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2、說謊

  蘇乙殺過人,也受過苦。→

  但以折磨為目的的苦,這是第一次。

  這不單是一種肉提上的凌虐,更是一種精神上的折辱。

  它讓你在非人能忍受的劇痛中,品嘗生命和意志被支配,被踐踏的屈辱和恐懼。

  被拔了一枚指甲,蘇乙已經受不了了。

  他想不通,那些真正的地下黨人,是怎麼熬過種種酷烈刑罰,卻仍能堅持信仰的。

  這根本不應該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

  「我說!武田長!我什麼都說,求你別折磨我了!」蘇乙痛不欲生地哀嚎著。

  然而武田根本沒反應。

  沒有得到任何命令的張立則繼續開始拔蘇乙的第二個指甲。

  「我檢舉!我知道誰是鬼!」眼看自己的第二枚指甲就要被拔下來,蘇乙突然扯著嗓子大喊起來。

  武田終於抬起了頭,看向蘇乙。

  他擺了擺手。

  張立立刻會意,鬆開蘇乙的指甲,向後退了幾步。

  蘇乙劇烈喘息著,滿臉劫後餘生的慶幸和虛脫。

  「說。」武田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是張司令!」蘇乙喘息著,急促道,「一定是他!他自從三個月前從金陵回來以後,就變得很古怪!」

  武田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咚咚咚」敲桌子,打斷蘇乙的話,不耐煩道:「如果你只是想告訴我他的行為異常,而沒有他是鬼的確鑿證據,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我有!我有!」蘇乙急忙叫道,「我親眼看見張司令跟地下黨接頭,他叫那個人老虎同志……」

  砰!

  這一瞬間武田眼中精光暴射,拍案而起:「你說什麼!」

  「一個多月前,我因為懷疑張司令外面有別的男人所以跟蹤他,」蘇乙道,「結果碰到他跟一個戴帽子的男人接頭,我湊近聽了個大概,說的是什麼晉省打仗的事情,他還叫那個人老虎同志……」

  聽到這裡,武田再也按捺不住,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蘇乙跟前,一把揪住蘇乙的衣領咬牙問道:「你確定?你確定你說的是真的?」

  「我敢發誓!要是我有半句假話,就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蘇乙張嘴就來。

  「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你說的話?」武田面色陰晴不定。

  「證據……證據……」豆大的汗珠從蘇乙額頭滑落,他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突然他眼睛一亮,激動看向張立。

  「那天我在張司令和地下黨接頭的茶樓,還碰見了張立!他親眼看見我在那個茶樓里,我當時害怕他叫我名字,還跟他使眼色讓他別說話!對對對!他也在!哈哈!他能給我作證!」

  蘇乙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武田猛地轉頭,看向張立。

  張立此刻一臉懵逼!

  見武田狠戾的眼神掃來,他下意識臉色一變,後退一步。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武田陰測測逼問道。

  張立又愣了好一會兒,他裝作回想的樣子,心中卻天人交戰,腦海里又浮現出蘇乙在兩個多月前給他說過的那番話。

  「其實在這司令部大院裡,誰是人,誰是鬼,沒人能分得清。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別小瞧誰。說不上你今兒瞧不上的人,明天就能主宰你的生死。平常人都是高捧低踩,你得勢了他們做哈巴狗,你失勢了他們痛打落水狗。但我不一樣。」

  「你得勢了,我要比你更得勢;你失勢了,我拉你一把。不為別的,就為了萬一我有那麼一天的時候,你也能拉我一把。人嘛,無論什麼時候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張立沒想到,蘇乙說的「拉一把」,這麼快就到了兌現的時候。

  說實話,他想抵賴。

  但他不敢。

  一是怕蘇乙直接拖他下水,畢竟這傢伙現在連張一挺都敢誣陷,如果也誣陷他,他能解釋清楚嗎?

  他只是個小角色,武田很可能不問青紅皂白也整死他,畢竟在哲彭人眼裡他屁都不是。

  二來,他就算否認,就算他說蘇乙在說謊,武田會信嗎?

  到時候武田為了驗證他和蘇乙誰在說謊,肯定也會對他張立嚴刑拷打,絕不會客氣。

  他想到之前張一挺的慘狀,不禁打了個寒顫。

  「張立!他說的,是實話嗎?」武田再次逼問。

  張立回過神來。

  「我想起來了武田長,是有這麼回事兒。」張立道,「我確實有一次看見白秘書在一個茶樓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幹什麼,還給我使眼色,不讓我說話。不過我和他那段時間鬧得有些不愉快,所以我懶得搭理他,直接走了。至於他說的張一挺和地下黨接頭……那我就沒看見了。」

  蘇乙心中鬆了口氣,有些慶幸,幸好張立不是蠢貨,沒有說出損人不利己的蠢話來。

  其實這個謊言很容易就會被戳破,但這需要各種扯皮,還需要時間來驗證。

  蘇乙的目的,就是為自己爭取時間!

  武田的臉色陰晴不定,眼神有些羞惱。

  「瑪德,居然還瞞了我這麼關鍵的事情……」他咬牙切齒地喃喃,「他是老槍?」

  顯然,他說的是張一挺。

  「去,把張一挺帶回來!」武田咬牙吩咐道。

  「是!」張立一個立定,轉身離去。

  蘇乙喘息著,諂媚道:「武田長,我這回算是把張司令得罪死了,我在司令部,再沒有立足之地,要是您不嫌棄,我願意做您門下走狗,唯您馬首是瞻,求您收留我!」

  武田目光鄙夷地打量了眼蘇乙,嘲弄道:「等你什麼時候不尿褲子了,再跟我提這件事吧!」

  說完話鋒一轉:「我們大哲彭黃軍,對待敵人向來都是寧殺錯,不放過,白小年,你應該清楚,我弄死你,比弄死一隻螞蟻還簡單!不過別說我不給你活命的機會,如果你真的想活命,你就得什麼都聽我的!」

  「是,是,我什麼都聽您的,武田長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蘇乙忙不迭道,一副狗腿樣,卑微到了極致。

  武田冷冷一笑:「諒你也不敢不聽!待會兒和張一挺對質後,證明了你所言非虛,再說其他吧!」

  「是,是!」蘇乙急忙應下。

  等了大約五分鐘,人還沒來,蘇乙小心翼翼試探問道:「武田長,曉夢的死……」

  閉目養神的武田眼都沒睜一下,懶懶道:「和你無關了。」

  無關了?

  之前王田香不是還信誓旦旦說他找到了自己殺顧曉夢的證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