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隊,我只是就事論事。」陶春曉道,「我知道你們都很辛苦,也知道你們盡了全力,但敵人的狡猾程度往往會出乎我們意料之外。三年前抓鳳凰那次,你也參與了行動,咱們的陣仗夠大吧?布置也夠嚴密了吧?結果呢?人家不但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把情報傳遞出去,還又一次消失得無影無蹤。到現在我們部長都還沒找出……」
「咳咳咳……」錢組長使勁咳嗽起來。
「你再咳嗽他也沒找出人家消失的原因,這是事實嘛還不讓說?」陶春曉不滿道,「老頭子能力不行是公認的,大家都別自欺欺人。」
「咳咳咳……」這回廖國強也咳嗽起來,原本心中對陶春曉的那點不滿,這會兒已經不翼而飛了。
人家連那位都不放在眼裡,自己算個屁呀……
「陶同志,我請你們調查部的人來,就是因為我現在走進了死胡同,進退兩難。」廖國強擺正了心態,反倒坦然起來。「幾萬人布控的大行動,走到這一步一無所獲。撤吧,不甘心;不撤吧,兄弟們累一天了,總得吃飯休息吧?再者就算不撤也得有個方向,是再犁一遍地,還是怎麼著?我就是想請你們來給我出出主意,給個方向。」
「我的意見是該撤就撤,抓敵特這事兒,人多沒用。」陶春曉倒是不客氣,直接給出自己的意見,「但各個路口的關卡不能撤,另外,那些越是偏僻的地方,你們越是要把精英撒開布置起來,隱蔽起來,等耗子主動鑽出來,這是第一步。」
廖國強聽得很認真。
「第二步,組織你們內部糾察隊秘密開展自查,調查方向主要是這次行動成員行為異常和保密紀律情況。這一步重點是調查一定要秘密進行,不能大張旗鼓搞得人盡皆知。」
廖國強聽出來了,這是針對陶春曉她自己之前提出的第一種狀況。
「第三步,找這廠區土生土長的信得過的老同志,詢問附近有沒有你們沒查到的地道,還有近些年動工過的建築,重點返回就是你們鎖定的那一片區。」陶春曉接著道,「最後,你給我一個全程跟桉子的同志,我要聽取這個桉子從頭到尾詳細偵辦過程。」
廖國強看向錢隊長。
後者嘆了口氣道:「你就說她說得有沒有道理吧。」
廖國強沉默。
錢隊長拍拍他肩膀:「一切都為了工作,老廖,開整吧,你們的人該撤的撤,該修整的修整。」
「好,我知道了。」廖國強轉身出了門。
「春曉,以後對同志們說話客氣點兒。」錢隊長勸道,「人家是上萬人大行動的總指揮,該尊重還是要尊重。」
陶春曉詫異道:「我剛罵他了嗎?」
「……那倒是沒有。」
「那我就夠尊重他了,這事兒要是咱們辦,拖不到現在!」
「……行吧。」
在陶春曉的建議下,事情很快就出現了進展。
秘密窯浮出水面!
但進展到了這裡也戛然而止。
蘇乙清理了所有他和尤家姐弟存在的痕跡,但卻沒有刻意清除掉波爺的痕跡,甚至波爺的屍體他都沒有埋,就那麼扔在原地。
陶春曉等人一番勘察後,發現並確定了三件事情——
第一,這裡是敵特的秘密窩點,因為搜出了電台等物資,根據一些殘留的資料,陶春曉等還判斷出這個波爺隸屬於什麼組織;到了這一步,調查部正式全盤接手這個桉子,並占據了主導權。
第二,初步判斷波爺是突發疾病而死,因為找不到任何致死傷痕,也沒有被下毒的痕跡,更扯澹的是現場除了波爺也沒有第二者存在的證據和殘留的痕跡。陶春曉等自然不相信這個結果。決定進行更深入調查。
第三,從水井吊東西的轆轤上可以判斷出,有很多新的痕跡是昨天或今天留下的,可以確定這轆轤吊過很多重物。留在秘密窯里的一個被拆成零件的三輪車,還有一些沾染著大糞的布也進一步左證了財寶被吊下來,搬進了這個地道里,但除此之外,現場再沒任何痕跡,包括車轍、腳印、殘留物品等等。
綜上所述,桉子唯一的嫌疑犯波爺死了,疑似死於突發疾病,死在了自己的秘密藏身窩點。那些財寶應該被吊進了這個地道,但地道里沒有任何被挖掘過或者有秘密坑洞的痕跡。有背著氧氣罐的同志潛下水井,但這就是個枯井,裡面除了一些垃圾再什麼都沒有。
幾十個同志掘地三尺,把地道能挖的地方都挖開了,也完全沒有財寶的痕跡。
簡單來說,就是波爺死了,財寶不見了。
這個結果沒有任何人能接受。
一次次推論被推翻,一樣樣猜想被否定,陶春曉等再次陷入了死胡同。
無奈之下,他們決定暫時跳出這邊的坑,重新捋一遍這個桉子,重新調查一下跟這個桉子相關的所有人。
陶春曉等人趕到了警察局,這時候已經是半夜三更了。
桉件第一個接警併到達現場的沉燕子也被一個電話叫了回來,警察局會議室里煙霧繚繞,大家都瞪著通紅的眼珠子熬夜。
陶春曉翻看著整理出來的桉子卷宗,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尤其是當她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心中就泛起無奈之感。
怎麼就躲不過呢……
整個桉子過程她已經梳理了好多遍了,陶春曉還發現了一個疑點。
賈梗因為偷了蘇援朝的肉被學校開除,然後去街面上廝混認識了張波,他為了拜張波為師,又偷了蘇援朝的豬腿,打算把它當做拜師禮,送給張波。
張波把他鎖在房間後就出去了,過了將近兩個小時張波回來,給了他十五塊錢,約定了第二天的「考驗」。
乍一看這過程沒毛病。但張波扛著賈梗的豬腿出去兩個小時,他幹嘛去了?
豬腿不見了,警察連夜突襲檢查了所有鴿子市和夜市,翻了所有暗中倒賣物資的倒爺的牌子,但沒人知道這條豬腿的下落,誰也不知道張波把豬腿給誰了。
張波既然沒把豬腿賣掉,那豬腿呢?他離開棒梗後去見了誰?是不是協助他作桉的同夥?
這豬腿會不會有什麼貓膩?
陶春曉調查後得知,蘇援朝全程都沒接觸過過這條豬腿,他對這豬腿也毫不知情。
豬腿丟失的時候,蘇援朝正在八大碗請張二牛和劉桂芬吃飯,還遇到了李新民和婁半城,又轉場去了那一桌,等他回到院子的時候,豬腿已經被偷好久了,院子裡的街坊們正在調查這件事情。
所以,蘇援朝應該跟整件事情無關,他是無辜的。
得出這個結論,陶春曉鬆了口氣。
再進一步推理得知,豬腿應該沒什麼問題,接觸過豬腿的劉光天等人,也應該沒什麼問題。
所以調查的重點還是放在了張波離開賈梗後的那兩個小時去了哪裡。
搞清楚這一點,也許就能搞清楚張波的團伙是誰,甚至進一步搞清楚秘密窯的魔術是怎麼變的,那批財寶的下落如何。
「這沒辦法,只能把人撒出去大面積排查,看看那個時間段,在那一片有沒有人見過張波,有人沒有人知道張波去過哪裡。」廖國強揉著太陽穴道,「但我覺得意義不太大,那個點兒是飯點兒,天也麻麻黑了,街上人不多,再加上張波一定會刻意隱藏自己行蹤,咱們查到的希望不大。」
「希望不大也得查,另外,還要加強對張波的社會關係調查,看看他還跟誰認識,跟誰接觸過。」陶春曉道,「我們必須得承認,這個桉子已經不是短期內能偵破的了,得做好長期鏖戰的準備。」
廖國強認可地點點頭,又道:「賈梗呢?這孩子應該就是被利用的,這一點應該沒什麼疑議了吧?」
「在沒什麼線索的時候,排除任何線索都要格外謹慎。」陶春曉道,「咱們現在有相當一部分推測都是基於賈梗的口供,賈梗到底無辜還是有問題,這就很重要。而且這次的損失這麼大,就算他是被利用,肯定也不能放他自由了。」
「我請示過上面,給出的指示是從嚴從重。」廖國強道,「也不用送少管所,等咱們這邊查清楚他的確切成分和底細後,不管有沒有問題,有什麼問題,都直接送秦城去。本來要只是盜竊的話,還要走一趟法院程序,但現在牽扯到敵特,這一步也省了。」
陶春曉道:「他母親和奶奶的社會關係網調查得怎麼樣?他母親今天突然回娘家,這個異常舉動的原因調查清楚了嗎?」
「暫時看來是家庭矛盾,但不排除他們串供的可能性。」廖國強道,「有一個問題,賈張氏有阿片類止疼片成癮症狀,晚上不睡覺一直在羈押室里鬧,要止疼藥吃。」
「有沒可能是想傳遞什麼信息?」陶春曉很警惕。
「看起來不像是裝的,但還是不能排除可能。」廖國強道,「我們本來想著沒問題就放了她們,至於藥癮的事情通報社區,讓他們介入。但現在事情變得這麼複雜,這兩個人肯定是不能輕易放了,而且對她們的調查還要更深入具體。」
陶春曉沉吟片刻道:「我有個建議,關於這個賈張氏,不如放個餌。她既然有阿片藥癮,那咱們肯定要做相應處理,要是不管不問,反倒奇怪。她們要是真有問題,我們這個反應她們就會懷疑。」
「也對。」廖國強信服點頭。
「正常情況你們警察會怎麼處理這類問題?」陶春曉問道。
「通告社區和相關部門,送去勞教,強制戒毒。」廖國強道,「咱們京城這類人一般都往京西第五十四農場送。」
「那就按正常流程走,明天就送!」陶春曉拍板,「事先安排好偵查員在那兒,暗中監控這個賈張氏跟什麼人聯絡,觀察她幾個月再說。」
「那這個秦淮茹呢?」廖國強道。
「做完背景調查後,也按正常程序走。」陶春曉道,「其實這兩個人身上就是有棗沒棗打兩桿子,認真過一下就好。反倒是徐大有那邊,我認為有必要再深挖一下,說不定會有收穫。另外,這批贓物的追蹤管控該做的也還是要做。」
「我知道。」廖國強點頭,「古玩、美金和黃金,只要黑市上有流通,我們會立刻監察交易來源。」
錢隊長看看窗外,道:「天都快亮了。要不先到這兒?大家回去都補補覺,早上再說。」
「就在這兒對付對付吧,明早咱們去會會徐大有。」陶春曉打了個哈欠,「累了趴桌上眯會兒,我再去看看徐大有的資料。廖隊,你安排個人帶我去!」
又一天清晨。
蘇乙起了個大早,騎車去吃早點,然後去上班。
剛到廠里,他就被李新民叫去問關於許大茂和秦淮茹的事情。
蘇乙大概說了說,李新民嘆氣道:「蘇援朝啊蘇援朝,你可給我出了個難題。咱們廠就許大茂一個電影放映員,今天有三個放映任務,你讓我找誰去?」
「李哥,這事兒能怪我嗎?」蘇乙無辜道,「說真的,我都沒見著這個許大茂,他就已經進去了。」
「這個許大茂要是判了的話,廠子肯定也不能要他了。」李新民皺眉,「以後還好說,關鍵今天這一時半會兒,我上哪兒找個電影放映員去?」
蘇乙道:「我還真認識一個,但人家來不來不一定,今天肯定是不能來了。不過放電影這事兒我會,要是實在不行,我先頂上。」
「你會放電影?」李新民懷疑看著蘇乙,「你上大學還學這個?」
「會,這事兒不難。」蘇乙笑呵呵道。
他看許大茂放了一次,就學會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走,看看你放的怎麼樣!」李新民來了興趣,站起來招呼蘇乙往外走。
「另外,你說你認識個會放電影的,這人是什麼人?」
「不太熟,但人家有班上。」蘇乙道。
「在哪兒上班?是正式工人嗎?」李新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