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可見我門下之人?」
忽而一道清冷的聲音由遠及近,南嫣兒微一抬頭,一人自林中掠了過來,她識得此人,兩人方有一面之緣。
「聽聞門下有人受傷,林道友與蘇道友趕去了南邊的一處寒潭。」
楚昭和聞言頓時皺了眉頭:「聽何人所言?」
「穹蒼門的駱道友。」南嫣兒一頓,道:「可有不妥?」
楚昭和目色凌然:「我方自此地過來並未見過穹蒼門下弟子,此門是何來路?可與風雪樓有關?」
南嫣兒一怔:「此門與師姐交好,我並不知它與風雪樓的干係。」
楚昭和微一猶疑,道:「之後會有二人前來,你且告知我三人去處,有勞了。」
話音一落,她逕自御劍離去,南嫣兒垂眸看向躺在自己膝上之人,風雪樓千金榜,冷凝霜經常去做揭榜之事,莫不是蘇道友是上榜之人?想至此,她微微一驚,心裡漸漸不安起來。
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南嫣兒終於瞧見有人來了,且其中一人是方才所見的師小魚,然因另一人容色太過驚人,失神了片刻,回神時兩人已近身前:「師道友,青硯門下三位道友朝南邊寒潭去了。」
「為何?」司央聞言頓時沉了目色,一雙奪人心魄的眼掃了過來。
南嫣兒忙道:「穹蒼門弟子前來道此地有青硯門下弟子受了重傷將蘇道友喚走了,林青道友與方才那位道友聽聞後亦趕了過去。」
話未說完,殺氣忽現,南嫣兒頓時一驚,護在冷凝霜身前。
「多謝道友告知。」師小魚施了一禮,對身側之人道:「莫擔心,三人不會有事。」
司央微一點頭,與他一同走了。
南嫣兒見二人離開,心弦一松,無奈看向地上沉睡之人。
這方追趕,那方蘇清絕已經隨人來到一處寒潭,潭邊怪石環繞,潭水幽綠,遠遠瞧著猶如一塊巨大的靈石鑲嵌在灰白的石林里。
那人站在石頭上,一指潭水:「水下通往一處秘洞,姑娘隨我來。」
蘇清絕打量一番,看向那人:「只你一人?」
那人搖頭道:「師兄在水下。」
忽而一縷紅焰閃過,朝那人襲去,他面色頓時一變,御劍躲避:「道友這是何意?」
「風雪樓」
穹蒼門弟子趕來傳話之時,青硯門下弟子與來仙門的冷凝霜正在交手,兩門既是結伴同行之人,怎不覺奇怪?
何況林青羽的修為已到令人恐懼之境,而此人非但沒有瞧上一眼,且一來便找上自己,如此顯而易見的誘敵手段,她怎能不將計就計?
那人嘿笑一聲,身形快如流火,與火焰一會兒交織,一會兒分開:「你既知曉為何前來送死?」
蘇清絕目色一凝:「不來你等可會善罷甘休?」
話畢又有一道火起,那人見狀高聲怒罵:「狗娘養的,你等還要觀望到何時?」
「你這不是還沒燒成灰嘛。」
一道略帶笑意的聲音自山谷響起,繼而數道人影飛身而來,落至石林之上。
蘇清絕一緊手中長劍,冷眼掃過一眾來人。
來人數十三,身著兩門道袍,而其修為皆在上仙道,能讓這等修為的人傾巢出動,可見為抓自己下足了血本。
「這世間久不見此等神力,沒想到竟然真的出現了。」為首之人看著極速飛馳的紅焰,笑道:「我等是憐香惜玉之人,姑娘不若束手就擒,少點苦頭吃?」
蘇清絕未答,心道:「來者不善,你且離開。」
九蜃自知如今處境,她一則修為不濟,二則區區肉眼凡胎神火根本無法全然駕馭,留此也是一死,他呵出一口氣,道:「大戰之時你交於我一物,雖不知是何,但些許與你能回到萬年前一事有關,你且收好了。」
蘇清絕握住一團霧氣,放入了乾坤袋中,劍鞘及地,長劍出鞘。
九蜃落地:「你且撐一撐,我去找幽螢。」
它的身子隱在亂石堆里,旁人肉眼難察,不一會兒便進了水裡。
見狀,蘇清絕微一抬眸,道:「何人懸賞?」
那人見她長劍已在身前,微微一笑,道「風雪樓的營生從來不涉身份。」
蘇清絕不再言語,心念一閃間流火暴起,朝一眾人等襲去,其勢迅猛,眨眼便到了身前。
「結陣」
此火不比尋常火焰,眾人身形一閃,指間訣印變幻無窮,忽而赤紅四起,八面為屏,將怪石堆籠罩其中。
然那火焰洶湧而來,其勢猶甚,灼熱夾雜著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直叫人神魂顫慄,有幾人驚退一步。
以為身死之際,火焰驟熄,結陣之人均是一震,朝陣中看去。
赤紅漫境,暗紋涌動,陣中之人腳踏法陣之上,自法陣里流淌而出的黑色紋路遍布那人全身。
其手,其頸,其面,其眼,凡裸露在外的地方無一處倖免,此等景象真是邪門至極。
一人驚訝道:「這……這可是邪術?」
另一人目色緊盯陣內:「樓主所予,只要將人擒了,管它邪術與否。」
為首之人饒有興致的將人來回打量,繼而道:「守好陣,待她力竭方可收陣。」
方才那紅焰太過駭人,稍有不慎就會屍骨無存,不容旁人有絲毫懈怠,眾人聞言心自一沉,凝神守陣。
蘇清絕眉頭緊鎖,雖料到風雪樓是有備而來,卻不知此樓竟有姜氏當年剝其心火的血陣。
知曉剝奪心火的法子,不是思無邪就是姜瑾瑜。
她咽下一口血沫,出聲道:「陣法何來?」
那人一笑,道:「此等秘辛怎能說與你?」
風雪樓經此營生自然得罪了不少人,蘇清絕也覺自己問了一句廢話,閉口不言。
血陣乃姜氏血脈而成,與她同宗同源,避無可避,而這一遭囹圄之劫,都讓她無比怨恨,何論幽螢在世間行走了數千年。
世道艱難,神主之愛民,他為自己下了禁制忘卻過去,可是為了避免自己親手滅了這世道?
「誒,此陣有催淚之效?」守陣之人正屏氣凝神盯著結界之人的一舉一動,那人靜立良久都不曾有過絲毫動作,這突然滑落下的淚珠不禁讓人奇怪。
一女子嬌嗔一聲道:「她一姑娘家,哭了有甚奇怪,你們這些臭男人只知辣手摧花。」
此話一出,罵了一眾人等,相覷一眼,正要開口,忽而天際一暗,有銀龍呼嘯而過,刺眼的光芒讓眾人眯了眯眼,然不待銀龍散去,一道驚雷突然炸響天際,腳下的石林陡然一顫,地下發出一聲沉悶的低鳴聲。
此聲延綿千里,秘境之中的人紛紛停足,舉目觀望,只見天際黑雲壓境,轟隆作響的雷聲與銀龍在黑雲里翻滾不歇,其聲奪人,其勢磅礴,驚懼之意油然而生。
「這是,劫象?」
楚昭和看著天際滾滾而來的黑雲,眉頭緊鎖。
林青羽看向司央:「小師弟沒破境罷?」
司央瞥她一眼,道:「劫雲只出現在一處地方,此等遍布天際的威勢想必是秘境的異象。」
彼時四人已經在南邊的寒潭匯合,但並未找到蘇清絕與穹蒼門弟子的蹤跡,正欲分道找人,不想突然出現此等天象。
忽而一道驚雷炸裂天際,咤咤劈雲,沉沉垂地,一時間地動山搖,幾人身形一晃,半跪於地。
師小魚目色一凝,抬手接過一團霧氣,霧氣散去,九蜃的身子出現在了掌心。
「快,此地向北十里地,蘇清絕正遭圍堵,形勢不明。」
師小魚神色微變,回首對身後人道:「向北十里地,清絕在那裡。」
林青羽聞言一喜,催促道:「快走,師妹定是等著急了。」
話音未落人影逕自飛了出去,此人如今修為大成,轉眼便躍過了山頭,三人見狀飛身而去,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山頂。
與此同時血陣周遭守陣之人皆自噴出一口黑血,體內靈珠震裂,引得氣海掀起萬丈波瀾,久久無法平息。
天降驚雷,其勢斥斬天地,人不過血肉之軀,與天雷相抗無異於以卵擊石。
眾人抱珠守心,平復周身靈氣,而陣中之人卻似無所覺察一般,匍匐在地。
「這陣法會引來劼象?」
一人抬頭看天,天色越來越暗,而那銀龍與雷聲卻愈發刺眼震耳。
一人聞言睜大了眼:「能引來天象,這這這陣法果真是邪術吧?」
一女子秀眉緊鎖,對為首之人道:「風三,雷象再現,你我怕是要盡數折在這裡了,此陣何時能成?」
風三面色已經有些發白,聞言道:「待她身死,重現神火。」
站於風三身側的男子咬牙切齒道:「這莊營生可是快要了老子的命啊,老子想去陣法里避一避。」
方才天雷直劈而下落在結界之上,其威勢直接穿過結界落至眾人身上,而那陣法中的人反而相安無事,可羨煞一眾人等。
風三沉聲道:「再等一陣。」
陣里,蘇清絕的心神盡數落在心火之上,心火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紋路所包裹,那強勁的力道似是要將它扯出體內一般,而隱在氣穴里的靈珠正漸漸退去赤紅的珠身,一赤火琉璃色的小人兒露出半邊身體,雙眼微微睜開,其眼底神光淡淡,細看有火苗跳動,這是要入問道模樣。
劫雷難渡,蘇清絕壓制已久的破鏡之日正藉助於此,外有風雪樓的人分擔天雷威力,她只需破除陣法。
然這陣法比之前更加詭異,正一點一點在侵蝕著身體的每一寸肌理,被裹在紋路里的心火被啃得已有些勢弱,兩重磨難讓她的神魂漸漸離散。
隨著錐心之痛的慢慢淡去,身魂猶如兩分,那具千瘡百孔的身軀仿佛已非自己所有,而自己神魂落入了一片虛無之中,六脈不通,五感不識。
「阿元,你疼不疼?」
忽而一道縹緲的聲音自虛無中響起。
這世間曾如此問過自己的人寥寥無幾,一個是自己的父親,一個是阿九,一個便是玉琉光。
蘇清絕有些恍惚,她目色一垂,落下淚來。
「很疼」
「阿元是為誰疼?」
「為你,為他。」
「阿元如此,我也會疼呢。」
玉琉光的身影自眼前漸漸浮現,小手落在了她的臉頰上,一雙如烏珠似的眸里滿是疼惜與難過。
蘇清絕看著那熟悉的模樣微微有些出神。
「阿元不疼好不好?」
蘇清絕眨了下眼:「好」
玉琉光頓時展顏一笑,明亮的眼眸彎成兩道好看的月牙:「阿元太累了,小憩一陣好不好?」
「你會離開」
「不會」
「當真?」
「當真」
蘇清絕定定看他一眼,微闔了眼目。
與此同時,第二道天雷落下,其勢更猛,罡風肆虐,摧枯拉朽,守陣之人一時肝膽俱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