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種樹

  因著身體的緣故,這一躺,蘇清絕便足足躺了三日,期間蘅疏與姚祟來過,說起那夜之事,外門之地突然出現問道尊者才會有的異象,而石玉峰在一息之間靈氣去了大半,這等事想不驚動都難。

  蘇清絕未曾想到會如此,也不好直言是自己練魔功所致,只道是門內功法一不小心練出岔子來了,雖是引來異象,但本身修為卻是在大梵天境。

  兩隻妖兀自感嘆一番,蘇清絕方入大荒宗時修為不過方入大梵天境,又因比試跌了一境,而短短半月在入大梵天境,便是得天獨厚的妖族也比不上此等天賦。

  又道起因石玉峰的靈氣枯竭一事,此事因她而起,尊宗主令,需在石玉峰種上九百九十九棵靈植才能相抵。

  靈植種起來不難,難的是能存活下來,所以要用自身靈氣為媒介,引大地之靈氣,使二者交融。

  這是件苦差事,兩隻妖不約而同的向她投來同情的目光。

  想至此,蘇清絕悠悠吐了口氣起身下床,三日過去,身體雖未恢復如初但也不差了。

  出了屋子,便見玉琉光將一顆紅色的糖豆拋向遠處,一隻白狗逕自追去,在糖豆掉落的瞬間,後腿發力,一躍而起,將糖豆納入口中。

  「旺財真厲害。」

  玉琉光拍手叫好,白狗叫了一聲,很是自得,突然一陣陰風起,它不由打了個寒顫,轉頭看去。

  「阿元,你醒啦!」

  玉琉光看見來人,兩眼一彎,跑了過來,蘇清絕摸摸他的頭:「在做甚?」

  玉琉光晃了晃手中的糖豆,笑道:「旺財今日很厲害,能接住很多東西,我多給了他一顆糖豆。」

  蘇清絕看了狗崽一眼:「是你教的好。」

  「汪汪汪汪汪汪」

  旺財頓時不滿起來,想近身卻又忌憚,只得在原地來回踱步。

  玉琉光眉目粲然:「阿元是在誇我?」

  蘇清絕點頭,道:「可想去種樹?」

  玉琉光疑惑道:「阿元要去種樹?」

  蘇清絕應了一聲。

  「阿元去我便去。」玉琉光面上一喜,彎腰抱起旺財:「旺財刨坑可快了,阿元能不能帶上它?」

  「汪汪汪」

  旺財目露哀怨,伸腿抓了抓玉琉光的衣襟。

  蘇清絕瞥它一眼,不置可否,逕自牽著玉琉光離開了院子。

  種靈植麼,要挖坑澆水自然就少不了農具。

  蘇清絕自百草院裡借了幾把鋤頭和木桶放入乾坤袋中,按著姚祟給的路引來到所需種植的地方。

  那是一處偏僻的山腳,四周植被錯亂無序,灌木橫生,蘇清絕堪堪找了一處空地落腳。

  九百九十九棵不是個小數目,蘇清絕沒有種過東西,方才聽妖一番說辭,想來也不過如此,略微思索,還是先挖坑。

  如是想著,蘇清絕將農具一一陳列,周身靈氣一滯,霎時身邊出現六道如煙如霧的人影。

  靈識微動,只見那些人影紛紛拿起鋤頭,按著路引的指引挖起坑來,多虧那夜凝出了一道靈台光,適才能有餘力衍化多道人身。

  不過若青淵在此,看到此人用天衍萬象之術來干此事怕是氣不活了。

  「汪汪汪」

  旺財見此異象突然叫了起來。

  蘇清絕睨了一眼,白狗嗷嗚一聲,怯怯後退。

  蘇清絕將一把小鏟子和幾顆種子遞給孩童:「去吧。」

  玉琉光接過,好奇道:「阿元,這是什麼種子?」

  種子是姚祟給的,蘇清絕也沒有多問,只道:「等出芽了自會知曉。」

  玉琉光點了點頭,神情有些許期待:「阿元一定要帶我來看。」

  蘇清絕應聲道好。

  「那要找個好地方。」玉琉光將種子護在手裡,另一隻手招了招:「旺財來找找哪裡好。」

  「汪」

  白狗叫了一聲,轉身小跑幾步,停在不遠處。

  「汪汪汪」

  得到回應,玉琉光將種子收進腰間的暗兜里,小跑過去蹲下身來對著旺財落腳的地方鏟了下去,泥土並不鬆軟,幾鏟子下去也只在地表上留下幾道劃痕。

  「汪」

  旺財踱了幾步,首一昂,前腿一揚,推開那沒什麼用的鏟子,他低叫一聲,兩隻前腳對著那劃痕刨去,不一會兒便刨了個手掌大的坑,它得意抬頭,正想炫耀一番,只見塵土飛揚,玉琉光的面容隱在塵埃里看不真切。

  玉琉光卻無所察一般,一邊用鏟子將散土撥出來一邊對旺財不吝誇讚。

  旺財聽了愈發得意,刨坑的動作也愈發的快了。

  蘇清絕看了一陣,移步去打水。

  挖坑,播種,澆水,掩埋,牽靈原是個漫長的過程,好在蘇清絕的靈識力和修為都不差,一個人影一個坑,自生熟到熟練其速度只快不慢。

  中途紅玉來了兩次,遠遠將食盒放下便逃也似的離開了,蘇清絕打水時照了照,並非面目可憎之像,只道是人妖之間即使過去千年,其溝壑依舊難平。

  從青陽如許到月上柳梢,種夠一百棵,蘇清絕適才收勢自一旁抱起玉琉光。

  熟睡的孩童眉頭一皺,抬手推搡,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溫度後朝人靠了過來,小臉在懷中蹭了蹭,嘴角露出一抹愜意的笑容。

  這舉止這模樣,蘇清絕看了眼,視線微移,落在滾到一邊的白狗身上。

  旺財正在熟睡,突然身下一空,身子順勢一滾,秋夜寒涼,它抖了一激靈睜開眼來,正對上一雙清冷的眸。

  蘇清絕微微俯身,聲音依舊平靜:「他獨自一人在屋外站了一夜?」

  「汪汪汪」

  旺財驟然翻身,向後退了一步。

  蘇清絕雖是聽不懂它在說什麼,但既生靈識,應是能聽懂她的。

  蘇清絕定定看它一陣,突然咧嘴一笑:「再離半步,拿你燉湯。」

  「嗷嗚」

  那笑容分外可怖,旺財頭一低,趴在地上搖尾巴。

  蘇清絕站直身子,祭出長劍,帶著一靈一狗離開。

  姚祟給的路引自山腳到山頂,遍布整座山,每棵靈植的位置自然也不盡相同,假以時日,種下的靈植會成為陣法的一環來澤被山上的生靈。

  正值多雨,連著幾日陰雨,玉琉光也不好跟著,便被留在了膳食堂剝豆子。

  種樹無趣,蘇清絕只想儘早種完,是以林間忙活的身影比之之前又多了兩道,她撐著結界,似孤魂野鬼一般遊走在山林間撒種,澆水,引靈。

  連著四天四夜,終是看到了曙光。

  蘇清絕種好最後的幾顆種子站在山頂上長舒了一口氣。

  細雨微風,薄霧輕攏,腳下層巒疊翠,燈火明滅,盡收眼底。

  這等景象讓人神思清爽,靈台空明,約莫停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徒步下山。

  時值寅時,正是入夢之時,山間雨聲淅瀝,樹影婆娑,這個時辰本該沒什麼人影,除了一時興致使然的蘇清絕,當看到林間疾馳掠過的黑影時,她停了腳步,而後分出一道靈傀跟了上去。

  夜似潑墨,黑影的面容看不真切,只見他蹲在地上停了片刻,便去往別處,復又停了一停。

  靈傀由靈氣凝成,身帶靈識,現下還不能離真身太遠,於是不緊不慢的跟在黑影身後,蘇清絕則遙遙跟在後方,良久,忽然發現不對勁,那黑影所到之處赫然是自己種下靈植的地方。

  她微一皺眉,去了臨近黑影去過的一處,蹲下身子,以右掌覆地,靈識探入地下,原本由靈氣包裹著的種子被一團黑氣代之。

  靈氣色白,妖氣色青,魔氣赤黑,而怨氣色黑,蘇清絕面色頓時冷了下來,憶起金郁琉所言,她深入探尋,果不其然,地下有一處法陣。

  如未記錯,這是自己種的第四百七十八顆樹種。

  蘇清絕將那一縷怨氣抽出捏碎,引地下靈氣與種子融合,身形如魅,消失在林子深處。

  黑影不止一個,蘇清絕看著種子一顆顆染上怨氣,微一磨牙,冷眼旁觀,直到東方破曉,四道黑影的面容逐漸顯露出來,都是外門的弟子,其中一張面容略有熟悉,她皺了眉,那妖是紅玉,與之前不同的是,那雙紅玉似的眸黯淡無光,面上木然,不似平日。

  突然,分布在四處的妖身形同時一僵,一齊朝半山腰掠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居所,上床蓋被,闔眼入睡。

  蘇清絕並未離去,靈傀仍舊停在房中,待旭日東升,那四隻妖陸續睜開眼來,睡眼惺忪,呵欠連連,又如往常一般。

  看了一陣,蘇清絕收勢,逕自推門走至床邊,床上玉琉光仍在沉睡,旺財正溫順的窩在他的肩膀處。

  蘇清絕伸手抵在玉琉光的眉心,靈識探入,將全身細察一番,見無異色,又將旺財探查一番,適才收手。

  今日之事奇怪了些,莫不是大荒宗內有墮入魔道的妖?

  想起那九百九十九顆種子蘇清絕神色一黯。

  半刻鐘過去,玉琉光悠悠醒來,蘇清絕將一身紫色衣袍替他穿上,繼而洗漱拭面,梳髮簪髻,動作一氣呵成。

  「阿元,昨日我剝了兩屜豆子。」

  「手不疼?」

  「不疼的」

  「真厲害」

  「那阿元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剝豆子?」

  「在和別的妖比試?」

  「阿元真聰明。」說著玉琉光自一旁拿出個匣子來:「你看。」

  蘇清絕接過匣子,有些驚訝:「你贏了?」

  玉琉光點頭,雙眼一彎:「阿元快看看。」

  蘇清絕狐疑打開,只見匣子裡放著個手掌大的瓷瓶,她將瓶子取出,視線微移,看向玉琉光:「是什麼?」

  「靈酒!」玉琉光歡喜道:「阿元可喜歡?」

  蘇清絕一愣,取下瓶封,一道果香味自瓶口溢出,比之前的味道醇厚不少。

  玉琉光見她未應聲,不由道:「阿元不喜歡?」

  蘇清絕嘴角一勾,露出笑來:「很喜歡。」

  玉琉光一掃忐忑,欣喜道:「我便知道阿元是喜歡的。」

  蘇清絕看了看,將酒放進匣子收進乾坤袋裡。

  玉琉光眼若星河一般看著她道:「阿元不喝嗎?」

  蘇清絕摸了摸他的頭:「過些日子。」

  「汪」

  旺財小跑過來,在玉琉光的衣擺上蹭了蹭,玉琉光俯身拍拍它的頭,接過它叼著的梳子給它順起毛髮來:「旺財乖,不舔手,也不能舔毛。」

  蘇清絕坐於一旁,看著一人一狗出神片刻,道:「你可喜歡這裡?」

  粗粗算來一月之期將至,待司央出來便要離開大荒宗了。

  「喜歡」玉琉光自背脊向下替旺財梳著毛髮,旺財半眯著眼,一副舒服的模樣。

  聞此,蘇清絕便沒有再說什麼,用過飯後,一人一靈去了摘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