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狐彧似是方醒,他披著單衣坐在上方,以手拄頜,雙眸半垂:「何事?」
蘇清絕強忍著來自上位者的威壓,裝作沒有聽出語氣中的不善,恭敬施禮道:「外門有異,晚輩所種靈植皆被怨氣所攏,不知何由。」
純狐彧卻並不驚訝,只道:「種完了?」
蘇清絕心下瞭然,此事大荒宗果然是知曉的,她點頭應聲。
純狐彧又道:「宗內自會處置,你無需多問。」
蘇清絕是外人,也不是多管閒事之人,如此最好不過,但這並非是此行的主要目的,她看向上位:「自宗主手下留情,助劍靈重聚靈體後他有些許變化,晚輩不知,還請宗主賜教。」
純狐彧微一抬手,玉琉光的身子突然朝座上飛去,懸於面前:「你且說說有何異處。」
「似乎恢復了一些記憶。」話語一頓,蘇清絕視線落在玉琉光的背後:「其所表露如人一般。」
玉琉光的身子被一股力道托舉在半空中,左右看了眼,似乎很有趣,他對上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眼前的妖自是認識的,學著阿元所教,執掌施禮道:「見過宗主。」
純狐彧微一挑眉,徐徐道:「神器與其主互通,感其情受其身,因念幻化,其靈識留有劍主殘念,因緣際會,會憶起一些舊事,而其表露皆是舊主之鏡像。」
蘇清絕微微皺眉:「不知宗主可否告知如何抹消?」
純狐彧一揮手,玉琉光的身子便退了回去,繼而垂眼看她:「你想抹消?」
參商劍是姜氏給她的,這舊主怕是姜氏之人,蘇清絕並不想他再與姜氏有何瓜葛,伸手將人接了放到地上,誠然道:「我的東西常惦著旁人,總是不好的」
純狐彧突然笑了下,道:「劍身呢?」
焚寂結界由參商劍支撐,她能活著還是靠劍鞘,而那劍身卻是不知如何取回,蘇清絕有些頭疼,道:「丟了。」
說辭很蹩腳,對常人而言神器是用來供的,常怕磕了碰了,豈能隨便丟棄?
「哦」純狐彧輕哂一聲:「沒有劍身何談抹消?」
劍身怕是一時半會取不回來了,蘇清絕垂目看了眼玉琉光,發現他也正瞅著她,微微一笑,復又看向首位:「傳聞劍靈修為比擬上仙道,宗主瞧瞧這可有用?」
純狐彧看了她一眼,道:「你看不出?」
蘇清絕點頭。
玉琉光是靈氣凝結的靈體,看著與旁人無異,但實際的修為如何卻是看不出。
純狐彧道:「修為不低,不過靈智未開,不知用法,擋槍擋劍倒無妨。」
「……」
此話說白了,平日沒什麼用。
蘇清絕心有不甘:「可有開靈智的法子?」
純狐彧沒有道其有無,只道:「看其因緣際會。」
世間因緣際會太過虛無縹緲,蘇清絕自問沒有這等福氣。
自玉琉光知曉疼痛時,她便想弄清楚這件事兒,事出無由,大荒宗宗主的面不好見,且那雙眼洞察人心,在他的注視之下,總讓人生出無所遁形的錯覺,此次機會難得,只得強忍不適求見,而今得到答案,眼下不走更待何時?
她恭敬道謝一番,拉著玉琉光告退離去。
出了大殿,蘇清絕身心一松,暢快的吐了口濁氣。
玉琉光握了握她的手,聲音清脆道:「阿元,我會保護你的。」
蘇清絕一愣,蹲下身子,與他雙目平視:「你保護自己就好。」
他如今是靈體,靈體散了還不知會如何,而且那把劍現在沒有法子取回來,即使尋得法子,自己不是劍主,這劍靈重塑記不記得她還得另說。
玉琉光急道:「我很有用的,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傷,你別丟了我。」
如今能表露出自己喜怒哀樂的他真如常人一般,見他著急的模樣,蘇清絕有些後悔當初那般威脅這一根筋的劍靈,抬手摸摸他的頭,以示安撫:「你只護好自己,不要讓我來救你我便不丟了你。」
玉琉光鬆了眉頭,眸色烏亮:「真的?」
「真的」
蘇清絕將人抱起,御劍飛往別處去了。
每個宗門都有其獨特的景致,大荒宗也不例外,因為是妖居的關係,除了所建的宮宇樓閣之外,其他景皆最為原始,玉琉光與蘇清絕一直在石玉峰也未去過其他山峰,趁著還沒離開,便一同遊了趟無祁山。
一晃一天過去,兩人披星戴月的回了外門之地,還未進屋,一隻白狗迎面撲來將玉琉光撲了個滿懷,撞得小身板頓時朝後退去,蘇清絕微微一攔,隨手提起人進屋。
「汪汪汪汪汪汪」
旺財似是極為不滿,哀嚎半天,待玉琉光餵了糖豆時適才不嚎了,親昵的朝人懷裡鑽。
玉琉光咯咯笑著,一靈一狗在榻上滾作一團。
「旺財來帶上。」
玩鬧半響,玉琉光自蘇清絕的乾坤袋裡取出個花環來帶到旺財的脖子上。
「汪汪汪」
「嗯,阿元可不會。」
旺財搖頭晃腦一番,作勢朝人舔去。
玉琉光來不及躲,被舔了半臉的口水,他忙抬手擦了擦,隨即悄悄朝屋外看了眼,這才小聲道:「旺財不能這樣,阿元會生氣的。」
「啊嗚」
旺財似是回憶起來,忙搖搖尾巴。
彼時蘇清絕的部分靈識已經跟著靈傀去了,入世以來周遭安逸,總以為人與妖共修靈氣,理應與魔族對立,卻是忘了,人與妖里亦有想成魔的,怨氣不消,魔氣不除,哪裡又會安寧。
靈傀漂浮在紅玉的房子裡,紅玉正在打坐修煉,一直到了子夜,緊閉的雙眸突然睜開,只見她面容木訥,雙目失神,如行屍走肉一般自箱子裡取出黑色披風披上,轉身出屋,朝外掠去。
蘇清絕跟了一陣見紅玉所行又如昨夜一般便收了靈傀,只要不危及彼身,至於其他事兒,宗主都說無事了。
想至此,她起身回屋,讓那榻上的兩物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