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好賤

  「這個小問題,就是他!」

  順著張遠的手指,三位合伙人一同看向了身旁安靜坐著的沈藤。

  沈藤:我也妹說話呀?

  我就是個打工仔,怎麼還先拿我開刀呢?

  張遠心說,就因為你是打工仔,所以才拿你開刀。

  難道我還直接懟這三位老闆啊?

  一步一個台階,第一個台階,他選的便是沈藤。

  「張遠老師,你並沒有看過我的演出吧?」沈藤也才從大學畢業,在軍藝四年,他都是天之驕子。

  再加上長的帥氣,倒追的女生都不少,他自有股傲氣在身。

  聽聞素未謀面的張遠這麼說,他立馬反駁道。

  「沒看過。」張遠笑著回道,一改剛才手指沈藤時的態度。

  「哎呀,我瞎說的,別當回事。」

  他不是來打工的,是來分一杯羹的。

  就和算命先生一樣,越擺架子,對方反而越容易相信。

  小品《賣拐》中不也是這個套路。

  趙本山是怎麼騙范偉的。

  「沒你事。」

  「應該告訴他,不告訴危險。」

  「你也不能信,你走吧。」

  「就這病發現就晚期!」

  這叫欲擒故縱。

  「藤,人家是客人,你幹嘛呀!」張晨瞪了他一眼,隨後回過臉來,笑容滿面。

  「您說說,他有什麼問題?」

  張晨也是病急亂投醫,現在自己這兒都快黃攤了,甭管是哪家醫院的大夫,只要開藥他就敢吃。

  都下病危通知了,還在乎治療方案嘛。

  「哎,算了算了,我就是一個外人。」張遠作勢就要起身。

  「何老師的朋友,不是外人,是自己人。」張晨趕忙壓著他的肩膀讓其再次坐下。

  張遠面色微變。

  對方壓他的手力道非常輕,顯然知道他不會離開。

  「我倆旗鼓相當,都在做樣子。

  「果然,會和稀泥的可都是人精。」

  「好,那就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張遠看向沈藤,隨後開口。

  「我聽何老師說了,咱們這部劇叫《想吃麻花現給你擰》,是部喜劇,對吧?」

  「沒錯。」

  「沈藤老師是男一號?」

  「是的。」

  沈藤聽到「老師」二字,剛有些不滿的情緒稍稍淡了些。

  「是這樣的,咱們別的不說,春晚小品史上,最出名的作品和人物都有誰?」

  張遠沉著的發問。

  「陳佩斯,趙本山,趙麗蓉?」張晨想了想,一一回道。

  「沒錯,那你有沒有想過,說起春晚小品名人,為什麼你想到的是這幾位,而不是他們的搭當。」

  「如朱時茂,鞏漢林?」

  「這?」張晨是影視圈外行,看了眼內行的田有良和遇凱。

  那兩位只是輕輕搖頭。

  「願聞其詳。」張晨愈發恭敬道。

  「那是因為,喜劇這東西,要想讓觀眾發笑,主角所處的位置一定要低於觀眾!」張遠不緊不慢的說著。

  「陳佩斯是陳小二,趙本山是趙老蔫和大忽悠,趙麗蓉是進城打工的老太太。」

  「他們的角色,地位都遠低於台下的觀眾。」

  三位合伙人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再舉一個例子。」

  「范偉在《賣拐》中的形象經典不,觀眾喜歡不?」

  「那是當然,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嘛。」張晨對經典台詞張口就來,可見這節目經典到了何種程度。

  「那為什麼《牛大叔提干》和《拜年》中的幹部和經理形象卻沒有讓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呢?」

  「哦!」這麼一說,兩位內行率先反應了過來。

  「陳佩斯老師敢硬鋼央視,什麼氣節?」

  「趙麗蓉老師不光是老藝術家,還是咱們國家首位國際A類電影節獲獎者,什麼水平?」

  「趙本山能從農村走到春晚,什麼能力?」

  「可強如這三位,在喜劇創作上,都將自己的角色放到了極低的位置上。」

  「范偉老師也在角色下沉後,才獲得了觀眾的認可。」

  「再看他!」張遠起身,來到沈藤身旁。

  「明眸皓齒,清秀俊朗,站如松,坐如鐘,渾身上下都端著股俊氣在。」

  「這形象氣質超過九成九的觀眾,演偶像劇合適。」

  「帥成這逼樣,怎麼演喜劇?」

  莫說舞台劇,就算相聲也是一樣。

  說謙哥父親,媳婦,孩子,那都有好詞嗎?

  可觀眾就是樂。

  因為喜劇需要給觀眾營造一種居高臨下,俯視角色的感覺。

  嘲弄,戲謔,鄙夷……這些便是大部分笑聲的源頭。

  沈藤被他這麼一說,也很鬱悶。

  可人家誇你帥,你又不好反駁。

  「高了。」張晨立馬起身握手:「你說的太高了。」

  「那該如何改善呢?」

  張遠信誓旦旦,比出一根手指來:「就一個字。」

  「賤!」

  張遠伸手,將沈藤的頭髮弄亂,劉海弄成全都往前,貼著腦門的憨樣。

  又一拍他的後背:「搓下去,別那麼挺。」

  隨後又將他一把拽起,待其直立後,用膝蓋頂了頂他的膝蓋窩:「帶點彎,別崩那麼直。」

  揉了揉他的臉,再次說道。

  「樂,直到眼角樂出褶子來為止。」

  「別裝帥,這裡又沒有大姑娘,氣質往下沉。」

  「眼神別那麼陽剛,中性一些。」

  「中性聽不懂,非讓我說娘們唧唧是吧。」

  五分鐘後,經過他一番改造,當張遠將鏡子遞到他面前時,這位都被自己給嚇了一跳。

  「妖怪!」

  「您三位瞧瞧,這樣是不是市井很多了,是不是看著就想笑。」張遠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三位合伙人全都止不住的頷首。

  「這也太賤了!」

  「我都想給他一棒子!」

  「可我接受不了自己這種形象!」沈藤跟至尊寶似得,拿著鏡子左右上下來回照。

  「那我問你。」張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要錢還是要臉?」

  「要錢……」半晌後,沈藤糾結的回道。

  「為了錢臉都不要了,你覺得自己賤不賤?」

  「賤!」

  「好的,保持住這種感覺。」張遠挺感動,到底是好演員,開竅就是快。

  現在這個劇團患的是絕症,而他給開出的只是一片止疼藥。

  但這就夠了!

  因為只要見效,他們便會再來找自己。

  以後再想借著「開方子」的由頭進家門,那便簡單多了。

  「說得好啊,要不您再聊聊還有什麼別的見解?」張晨笑容和煦的望向他。

  張遠抬了抬手腕。

  他出門時特意帶上了賈婧雯送的那塊腕錶。

  不是為了裝逼,而是為了打退堂鼓用的。

  「時間不早了,我還有點事,要不今天就聊到這裡。」

  「啊……好吧,有機會您多來玩。」張晨有些失落,但很快恢復笑容。

  這三位和沈藤一塊將送到軍藝大門外,張遠攔了輛車後,揚長而去。

  在計程車上,他掏出手機,播出了一個號碼。

  「終於想起我來啦?」不多時對面便傳來了一道和風細雨,柔情似水的女性嗓音。

  「好姐姐,我想你啦。」

  他聯繫的是程好。

  「哼,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忘了呢。」程好冷冷的回道,隨後話鋒一轉,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今晚,你在家嗎?」

  張遠明白,程好這是想通了。

  沒事,剛好他也想穿了。

  「在呢在呢,就我一個人,你啥時候到呀?」

  「看心情。」程好還擱那來回拉扯呢。

  但張遠之所以會找他,可不光是為了顛鸞倒鳳。

  他到家的時候是五點半,程好不到六點就到了。

  正所謂小別勝新婚,一段時間不見,其實程好也是小火苗子蹭蹭的。

  晚上八點左右,趁著程好喘氣歇息的時間,張遠推了推她的後背。

  「你就饒了我吧。」程好媚眼如絲的回過頭來,用手縷順自己那如瀑的秀髮。

  他和程好兩人每次玩耍的流程基本是固定的。

  程好那是:開始前豪言壯語,中間胡言亂語,最後鶯聲燕語。

  「這事一會兒再說。」張遠把她橫抱在身前,對方則非常自然的將雙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怎麼了,是遇到困難了,我有點小金庫……」見他面色嚴肅,程好立馬說道。

  「不是錢的事,我哪能用你的錢呀。」

  雖然用不上,當對方的心思讓他很滿意,附身叩緊雙唇便吻了起來。

  半晌,唇分,程好早已滿面桃花。

  「你說吧,只要我能做的到,都會幫你的。」

  「也沒有那麼難,只是想讓你當個中間人。」

  剛才他在劇場時便聽到了,田有良想要賣出自己的股份換錢。

  自己自然不能唐突的上去說要買。

  一個陌生人,人家容易逆反或者起疑心。

  然而田老師是中戲的,程好也是中戲的。

  只不過程好是98級,對方教的是97級,剛好錯開了。

  但也沒關係,都是中戲的,程好又比較出名,輕鬆便能連上線。

  「沒問題,你定個時間,我來約他。」

  「不急。」張遠摸了摸她那柔嫩細滑的臉蛋:「讓子彈飛一會兒。」

  ……

  與此同時,軍藝小劇場內。

  合伙人張晨手拿計數器,看向鋪著朱紅色木地板,存在大量磨損痕跡的大舞台。

  他坐在觀眾席的最後一排。

  整個軍藝小劇場總有202張座位,可是和往常一樣,《想吃麻花現給你擰》的上座率將將超過一成,只有23位觀眾。

  觀眾席空曠無比,買了後排便宜票的觀眾能夠輕易翻到前排座位上觀看。

  台上沈藤此時按照張遠剛才的教導,腰也搓了,腿也彎了,氣質也慫了,平日的帥氣也消失不見了。

  「哈哈哈!」

  咔噠!

  「哈哈哈哈……」

  咔噠!

  「哈哈哈……」

  咔噠!

  觀眾每笑一次,他就會按下一次。

  直到正常節目結束,演員集體上台鞠躬道謝,他才拿起計數器,查看上邊的數字。

  「117」

  這場舞台劇一共120分鐘。

  如果擁有117次笑聲,那包袱的密度就近乎每分鐘一次了。

  「遇凱的本子沒問題,老田的指導也沒問題。」

  張晨的雙眸中掛著滿滿的欣喜。

  他掏出手機,立馬給何炯打了一個電話。

  「何老師,高人吶!」

  「什麼高人?」何炯一臉懵逼。

  「你介紹來的,那位開小劇場的演員張遠,高人吶!」張晨無比激動的語道:「他來後就提了一個意見。」

  「您才怎麼著?」

  「咱們今晚這場表演的笑聲密度比平時高了足足一倍!」

  「啊?」何炯也被嚇了一跳。

  「他是怎麼做到的?」

  張晨便將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

  「那就難怪了。」何炯嘆了口氣:「他對喜劇的理解比你們高出了一層。」

  「哎呀,他呀,和我關係其實也不算太熟。」

  「但該幫忙時人家是真不手軟。」

  何老師想到只見過一次的張遠。

  真乃一言為定,說到做到,且行之有效。

  「過兩天再看看,上座率有沒有變化。」

  「好,至少有進步,就有希望。」張晨信心滿滿。

  然後,現實的打臉總是來的異常迅速。

  一周後,同一天。

  同一個位置,同一隻計數器。

  他們三位合伙人因為資金太有限,都沒錢長租劇場。

  一開始,每周演兩場,後來因為上座率太差,自己難以為繼,學校也勸解後,改成了只有一場。

  整個劇團已經站在懸崖邊許久了。

  「笑聲密集度依舊,有115次,說明張遠的辦法真的有效,可是……」

  看著慘澹的上座率,今天依舊只賣出了25張票,只比上次多了兩張,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想像中的口碑帶人氣的情況並沒有出現。

  剛燃起希望,便又再次陷入了絕望。

  拿出手機,這次沒有打給何炯,而是撥給了張遠。

  「喂,張老師,您什麼時候有時間,再來我們這邊坐坐?」

  「不急,我最近還有點事要辦,待閒下來,我會主動登門拜訪的。」張遠接到對方電話時,心中大喜,強壓下情緒才沉穩開口。

  「好,一切依您的時間。」

  放下手機,張遠迫不及待的便撥了出去。

  「好姐,子彈飛到了。」

  「幫我約對方出來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