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年關,大雪下了數日,一城的素雪銀花,鏤冰寒霜讓長夜愈發難捱起來,夜色寂寥,只有點點枯燈相伴。
「吱呀」
寂靜已久的街巷裡突然響起一道細微的聲響,一扇窗兀自打開,枯黃的燭火落在了一棵梅樹上。
紅梅覆雪,絳紅吐艷,端得傲然之姿。
未幾,枯燈一暗,窗邊多了一道人影。
人影身形單薄,倚在窗邊,清冷的月色落在了那人的眉眼和發梢,一時不知景與人誰更涼薄一籌。
距離地宮一事已經過去兩日,此行伏魔一事也漸漸塵埃落定。
三百多年來,魔族與仙門已經久未發生這等衝突,作為各仙門的後起之秀自然從未經歷過那樣的局面,此次神昭令除了追查魔族的蹤跡外也是對各門弟子的歷練。
然而經此一事,仙門自各地回來之人不多,其中有人將動亂的矛頭指向了無相門,無相門自三百年前遭滅門之後死灰復燃,其人面之下皆是魔心。
魔族借無相門蟄伏數百年,只為借穩固萬象天衍陣法之名行逆陣之實,引魔氣逆靈脈,這等危害蒼生之舉其心可誅。
然五路人馬中亦有為其說理之人,比之三宗弟子,比之被囚禁在地宮裡的人與妖,更有妖上門唾罵攪得夜夜不得安寧,直至天衍宗出面此事才算了結。
天衍宗列無相門濟世之舉,樁樁件件以彼身渡怨者其聖心非常人爾,且藉此事,更是揪出身中三屍丹的魔族奸細,知曉魔族禍心不死,警示各仙門盪清山門避受其騙,以免引發同室操戈讓邪魔有機可乘。
此舉一出,有名望的門派紛紛附和,且開始肅清魔族奸細,雖有門派因處在事端中心的無相門一直不曾出面言說一分心生不滿,但因忙於徹查門內上下,又因年關之際,此事漸漸沒有人提及。
蘇清絕自醒來時距離地宮之事過去一日,彼時金郁琉已經暈厥,幾人尋找無相門無果後落腳平陽城,憶起近日之事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不管是對自己還是金郁琉。
如青淵所言,這一世的金郁琉並不想與過往有任何關係,適才給自己下了禁制,而如今的他卻在尋過往的因果。
不知過往,自前世所經歷之事,蟄伏暗處的危機又豈會放過他?
那些因囚禁所生出的恨意化成印記跟著曾經對他施以惡行之人,對於一個沒有過往記憶的人而言,能輕而易舉的受其利用,親手抹消自己曾經的傷痛,這又是何等的不公與殘忍?
「拾花,有一事是不能說卻必須說的事,如若是你,你要如何?」
正坐於榻上修煉的拾花聞言睜開雙目。
此行一路,他跟著蘇清絕時而昏睡時而清醒,記憶不清,自她那裡得知周璃之事的原由,也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
被血脈禁錮的姜氏是造成一切慘象的根源,姜氏之惡行,她身為姜氏人又怎會不被波及?說與不說都是兩難,拾花失神片刻,道:「不說會如何?」
蘇清絕想了想,道:「有性命之憂。」
「事關性命為何不說?」拾花側首,皺眉道:「蘇清絕,有些人值得被信任。」
蘇清絕的目光看向他:「哪些人?」
「你的同門都是和善之人,即便你告知真實身份,想必他們亦不會在意。」拾花起身活動了下筋骨,復又道:「你們人世不是有坦誠相待一說,有些人值得如此。」
蘇清絕反應過來二人所言之事乃風馬牛不相及,之於自己之事,她從未迷茫過,何況關於姜氏。
作為一個姜氏人可以對自己的家族失望,厭惡,卻也受血脈的牽連,但她從未將自己當作是姜氏人,而今不過是事涉旁人,莫名得讓人舉棋不定起來。
她輕點了下頭,關上窗門移步至床邊,躺在床上的人青布素衣,面容平平,很難讓人將他與金郁琉聯繫起來,如此裝扮倒是便宜行事許多,只是他身體無礙卻長睡不醒,這又是何故?
「等小師兄回來,我們回青硯門。」金郁琉傷勢不明,原本想送他回無相門,無奈司央不知無相門所在,拾花手裡的路引也依舊毫無反應,事不宜遲得回去求助青淵。
「也不知司央打聽到了方位沒?」拾花正說著,忽覺一縷暗香縈繞在鼻尖,他奇怪道:「你可有聞到一股香氣?」
蘇清絕嗅了嗅,搖頭道:「不曾」
同處一屋,這又是為何?
拾花凝神細嗅片刻,驚訝道:「似乎消失了。」
蘇清絕抬頭看他:「方才可有?」
拾花微一思索,道:「不曾,只有那麼一剎。」
房中並未燃香,兩人方才也未動作,這突如其來的異香過於奇怪了些,蘇清絕思索片刻,扶起金郁琉道:「離開這裡。」
要回青硯門也不必如此趕路罷,何況司央出去打探無相門的消息還未回來,拾花不明就裡,疑道:「此香有異?」
蘇清絕不知其由,只覺如今境遇還是小心為妙:「有不好的預感」
暗香來得太過詭異,的確該謹慎一些,拾花道:「你那小師兄要如何?」
蘇清絕召出長劍,道:「有靈傀指路。」
拾花聞言,朝窗邊走去:「如此快一些。」
妖能御空而行,推開窗,他逕自飛了出去,蘇清絕帶著金郁琉御劍而行,不一會兒三人消失在了平陽城的夜色里。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一道人影落在了沒有合起的窗欞上,他瞥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內,繼而身影乘風而去,那個方向赫然與三人去向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