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乙和這個孫大哥只不過見過一次面,自然談不上什麼同仇敵愾的感情。只不過自己的雇員被殘忍分屍後又扔到自己所住的宅子裡,這件事的性質太惡劣了。
就算蘇乙不在乎世俗眼光,不考慮任何利弊關係,憑他的本性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安撫完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孫大嫂,蘇乙帶著眾人來看了屍體。亂世中,大家都見慣了人吃人的事情,因此哪怕是寧采臣都沒有躲避懼怕。
「師父,你看這刀口這麼平滑整齊,像是被人連肉帶骨頭一刀就砍斷的,這兇手的力氣一定很大。」寧采臣一邊檢查屍塊,一邊推測道。
「只是力氣大可做不到這一點。」蘇乙搖頭,「這是一種刀法,擁有特殊發力技巧的刀法。能練成這種刀法的人應該不多。如果兇手不是外地的,或者是藏頭露尾名不見經傳的人,那這個人應該有一定的名氣。」
武林人練成一門絕世武功,往往會賴以成名,並以此為號,所以蘇乙才做出如此判斷。
「那這樣的話我們只要打聽打聽誰會這種刀法,不就都清楚了?」聶小倩道。
「不會這麼簡單吧公子?」付小卓看向蘇乙,「應該不會有人這麼明目張胆暴露自己身份來挑釁我們吧?這個人應該不好查的。」
「猜疑無益,我們得動起來才知道是怎麼回事。」蘇乙淡淡道,「小卓,你去巡捕房一趟,請個捕快來看看……就那個之前見過面的刀亦長吧。」
「捕快?師父,我們要把這案子交給官府嗎?」寧采臣疑惑問道。
「這件事有些蹊蹺,交給官府不是好主意。」蘇乙道,「他們也許會出於畏懼,為了儘快給我們一個交代而做錯事情。所以查案的事情還是我們自己來吧。之所以叫捕快來,是因為我們需要一個地頭蛇給我們介紹情況。」
寧采臣恍然:「捕快三教九流都接觸,他們最熟悉城裡的情況。」
蘇乙頷首表示他說得沒錯。
「公子稍候,我儘快回來!」付小卓見狀應了一聲匆匆離去。
蘇乙負手而立,微微沉吟起來。
沒過一會兒,付小卓就領著刀亦長來了,後者嚴肅的臉上還帶著幾分不自然。
「公子,門外城主帶著一大堆人來了,說是想要拜見你,嚴查此案。」付小卓匯報導。
「讓他們走吧,這件事我們自己解決。」蘇乙道,隱居城裡的「仙師」宅子裡出了事情,這城主當然坐不住了。
「安撫一下。」蘇乙又補充一句。這城主挺識趣的,這一年的平靜環境讓蘇乙還是很滿意的。
付小卓領命而去,蘇乙這才看向刀亦長,笑吟吟道:「小兄弟,又見面了。」
「我還在做捕快,而且做的好好的,你是不是很失望?」刀亦長問道。
「我為什麼失望?」蘇乙笑道,「你做捕快開不開心,你自己心裡還不清楚嗎?」
「我很開心,別提有多開心了呢!」刀亦長梗著脖子道。
蘇乙點點頭,指了指屍塊道:「來看看吧。」
刀亦長深吸一口氣,到了跟前仔細查探起來。
「好高明的刀法!」刀亦長只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就變得格外凝重起來,「一刀下去,骨肉分離!連骨頭的切口都這麼光滑整齊,會這種刀法的人,廣貴城裡可不算多!」
「都是些什麼人?」蘇乙問道。
「五色門門主不老閻王李虎可以做到,聽說他的武功已臻化境,這對他來說想必不難。」刀亦長道,頓了頓他又給蘇乙解釋道:「一年前被你殺掉的五色門門主,只是廣貴城分舵的門主。五色門是遍布整個嵐州的大幫派,他們的總部在嘉元城魔湖峰底下的溶
洞裡,所以又叫魔湖峰五色地獄。不過廣貴城是五色門的起源地,所以這裡對他們比較特殊一些。」
「不老閻王行蹤詭秘,據說經常在廣貴城中潛修,尤其是一年多前,聽說他去鏡州得了一門絕世武功,回來後就閉關日夜潛修,如果他在廣貴城中,這個人很有嫌疑,畢竟你們之間是有仇的。」
「有動機有能力,這個人的確可疑。」寧采臣道,「以前不敢,但若是真練成了什麼絕世武功,說不定膽子就大了呢?」
魔湖峰五色地獄不老閻王?
這個名號讓蘇乙若有所思,他想到了自己那本《金煞奪命掌》,想到了自己初到鏡州就經歷的「黑風秘境事件」。
如果這不老閻王李虎就是去黑風秘境探險,並成功得到絕世武功的其中一員,那這個人的嫌疑反倒可以排除了。
因為若是此人動手,這屍塊上必然還會有煞氣殘留。
但事實上屍塊上除了臭氣什麼氣都沒有。
「還有什麼人有嫌疑?」蘇乙又問道。
「諸葛藥廬的主人也能做到。」刀亦長道,「這老頭雖然七十多歲了,但一把七十多斤的大刀可以被他舞得虎虎生風,做到這點並不難。不過我不信是他,這老頭宅心仁厚,嫉惡如仇,是個難得的大好人。」
「好人也許是壞人偽裝的。」從門外回來的付小卓冷冷道。
她又對蘇乙道:「城主留下一隊緹騎,說是絕不打擾公子,但隨時為公子赴湯蹈火。有什麼雜事可以儘管吩咐他們去做。」
蘇乙點點頭,對刀亦長道:「接著說。」
「其實我從第一眼看到這傷口就想到一個名字——驚世堂!」刀亦長看向蘇乙,「這手法太像是驚世堂威震武林的絕技——驚世一刀了。廣貴城中,驚世堂是出了名的黑心醫館,幾乎壟斷整座城的藥材和醫館生意。我剛說的諸葛藥廬就是他們的死對頭。」
「這個驚世堂我知道。」聶小倩突然皺眉插嘴,「之前我去他們家買過靈種,這黑心的商人居然用假種子冒充,害得我辛苦半個多月,什麼都沒種出來!」
付小卓聞言忍不住吐槽:「小倩姐,你種不出東西和種子的真假沒關係,你後來不是買到真種子了嗎?不還是什麼都沒種出來?」
聶小倩對種花花草草的事情格外熱衷,只可惜從一年前到現在,她連一棵草都沒種活過。
聶小倩吐吐舌頭,心虛看了眼蘇乙,嘀咕道:「這裡的土不行……」
「但前院孫大嫂種的菜長得可好了。」付小卓道。
聶小倩佯怒瞪了付小卓一眼,後者臉上浮出一閃即逝的笑意,便不再說話了。
二女一個俏皮嬌艷,一個冷艷清麗,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風情幾乎看呆了寧采臣和刀亦長。
兩人都有愣頭小伙兒的屬性,很快他們就面紅耳赤低頭不敢亂看了。
「接著說這驚世堂。」蘇乙道。
「是是是,驚世堂……」刀亦長整理了下思路,繼續講述,「驚世堂的堂主叫郭彥成,此人其實原本是諸葛藥廬主人的徒弟,十多年前,諸葛藥廬收治了一個天下聞名的獨行刀客,這刀客因為和人比武重傷,乃至奄奄一息。」
「郭彥成覬覦這刀客的絕世刀法,便利用換藥的機會偷走了這刀客的刀法秘籍,又害怕這刀客傷好後報復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這刀客,還一把火燒了諸葛藥廬,然後逃之夭夭。」
「諸葛藥廬原本弟子數百,規模龐大,但因為這件事自此一蹶不振,沒落下來。後來這郭彥成學會了絕世刀法,居然厚顏無恥大搖大擺回到了廣貴城,創辦了驚世堂。諸葛藥廬的主人剛開始還和驚世堂勢不兩立,後來不知道怎麼,就雙方就不再彼此
爭鬥,而是互不招惹了。」
說到這裡刀亦長頓了頓,看著蘇乙嚴肅道:「郭彥成的驚世一刀除了他自己會,他還收了三大弟子,都傳授了這門刀法,這三人的刀法也都很有火候。但他們雖然欺行霸市為非作歹,卻跟你無冤無仇,而且也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做。」
「江湖上誰都知道,郭彥成是個十足小人,欺軟怕硬,最擅長見風使舵。你們和合圖一年前不但殺了五色門門主,還讓城主大人都為你們保駕護航,嚴令禁止所有人招惹你們,如此威名赫赫,郭彥成巴結你們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殺你的人還挑釁你這麼過分?」
「要說無冤無仇,除了五色門,我們沒跟任何勢力結過仇……」刀亦長的分析讓寧采臣眉頭緊皺,但話說一半他突然想到什麼面色一變,猛地抬頭看向蘇乙緊張道:「師父,會不會是黑……」
他說了一半就住嘴,看了眼聶小倩和付小卓二女一眼。二女也反應過來他要說什麼,也都忍不住面色微變。
刀亦長很敏銳,立刻問道:「你們想到了誰?」
「不可能的。」蘇乙搖頭否認了寧采臣的猜測,「如果真是他們,你以為我們現在還能輕輕鬆鬆站在這裡?」
不等刀亦長再問,蘇乙便道:「小兄弟,帶我們去驚世堂。」
刀亦長壓下狐疑,又問道:「為什麼是驚世堂?」
「總得挑一個吧?」蘇乙呵呵一笑。
驚世堂距離蘇乙的住宅不遠,也在富人區域內。蘇乙到了門口後,刀亦長上前報了和合圖的名號,守門的立刻面色大變,飛也似地跑回了院子。
不一會兒就聽到急促密集的腳步聲,一個形容猥瑣的的中年男人帶著一群年輕人蜂擁而出,跑到了大門外。
「和合圖的大人在哪兒?在哪兒?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這中年男人一副亢奮的樣子,誇張地大叫著。
他環顧一周,最後把目光鎖定在蘇乙身上,諂媚之意溢於言表,二話不說一堆肉麻至極的馬屁就滾滾而來,聽得蘇乙直皺眉頭。
「這個、郭大師,我得打斷您一下……」刀亦長實在聽不下去了,上前打斷了郭彥成,「我們來是查案的,這位蘇公子的宅子裡死了個人,被人分屍成幾塊。從刀痕上來說,似乎是你們門派的驚世一刀所為。」
「絕無可能!」郭彥成聞言根本不假思索地正色道,「這絕對是誤會!我們驚世堂里練成驚世一刀的人只有三個,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我的大徒弟和三徒弟兩個人。這些日子來我們正忙著處理一個得了疑難病的病人,我們幾乎日日夜夜都在一起研究病情,根本沒時間外出去殺人。」
「一個武林高手殺一個普通人,根本毫不費力氣。」刀亦長道,「若是計劃得當,一炷香來回就能把人給殺了。郭大師,你能保證你和你的兩個徒弟今天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分開過?」
「這肯定不是,人總要吃喝拉撒的嘛。」郭彥成笑嘻嘻道,「不過這肯定是搞錯了,你就算再借我們十個膽子,我們也不敢跟和合圖的大人過不去呀……」
他的態度倒是和刀亦長之前所描述的一樣,但蘇乙等人卻分明注意到,就在郭彥成信誓旦旦保證自己絕不是兇手的時候,其背後一個黝黑壯漢卻神情惶恐,一副很不安的樣子。
其異常明顯,蘇乙等人都注意到了。
「郭大師,這位是……」刀亦長作為蘇乙暫時的喉舌,問出了蘇乙等人的疑問。
「他就是我的大徒弟封標,他……」郭彥成剛開始還笑呵呵介紹,不經意間回頭看了眼封標的表情,他頓時怔住了,愣了幾秒才重新恢復笑容:「他平日裡是我們驚世堂最老實巴交的,呵呵……」
「封標是吧?你好像在害怕?」刀亦長
往前一步問道。
封標聞言眼珠骨碌碌轉個不停,面色難看,牙關緊咬。
這下傻子都能看出他不對了。
「你在怕什麼?莫非人是你殺的?」刀亦長繼續靠近逼問。
「啊!」封標突然大叫起來。
刷!
下一秒刀光一閃,他竟一刀向刀亦長惡狠狠劈了過來。
誰都沒料到這人會突然動手,刀亦長也猝不及防,但好在他反應還算快,一個懶驢打滾狼狽躲過。
封標沒有繼續追擊,竟是把刀反手往自己的脖子一橫,使勁一抹。
鮮血頓時飈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