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7、劉德山的惡意

  面對對吳贊彤和安玉峰的反對,劉德山似乎有些難以招架。→

  青幫。洪幫和三同會,算是津門最大的三大幫派組織,前兩者是遍布全國的黑幫結社,三同會是哲彭第一大幫派黑龍會的外圍幫派,算得上是跨國組織了。

  現在三大幫派中兩家都反對劉德山,相當於近半腳行不支持他,正常來說,劉德山這個龍頭是註定當不成了。

  但剛剛還一副氣急敗壞樣子的劉德山卻奇蹟般平靜下來。

  他冷笑掏出一張紙條來,親自送到了吳贊彤面前。

  吳贊彤冷笑:「幹什麼?我見不得人嗎?有話就說出來!」

  「吳老大,我勸你最好還是看一看,免得後悔莫及。」劉德山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吳贊彤和在場所有人都有些驚疑不定。

  「我倒要看看,」吳贊彤一把搶過紙條,不屑冷笑,「你想跟我玩兒什麼花……」

  話沒說完,吳贊彤就臉色大變,「刷」地一下合上紙條,眼中綻放出驚人殺機,死死盯著劉德山。

  劉德山卻恍若未見,笑呵呵道:「別著急,看完,看完。」

  吳贊彤死死盯著劉德山半響,才接著打開紙條往下看。

  看到最後,面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吳老大,只要你支持我,我做後半句。單你要是不答應我,前半句……」劉德山似笑非笑地道。

  說了半句,吳贊彤就一揮手喝道:「夠了!」

  他冷哼一聲,盯著劉德山警告道:「這事兒要是泄露出去半個字,劉老三,我不好過,你也別想舒服!」

  「哪兒的話?」劉德山笑呵呵道,「只要吳老大支持我,咱們就是朋友,兄弟。我劉德山怎麼會出賣兄弟呢?」

  「最好不要!」吳贊彤眼中凶光閃爍,盯著劉德山看了一會兒,才回頭對安玉峰道:「我不玩兒了,我支持劉老三!」

  說完,他把手裡的紙條揉成一團,隨手丟進嘴裡,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現場一片譁然!

  安玉峰陰沉著臉,卻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吳贊彤明顯被劉德山拿住了什麼把柄,他現在說什麼都沒用。

  就連之前一直穩坐釣魚台的賈長青這一刻也忍不住眉頭緊皺,露出懊惱之色。

  玩兒砸了!

  他本想著有安玉峰和吳贊彤兩人反對,劉德山絕不可能如願以償。

  但沒想到,劉德山這麼輕鬆就搞定了吳贊彤!

  現在八方勢力中,就剩下一個安玉峰明確反對了。

  理論上來講,就算安玉峰再反對也沒用了,因為少數服從多數嘛。

  這個時候劉德山哪怕強勢宣布自己就是腳行的新龍頭,安玉峰也毫無辦法,只能以後和劉德山慢慢扯皮拉鋸了。

  但劉德山這個新龍頭,卻是已經當定了。

  此刻整個現場嗡聲大作,人人都在激動說著什麼。

  誰也沒想到,大家原本抱著湊熱鬧的心態來參會,卻意外見證了腳行新龍頭的誕生。

  八方勢力中,除了無欲無求的武行和絕不可能做龍頭的忠義社,劉德山這個最不被人看好的狗頭師爺,反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贏得了大多數勢力的支持,成為新的龍頭!

  這局勢變得眼花繚亂,讓人搞不懂為何。

  表面上看來,這是劉德山老謀深算,技高一籌。

  但這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是官方也好,各大租界也罷,他們選擇了劉德山這個無依無靠的人當他們的代言人,劉德山沒有加入任何幫派,是土生土長的「腳行人」,他的背後沒有任何勢力參與,某種程度來說,他是八方勢力中最「乾淨」的。

  乾淨,就代表著好控制。

  所以今天劉德山的山上位,不單是他一個人的功勞,而是法租界工部局和市政府兩方面群策群力退劉德山上位。

  鐵旗會的馬占元為什麼妥協?因為他不敢得罪佛朗西人。

  百家幫的翟有利為什麼支持劉德山?

  也是因為洋人和官方的雙重施壓、

  就連吳贊彤的把柄,也是洋人的情報人員得到的,現在被劉德山拿來利用。

  所以劉德山的上位,更多是官方和洋人的背書所致。

  在場之人包括蘇乙在內,也都是事已至此才完全看透這背後的勾當,但這個時候說什麼都遲了。

  尤其是賈長青,這會兒悔的腸子都青了。

  他甚至有心想當場反悔,卻又怕臉上不好看,所以這會兒的臉色精彩極了。

  「安老大,就剩你了,發個話吧!」劉德山似笑非笑地對安玉峰道。

  安玉峰冷哼一聲:「我不發話又怎麼著?有能耐你也給我來張小紙條,看我安玉峰有沒有幹過見不得人的事!」

  這句話連劉德山和吳贊彤一塊兒罵了,兩人臉色都有些不太好。

  劉德山冷笑道:「安老大,你可以不支持我,今天有沒你的支持,不重要了,劉某人得絕大多數兄弟認同,這個理事長的職位,就已經坐定了!」

  「但今日這事兒,我可記下了。以後你們洪幫在腳行里有什麼磕磕絆絆,可別怪我劉德山不講情面!」

  這是不加掩飾的威脅,也是安玉峰最擔心的一點。

  如果劉德山真的成為新龍頭,木已成舟,別的勢力定會選擇跟劉德山緩和,畢竟賺錢最重要。

  但唯一不支持劉德山的洪幫,定會被其嫉恨和針對,大家本來就存在利益競爭,到時候只怕別的勢力也會跟著落井下石,到時候洪幫在腳行的處境,就會變得寸步難行。

  別覺得洪幫家大業大就可以橫行無忌,人人都怕它。

  洪幫也有競爭對手,而且再大也大不過官方,不能一手遮天。

  安玉峰心知大勢已去,但輸人不輸陣,他冷哼一聲沉聲道:「劉德山,今天算你技高一籌,讓你得了便宜!但腳行龍頭的位置不是那麼好坐的!巴延慶凶名赫赫十多年,到頭來照樣落個死於非命的下場!我倒要看看,你劉德山能在這個位置活到幾時!哼,我們走!」

  說罷,安玉峰一揮手,就要帶著手下的大把頭們退走。

  「慢著!」劉德山卻叫住了他。

  「怎麼?你還想強留我?」安玉峰冷笑道。

  劉德山笑了笑:「安老大,我剛開始就說過,今天咱們一共有三件事兒。」

  「這第一件事兒,工部局和市政府的意見,咱們都聽過了;第二件事兒,腳行龍頭的位置,我劉德山也當仁不讓了!但還有第三件事兒沒辦。」

  劉德山說到這裡,他冷笑一聲,伸手做了個摸鼻子的手勢,然後接著道:「巴大爺屍骨未寒,不找出兇手為他老人家報仇,我這龍頭的位置,也坐的不踏實。」

  「所以,今天不妨先替巴大爺報了仇,我再正式接替巴大爺,成為腳行新的龍頭!」

  安玉峰神情一閃,道:「劉老三,你知道兇手是誰?」

  「要是不知道,我敢在這兒亂說話嗎?」劉德山嘿嘿一笑。

  此刻,一邊本就提高萬分警惕的蘇乙,凜然發現,有四個陌生的面孔,正從四面八方不動聲色向他合圍而來。

  蘇乙腦海瞬息萬變,已猜到這一幕源出何處。

  他心中有些凜然,因為他不知道劉德山是真有確切證據證明自己就是殺巴延慶的兇手,還是只是想把自己當成替罪羊,然後殺了自己立威。

  如果是前者,那就糟了。

  但如果是後者的話……

  蘇乙心中殺機沸騰,無論如何,劉德山在這一刻,都已經成為了蘇乙的敵人。

  怎麼應對?

  蘇乙再不動聲色看看四周,發現四方向自己靠近的四個人,腰間都鼓鼓的,顯然是帶著槍來的!

  顯然,劉德山知道蘇乙能打,所以做了萬全準備,他今天沒打算讓蘇乙活著離開這個大廳。

  冷靜!

  蘇乙出奇地很平靜,腦海里很快形成一個個應對方案。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線天身上。

  一線天感覺到蘇乙在看他,立刻向他看了過來。

  蘇乙神色肅然,身子不動,只是眼珠左右動了動。

  一線天怔了怔,反應過來,朝蘇乙兩邊看去,立刻發現了那四個不懷好意的人,他面色頓時就是一變。

  他再向蘇乙看來,就見蘇乙微笑對他搖頭,然後往台上的劉德山身上看了一眼。

  此刻劉德山正在大聲講話,正說到「巴大爺仇家無數,但死的那一天,卻只得罪了一個人」……

  一線天也隨著蘇乙的眼神看了劉德山一眼,等再回過頭來的時候,他看到蘇乙眼中綻放狠色,動作隱晦把右手放在胸前,打了一個叉。

  一線天眼珠急轉,片刻後,對蘇乙鄭重一點頭,然後壓低帽檐,悄然向場中的劉德山靠近而去。

  蘇乙心中微微鬆了口氣,他知道,一線天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準備按他的意思去做。

  台上,劉德山接著冷笑道:「街面兒上都說,巴大爺是王雅橋派來的殺手殺死的,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們,絕對不可能!」

  「王雅橋暗殺李頓爵士的事情上,巴大爺受人之託,不得已做了些不利於王雅橋的事情,這的確是事實。」

  「但事情發生後,巴大爺立刻封了十萬大洋給王雅橋,還給王雅橋通風報信,算是賠了不是,息事寧人。」

  「錢是我親自送的,王雅橋收了巴大爺的錢,親口讓我轉告巴大爺,恩怨兩消!」

  如果巴延慶不死,這必然是一段註定會被掩埋進塵埃中的歷史,不會被人所知。

  因為凶名赫赫的巴延慶主動向王雅橋服軟,這怎麼也不算一件光彩事兒,而且他出賣了王耀橋再給她通風報信,兩頭通吃的行為也很可恥。

  而王雅橋那邊,收了錢的他當然也不會主動說出這些事情來。

  所以如果劉德山不說,這件事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眾人再次一片譁然。

  劉德山接著道:「王雅橋這個人一言九鼎,世人皆知。他既然收了錢,說了恩怨兩清,就絕對不會再對巴大爺下手,所以殺死巴大爺的,一定不是王雅橋派來的殺手!」

  「所以我就在想,殺掉巴大爺的會是誰呢?」劉德山冷笑,「後來我聽說,兇手是從後院子偷偷進來的,還在巴公館後巷裡坐了黃包車,我立刻就想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昨天為了等巴大爺,在巴公館後院裡等了五六個小時,巴大爺才見他,所以他對後院的環境非常了解。」

  說到這裡,劉德山已經毫不掩飾地冷笑著看向蘇乙。

  蘇乙卻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此時劉德山發暗號派來的四個人,已經全部到了蘇乙的周圍兩米處,他們各個把手伸進腰間,警惕地盯著蘇乙。

  「因為他殺了巴大爺手底下的兄弟,所以巴大爺罰他在巴公館門口跪三天!」劉德山盯著蘇乙接著冷笑道。

  「耿良辰!」有人已猜到劉德山說的是誰,忍不住驚呼出聲。

  刷!

  幾乎所有人都驚訝看向蘇乙。

  而蘇乙周邊的四個人,齊齊舉起槍,把槍口對準了蘇乙。

  而蘇乙依然是面無表情,仿佛恍若未覺,只是用一種淡漠的眼神看著台上的劉德山。

  「這個人當天走的時候,就是坐黃包車走的。」劉德山死死盯著蘇乙,接著道,「他剛走沒多會兒,巴大爺就出事了!你們說,世上哪兒有這麼巧的事情?」

  這話一出,周遭已是一片譁然。

  所有人都激烈地討論起來,有人恍然,有人不信。

  忠義社那邊,錢進臉色變得很難看,對身邊的手下壓低聲音吩咐道:「立刻去給劉代表打電話,跟他匯報這個情況,請他做進一步指示,要快!」

  「是!」

  這手下一溜煙往外跑去。

  錢進深吸一口氣,看了眼蘇乙,又看了眼台上的劉德山,再次跟手下們吩咐道:「待會兒聽我號令,立刻先下了那四個人的槍,救下耿良辰再說!」

  「是!」

  對於錢進來說,無論蘇乙是不是殺了巴延慶的兇手,他都不能讓這個和劉海清關係甚篤的人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台上,劉德山乾脆冷笑對蘇乙道:「耿良辰,你還真沉得住氣,我以為你忍不住會想要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