼定是無妨的。」
拾花卻絲毫未理會她的深意,探出一顆腦袋道:「要看可以,不過我怎知你不是壞人?」
金郁琉腰身微彎,那張詭異的面具頓時近了些許。
「在下不看上一眼又怎放心將他交付於你?」
慘白的面具浸了燭火的微光在黑夜裡更為瘮人,柳湘兒不由朝後退了一步,不巧踩在了拾花的腳上。
「柳湘兒!!!」
略帶咬牙切齒的童音驚得柳湘兒忙朝旁邊一閃。
蘇清絕見被抓之人不是玉琉光,適時出言道:「既是弄錯,我便告辭了。」
「欸,你不能走!」拾花一把拽住她的衣擺,當即妥協道:「罷了,先隨我來。」
蘇清絕看著被他揪在手裡的衣擺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她後退一步道:「帶路。」
拾花見狀冷哼一聲,轉身進了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