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字音落地，別說薛肅，就連凌武和諜影們都心頭一縮。
江尹坐在明暗交匯處，凝視著妹妹果敢又堅毅的側顏，一顆心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既酸，又疼，又說不出的暖。
她敢為他做的事，他也敢為她做。
薛肅下頜線條繃得緊緊，現在他不懷疑戚飛燕說的話，只是……
他看向江尹，「就算我違背和三皇子的契約，他的腿我也未必能治好。」
大夫都需要望聞問切，可薛肅這種神醫級別的大夫只消看一眼就知道病人病的程度。
好比現在，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舊傷和暗傷。
傷得最重的那位，便是此刻坐在床邊風光霽月似乎事不關己的江尹。
薛肅目光定在江尹的腿上，眉眼微眯。
「其實論醫術，崑崙府比鬼門強，鬼門更擅用毒，以及解毒。
江大人的腿疾是外傷和內傷的混合，傷到了內里，說句不好聽的，他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這還是因為他底子好，有個健康的體魄，以及……你娘給他餵了不少藥吧。」
薛肅的話，讓在場眾人都變了變神色。
可不是麼。
江尹是顧傾城的徒弟，顧傾城本人醫術也很精湛，只是她更擅長治骨傷以及外傷。
戚飛燕記得老娘曾看著哥哥的腿，嘆息著說：「老子是個外科大夫啊！」
戚飛燕不懂外科是個啥，問多了老娘就要瞪眼睛，讓她滾邊兒去。
正因為老娘在治內傷上不擅長，才將她送到崑崙府拜師學藝，說這年頭多學門技藝能保命。
崑崙府是當世醫學聖地，戚飛燕的兩位師父都是游醫。
游醫，是比神醫還要牛上幾分的存在。
學醫要吃苦，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容不得半點馬虎。
想成為大大夫，天賦、刻苦，缺一不可，除此之外還需要有豐富的經驗。
診過的病人越多，越能夠應付更多的疑難雜症。
大多數大夫都是困守於一方，畢竟也要成家立業，需要穩定下來，但游醫是天南海北的奔走，沿途會遇到什麼病人，什麼病症都說不準，走到哪便治到哪。
「玄醫和雪醫都治不好的腿疾，你憑什麼認為我能治？」薛肅問到關鍵。
眾人聞言，心下都是一墜。
難道公子的腿，真的沒治了？
戚飛燕將那張寫好的藥方展開在薛肅面前，「你看看這個。」
薛肅目掃過去，眼眶一寸寸地變了顏色，看到最後兩味藥材臉色已是劇變，猛地伸手要去抓藥方，被戚飛燕往後一撤，抓了個空，仿佛心臟也跟著漏跳了一拍。
眾人驚訝於薛肅的反應，也才看到小姐方才寫的，是一個方子？
「這方子，妙啊。」
薛肅伸手去捋了捋自己的鬍子，還沉浸在藥方的衝擊中，「藥性猛中帶穩，熱性對抗寒性，陰陽調和，實在妙極……這方子是誰開的？」
「這你甭管。」戚飛燕盯緊著薛肅，「所以是管用的，對吧？」
「管用。」
江尹手不由抓緊了輪椅扶手。
薛肅應了一聲，話鋒卻是一轉，「管用也沒用，這裡頭幾味藥材我都只是聽過但沒見過，你能找到這些藥材都是難事。」
戚飛燕問：「有多難？」
薛肅輕哼一聲，「難如登天。」
「那就登。」戚飛燕將方子收好，還是那番毫不遲疑的語氣。
「只要這世間有這些藥，就算再難，我也把它們找到。」
這句話，她是看著江尹說的。
一言既出，一諾千金。
這是她對哥哥許下的承諾。
江尹長睫閃動，裡面早已盛滿了一汪春泉，有什麼東西在搖搖欲墜。
薛肅拆台似的又哼一聲，「那是你沒採過藥，不知道這些名貴的藥材都生長在什麼地方。
就說那味還魂草，便生長在茫茫雪山上，它表面長著一層白毛，和雪山連成一片，遠看根本發現不了，採藥人哪怕能跋山涉水登上雪山頂，運氣差的也都被凍死了。」
采一株還魂草，便是九死一生。
沒等還魂，就先死了。
戚飛燕嘴角卻一揚，「但總有運氣好的不是嗎？」
薛肅還想說什麼，嘴一張，又閉上了。
戚飛燕眼神卻變得狡黠起來，「我聽說，鬼門裡就收了幾株還魂草。」
薛肅目光劇烈一顫，唇抿得更緊了。
半晌還是忍不住，「你怎麼知道的？」
是啊，小姐是怎麼知道的？
眾人紛紛疑惑地朝戚飛燕看過去。
戚飛燕沒有說話，事實上，這是前世蕭琅親口告訴她的。
他用還魂草做誘惑，讓她交出了戚家雲諜。
為了哥哥的腿，她信了他。
但他辜負了她的信任。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鬼門裡藏著的好東西多了去了。」
戚飛燕對薛肅道：「跟我說說巫妖吧，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喜歡什麼？」
薛肅臉刷的一白。
他搖搖頭，「你殺了我，我也不敢說一個字。」
「為什麼？」戚飛燕蹙眉，「鬼門門規，這麼大嗎？」
薛肅苦笑一聲，「嚴格來說，我已經不是鬼門中人了。」
「為什麼？」
這一聲不是戚飛燕問的，而是諜影們問的。
薛肅哭喪著臉，「我拐了掌門的義妹逃離了鬼門，我們還生了一個孩子，並且……未經掌門允許我便收了小女為徒，這些事，樁樁件件都是死罪。回去我肯定會被掌門砍死。」
是真的砍死的那種！
戚飛燕聞言眼睛卻亮了，「那就不差多一樁死罪了。說說吧，巫妖什麼脾氣？」
「……」薛肅瞪著兩隻冒火的眼睛狠狠剜了戚飛燕一眼。
是不是人啊你！
就這麼想把我逼上絕路！
不過，他倒是忽然想到什麼，眼睛裡冒了亮光。
「我可以，可以帶你們去鬼門！」
薛肅眼眶慢慢泛了紅，「如果真的驚動了掌門，說不定他會出手幫我救綰綰。」
戚飛燕聽到這倒是奇了。
「巫妖連你都不放過，會放過你女兒？看在他義妹的份上？」
「你不懂。」
薛肅提起巫妖，眼神里滿是崇拜和恭敬，身子跪得直直的。
「掌門雖然脾氣不好，但最是護短，我們可以死在他手上，但他絕不會允許我們死在別人手裡。既入鬼門，命便是他的。哪個小鬼死了，他會幫我們報仇。」
——意思是，就算他要掐死薛綰綰，也會先把人救出來再掐死。
「呵。」
戚飛燕眉梢飛揚，「這脾氣，倒是對我的胃口。」
她朝江尹飛了個眼神過去，跟咱們家一樣，都護犢子。
戚飛燕還想再打聽打聽巫妖，薛肅卻將嘴巴閉死，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
諜影們將薛肅帶下去，順便回去收拾一番，這次江南之行，諜影都得跟著去。
「這個巫妖，還真是神秘。」戚飛燕沉吟。
江尹道：「還有個人，也很神秘。」
戚飛燕看過去，江尹拿出一張字條給她看。
「我讓武家鏢局查了一下小夫人。」
戚飛燕忙接過來，一一掃過上面的字。
前面的消息和她掌握的差不多，蘇州人士，家境貧寒等。
只最後一條，吸住了戚飛燕的眼球。
「賣身葬父，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