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1、把臉給撓爛

  「賣報賣報!武功日報!皖南兩匪火拼,死傷過萬!」

  第二天一早上班途中,蘇乙坐在車上經過鬧事的時候,聽到路口的報童大喊。

  他心中一動,叫劉德權停下汽車,招來報童,買了一份報紙。

  剛才報童所喊的話,赫然是今日報紙的頭版頭條。

  看內容,寫的是果軍在皖南全殲了延城方面一支萬人部隊,果軍傷亡甚微,而延城方面軍長葉被俘,副軍長項英、參謀長周子昆、軍部主任袁國平被殺,部隊打到彈盡糧絕後,大多戰死,只有少數突圍分散而逃。

  這應該說得就是後世被稱為「皖南事變」的那場驚天慘案了……

  蘇乙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按道理他應該憤怒或者悲哀的,但也許是他還沒有完全融入這個時代,他總覺得報紙上的消息對他來說,還很遙遠。

  到了司令部大樓,他發現這裡早就成了歡聲笑語的海洋。

  一堆人聚集在一樓的樓梯口那兒閒聊,金生火、顧曉夢、吳志國還有李寧玉等幾個人都在。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興奮的笑容,其中金生火的笑最大聲,他人也看起來最興奮。

  「打得好!這叫狗咬狗,一嘴毛!哈哈!最好他們打個痛快,我們省事兒了,對不對?」他振奮揮舞著手臂,肥胖的身軀看起來有些滑稽。

  「聽說延城那邊死了近一萬人啊……」吳志國笑著說,「你們說,姓毛的不得急紅眼,找到霧都去跟老蔣拼了?」

  「去拼!去拼最好!」王田香笑眯眯道,「如果他真的肯去霧都找老蔣拼命,我一定親自去金陵說服汪主席,給他頒發一枚和平勳章!」

  「哈哈哈……」

  眾人爆發出哄堂大笑。

  原本對皖南事變還沒什麼感觸的蘇乙,這一刻突然產生了那種哀其不幸,恨其不爭的感覺。

  兄弟鬩於牆,日偽笑在家。

  這是整個時代的悲哀,是所有國人的悲哀,他蘇乙豈能例外?

  當然,他也知道,這幾個人中肯定有人在演,不可能都是由衷地高興。

  那麼是誰在演呢?

  他的目光從這些人臉上一一掠過,他發現所有人似乎都是演戲的高手,他沒有看出任何破綻。

  「咦?小白來啦?」顧曉夢第一個發現站在門口的蘇乙,她高興地對蘇乙招招手,「快來!你說你一坐小汽車的,還沒我們走路的來得早,這不合適吧?」

  她是開玩笑,蘇乙自然不會當真。

  但顧曉夢話音剛落,金生火就似笑非笑眼神曖昧地接道:「人家屁股後面有人,當然要在後面來咯。→」

  這話一出,蘇乙腦子裡瞬息萬變,下一刻便做出勃然大怒的表情,把手裡的袋子直接甩出去砸向了金生火。

  「姓金的我跟你拼啦!」蘇乙嗷一嗓子,就沖了上去,照著金生火的臉狠狠撓了一把。

  「啊……」

  在金生火的慘叫聲中,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把蘇乙拉開。

  蘇乙被顧曉夢緊緊抱住往後拉,他猶自掙扎著指著金生火大罵:「你個滿腦子齷齪的孬貨!有種你把話說明了!成天陰陽怪氣說些下三濫的,你算什麼東西!」

  「姓白的,我草擬大爺!」金生火臉上被撓了一串血溜子,此刻氣得跳腳大罵。

  「去呀!不去你不是人!我就不信你硬的起來!」蘇乙扯著嗓子罵道。

  這麼一鬧,剛才歡樂祥和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果然快樂都是短暫的。

  氣呼呼的蘇乙被顧曉夢連拉帶扯拽到了三樓他自己的秘書室。

  「哎呀金處長那人嘴就那樣,你跟他計較什麼呀你?」顧曉夢把蘇乙按在座位上,沒好氣地勸道,「他說讓他說去唄,你茲當沒聽見不就完了?」

  「我慣的他?」蘇乙大聲道,「大清早的,一見面就陰陽怪調直奔下三路,他侮辱誰呢?」

  「好啦好啦,別生氣啦!」顧曉夢笑道,「他刺兒你,你不也撓他了嗎?你看你把人家臉給撓的,讓他怎麼見人啊?」

  「本來就是見不得人的東西,還見什麼人?」蘇乙切了一聲,沒好氣地道,「我只恨我撓的不夠狠!」

  「行啦,你坐著消消氣兒吧,我下去了。」顧曉夢搖頭笑著道,「玉姐肚子疼,我給她端點兒熱水去。」

  蘇乙心中一動:「肚子疼?我剛看她笑得挺開心的呀?」

  「早上過了南關十字那塊兒她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呢。」顧曉夢道,「這會兒應該緩好點兒了。」

  「再說了,在這兒上班,要是沒個強顏歡笑的本事,混得下去嗎?」頓了頓,顧曉夢又意味深長地來了句,然後擺擺手,出去了。

  蘇乙的笑容漸漸收斂。

  南關十字……

  就是有報童賣報的地方?

  蘇乙剛一進門就注意到李寧玉手裡拿著的報紙。

  當然,除了李寧玉,金生火和吳志國手裡也拿著報紙,他不也買了一份嗎?

  報紙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問題的關鍵在於李寧玉的肚子早不疼,晚不疼,偏偏在南關十字那裡開始疼……

  這是趕巧了?

  還是其實她在用肚子疼的藉口,掩蓋她真實的情緒?

  還有這個金生火。

  平日裡他雖然對白小年冷嘲熱諷的,但歸根結底這是個庸懦的人,膽小怕事。

  在人多的時候,他向來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從來對白小年敬而遠之。

  可今天,他居然一見蘇乙就開始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冷嘲熱諷,還影射到了張司令,這根本不符合他的人設。

  是他一時口嗨?

  還是對蘇乙的一種試探?

  亦或是因為皖南事變的消息,心神不寧之下犯的錯誤?

  總之,今天的金生火和李寧玉都不正常。

  至於蘇乙自己,他當時其實並不生氣,只是那個時候,白小年這個一向敏感孤傲的人當眾受到這樣的侮辱,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都是正常的。

  他只是按照白小年的個性,做出了最適合白小年做出的反應。但別人會不會過分解讀,那他就不知道了。

  其實早上發生的事情,蘇乙完全可以藉機對金生火和李寧玉做出進一步試探,為此他能想出很多種不動聲色的方法來。

  但蘇乙不敢貿然下套,因為一旦別人不上套,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

  就算別人上套了,一但反應過來,也會懷疑你。

  試探的結果,往往可能意味著雙向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