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蘇乙第一次感到內心如此震盪,不能自已了。→
這也不是蘇乙第一次被洗禮,被升華了。
上一次讓蘇乙熱淚盈眶的那個人,叫王田香,代號烏鴉。
而這一次,這個犧牲的戰士,叫李二牛。
王田香的犧牲,可謂轟轟烈烈,恰如他的一生,波瀾起伏。
而李二牛的犧牲,卻是如此理所當然,就如他這個人,他的名字。
他是如此的樸素,他是如此的偉大。
而像這樣偉大的人,這樣樸素的戰士,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在這片飽受摧殘的土地上,又何止千千萬萬?
所有人都脫帽敬禮,在這漆黑的山澗之中,在這風雪嗚咽的酷寒之夜。
但時間緊迫,這裡沒人有權利盡情悲傷。
另外一名主動請纓的戰士到了蘇乙面前。
「首長,該我上了!」這戰士道。
他的臉上沒有懼怕,沒有退縮,只有一往無前的堅定。
蘇乙沉默。
他心中滿是不忍,但最終,他還是緩緩點頭,道:「小心一點。」
「保證完成任務!」戰士敬禮,然後背起繩索和滑輪,準備登山工具,開始攀爬。
看著自己的戰友去拼命,這是一種難言的煎熬,是一種漫長的等待。
半個小時後,這個戰士到達了第一個戰士同樣的位置。
他的體力也早已不支,但卻仍在堅持。
他艱難網上攀爬著,每一個動作,每一次攀升,都牽動著所有人的心。
一步、一步、一步……
當這名戰士的身影最終消失在崖頂,幾乎所有人都遏制不住地低聲歡呼起來!
所有人在亢奮揮舞著手臂,大家的眼睛在黑夜中忽閃著,亮晶晶的。
不一會兒,繩索垂了下來。
這代表著,上面的滑輪已經安裝好了。
現在所有人都可以順著繩子,藉助滑輪輕輕鬆鬆把自己送上山頂了!
「我先上去!」揚子容第一個站出來。
「好!」蘇乙同意,先上去的人,除了要負責看守滑輪,還要負責警戒和偵查,揚子容無疑能很好勝任這個任務。
揚子容把繩子綁在自己的腰上,拽了拽繩子,向上面的戰士示意自己準備好了,他可以拉了。
但等了半天,上面毫無動靜。
揚子容又拽了幾下,還是沒反應。
不妙的預感瀰漫在每個人心頭,大家的神色重新變得凝重起來。
出事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揚子容一咬牙,道:「有繩子,我可以爬上去看看!」
這是個很冒險的決定!
因為沒人知道上面繩子到底有沒有栓牢固,也沒人知道上面是不是有敵人守株待兔,等著收割人頭。
但事已至此,大家根本別無選擇!
褚紅山面露猶豫,快步湊到蘇乙耳邊道:「首長,揚子容身份特殊,要不叫別人去冒險……」
啪!
蘇乙一個大耳瓜子把他抽得一個趔趄,凌厲目光死死瞪著他,伸手在他臉上指了指。
他什麼話也沒說,但褚紅山卻有種肝膽俱裂的恐懼。
蘇乙很快回過頭來,對揚子容道:「如果確認安全,拽四下繩子。」
先約定好暗號,以免意外發生,下面還稀里糊塗一個個上去。
揚子容鄭重點頭,然後又使勁拽了拽繩子,這才蹭蹭蹭網上攀爬而去。
身後,李洪義湊到褚紅山跟前,悄聲問道:「你跟首長說啥了?」
褚紅山有些悻悻,道:「沒啥!」
他心裡已經反應過來自己那話說得不合適,真正沉浸在這樣的局勢之中,誰的命都是命,哪怕是演員,也不能高人一等,尤其是剛才親眼見證了一個戰士的犧牲。
他很清楚自己是撞槍口上了,若是平時他說這話蘇乙說不定都不會搭理他,但在這種時候,這樣的情況下,他剛才的話,太不合時宜了。
揚子容的體力很好,加上有繩子藉助,用了不到十分鐘,就上到了崖頂。
很快,繩子被拽了四下,表示一切安全。
「我先上去!」蘇乙站了出來。
有人要勸,但蘇乙根本不給他們反駁的機會,直接吩咐道:「白茹,你帶著之前身上有傷的戰士,還有董忠松這一組,去威虎山正門外構建工事,一旦打起來,有土匪想要逃跑,你們的任務就是攔截,不要放跑一個土匪!」
「是!」白茹有些不情願,她更想跟著蘇乙一起上去,但這是命令,她必須服從。
蘇乙環顧一周:「所有人都準備好輜重,再次檢查裝備,這次暗號,是拉五下繩子,記住了嗎?」
「明白!」
再次變動暗號,不過是蘇乙以防萬一,謹慎使然罷了。
蘇乙綁好了繩子,拽了拽,示意上面自己準備好了。
這次上面立刻有了反應,蘇乙只覺一股大力傳來,他整個身子立刻被拽著向上升起。
蘇乙急忙在懸崖壁上走步,減輕上面的負擔。
這次上升的速度極快,只用了不到三分鐘,蘇乙就到了崖頂。
經過一段斜坡,蘇乙立刻發現一個敞開的巨大門洞,想來便是飛機跑道的出口了。
滑輪被固定在門洞上方,鋼索穿過滑輪,揚子容在另一邊拽著繩子。
然而揚子容拽的不是繩頭,在他身後,繩子一直延伸到一塊巨石之後。
蘇乙隱隱看到,有一個身影趴在那裡。
蘇乙心中一沉,一邊解開繩子,一邊往過走:「老揚,什麼情況?」
「首長!」揚子容突然崩潰哭了出來,「我曹了踏馬個巴子的!我今天不把座山雕的腦袋擰下來,我特麼就誓不為人!嗚嗚嗚……」
七尺高的漢子,哭得像個孩子。
哭聲還得壓抑著,不敢太大聲。
蘇乙心已沉到谷底,他加快腳步,快步到了巨石後,只一眼看去,頓時內心巨震,呆立當場!
只見之前那個戰士無聲息地趴在石頭後面,身上纏著兩圈繩子,繩子的頭上綁著登山用的鐵鉤,而鐵鉤,深深鉤在這戰士的血肉里!
他已死去多時了!
蘇乙很容易猜到這戰士臨死前的一幕——
他費盡力氣爬到了崖頂,掛好了掛鉤,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發覺自己滿身大汗,他感覺到了冷,他開始打擺子,意識開始模糊。
但他還是拼著最後的力氣,用繩子在自己身上繞了兩圈,把繩頭系在鐵鉤上。
然後他走到那巨石後,也許他想用鐵鉤勾住巨石,但最終失去意識,一頭栽倒下去,而鐵鉤很巧合鉤在他身上。
也許,他從一開始就怕自己鉤在巨石上繩子也有脫落風險,所以把鉤子鉤在自己的身上,然後趴在巨石後,用身體壓住鉤子,再用巨石擋住身體,萬無一失,這才踏實地睡去……
也就是說,揚子容剛才拽著繩子往上爬,他每拽一下,鐵鉤就往這戰士的身體裡深入一分。
他每往上爬一步,這戰士的血就多流一縷,傷口就多撕裂一些。
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而無意中造成這一切的揚子容,怎能會對此不內疚?不痛苦?
鐵打般的漢子,也崩潰了。
蘇乙將鐵鉤從這戰士身上拔出來,取下繩子。
他沉默良久,才對揚子容道:「過來幫忙!」
揚子容擦乾淨眼淚,兩人將繩子拴住,給下面發信號,開始往上拽人。
戰鬥還將繼續,悲痛和緬懷,還是留待以後吧。
四十分鐘後,所有人都上來了。
孫達德已經帶著人把飛機跑道裡面也偵查了一遍。
「這飛機跑道是從防空洞擴建的,裡面很大,糧食和一些其他物資都堆放在裡面,有兩個負責看守的土匪,我們去的時候正在睡大覺,沒發出什麼動靜,我們直接料理了他們!他們身上有鑰匙,防空洞的門是從這裡面鎖的,也就是說,咱們可以直接拿鑰匙開鎖,然後攻出去!」
此時的蘇乙出奇地冷靜,他腦子裡瞬間過了一遍整個威虎山山寨的地形圖,又過了一遍早就商議制定好的計劃,環顧一周,開始下令:「孫達德,你帶兩個人去占領一號軍火庫;馬保軍,你帶兩個人,負責二號軍火庫;褚紅山,你帶兩個人,去第三巷,接應高波,注意有犬!李洪義,你帶你這一組,搞定圍牆上的所有哨崗,占領重火力點!揚子容,會開坦克嗎?」
……
隨著蘇乙有條不紊地安排,戰士們分割成一小隊一小隊,在山寨中四散開來。
此時正是後半夜,所有土匪都在酣睡,隊員們行動迅速警惕,沒有出現任何意外,那些關鍵位置的暗哨和崗哨,幾乎全被隊員們輕鬆抹了脖子,悄然無息死在了睡夢中!
很快,所有小組的任務就都完成了,除了褚紅山那一組。
他們沒找到高波。
「先不管他了!」蘇乙這個時候根本不可能去想高波的事情了,他正帶著兩個戰士,在四處布置炸藥。
「你去找孫達德和馬保軍,幫他們布置好兩個軍火庫的炸藥,然後把剩下的所有炸藥全部運出來!給我送過來!另外,告訴揚子容,讓他把坦克炮對準霸王蓋頂,我這邊一開始爆破,他就立刻開炮,把這個突出的山峰給我轟下來!」
「明白!」
意外還是發生了,一個起夜的土匪無意間發現正在搬運炸藥的戰士,嚇了一跳,大喊了句誰。
砰!
槍響!
這土匪應聲倒地。
突兀響起的槍聲在山寨中格外醒耳,大部分土匪都被驚醒了。
「你,引導火索,你,通知所有人,全部撤到外牆的哨崗中去!一分鐘後我立刻引爆炸藥!」
兩個戰士立刻領命而去。
土匪們紛紛起床出來查看,咋咋呼呼,整個山寨都甦醒過來。
這過程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一分鐘後,蘇乙果斷點燃導火索,帶著戰士們後撤到了防空洞裡。
土匪們此時根本沒意識到,災難即將降臨。
某一刻——
轟轟轟轟……
一連串的爆炸在山寨四處爆發,其中,居住區,軍火庫被蘇乙重點照顧,爆炸尤其猛烈。
地動山搖間,揚子容把坦克炮對準了霸王蓋頂的山峰,直接轟出兩炮。
整個山峰頓時大塊大塊的崩塌滾落下來,直接埋沒了半個聚義大堂。
只是這一波操作下來,就要了大多數土匪的命。
剩下的土匪衣衫不整地從房裡跑出來,驚慌四處奔走。
他們想要去抄傢伙拿武器,但兩個軍火庫全部被炸毀了。
想要去圍牆哨崗,但還沒到跟前,就聽一聲惡狠狠的「打」,頓時圍牆四周八個崗哨所有的重機槍齊齊噴出火舌來。
噠噠噠……
土匪們如割韭菜一般,慘叫哀嚎著一茬子一茬子倒下。
戰火在燃燒,斷壁殘垣,四處殘屍!
蘇乙用了不到十分鐘時間把這個山寨,變成了煉獄。
猛烈的火力下,土匪們根本組織不起任何反抗。
最終,一部分土匪貌似突破防線,衝出大門去,卻直接撞上了白茹他們在門外的防線上。
夜幕下,這群土匪做不出任何反抗,就被重火力全部給突突了。
還有十幾個土匪簇擁著狼狽的座山雕等頭目,逃進了防空洞。
但在這裡,蘇乙早就以逸待勞,等著座山雕。
他早就猜到座山雕必定會從這裡逃走,畢竟山寨被攻破,他只有開飛機逃走一條生路。
砰砰砰……
他們一頭扎進了蘇乙的埋伏圈,一輪槍擊下來,就只剩一個座山雕挾持著一個女人,驚慌不已地站在原地。
「都退後!退後!不然我打死她!」座山雕面目猙獰大吼著,他謹慎地把整個身子藏在女人身後,不讓隊員們有任何開槍射中他的機會。
隊員們面面相覷,都不敢開槍。
「讓開!給我讓開一條路!」座山雕眼中凶光直冒,厲聲大喝著,緩緩向前,而十多個戰士,竟被他逼得不斷後退。
砰!
恰在此時一聲槍響,座山雕頭頂上一盞燈突然炸裂開來。
座山雕下意識抬頭一看,頓時露出後腦勺。
砰!
又是一槍,他整個頭蓋骨都被這一槍掀掉了。
座山雕渾身一僵,然後無力倒地,那個被他挾持的女人毫髮無損,瑟瑟發抖。
蘇乙淡然收起了槍。
這如雷霆般迅猛的一戰,很快就結束了。
小分隊如神兵天降,土匪們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並且所有火力點一開始就落在了小分隊手裡,就連坦克也易主。
一切,都顯得那麼簡單,自然流暢,威虎山的土匪,被一窩端了。
隊員們無一傷亡,仿佛這本就是一場理所應當的勝利一般。
半個小時後,兩個戰士壓著高波回來了。
「首長,他利用咱們的滑輪,放走了威虎山的老八小鐵鎖!」一個戰士氣憤地告狀道。
蘇乙看向高波,高波含笑對蘇乙點點頭,然後直接向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眾人這才發現,他胸口有大量血跡滲漏出來,之前苦肉計那一槍的傷口,又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