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院子,戚飛燕卸下滿身包袱,一臉疲色。
打了半天馬球,去皇宮唱了半天戲,又去軍營哄了半天人,把自己忙成了陀螺。
別的還好,和人耍心眼才是最累的。
下人挑了熱水倒進浴桶,戚飛燕隨手丟了幾個藥包進去,打算泡個藥浴好好解解乏。
轉頭吩咐婢女,「不用在這伺候,去小廚房弄點吃的,再弄點酸梅湯來,渴了。」
「是。」白茶青茶忙下去準備。
她們都是打小跟在五小姐身邊伺候的,自從三爺和夫人走後,小姐的處境變得艱難了很多,隔三岔五中毒受傷,這具身體也是舊傷添新傷,幾乎就沒好利索過。
方才伺候小姐脫衣的時候看著滿身傷痕,她們都心疼不已。
雖說有大公子護著,可大公子和小姐再親近也是男子,想必有些事情還是得避嫌。
戚府倒是有女眷,可是大房和二房那幾位,不算計他們都是好的,哪敢指望她們照顧小姐?
兩個丫頭正兀自嘆息,便聽戚飛燕揚聲道:「讓廚房多做點,我一會兒去秋園吃。」
秋園?
白茶和青茶瞪大眼睛,一時間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好端端的,小姐怎麼忽然想去秋園?
難道是心情不好,想去秋園找點麻煩出出氣?
倆丫頭不敢說什麼,但都在心裡默默替小夫人點了一炷香,發出一聲哀嘆。
*
那邊戚老夫人聽說戚飛燕被皇上封為清平郡主,不禁喜出望外,覺得皇上還是沒忘了戚府。
說不定顧念著老三夫婦戰死沙場的功績,也能大手一揮封她個誥命夫人噹噹。
那麼她這一生啊,才是真的圓滿了。
被封郡主也算是個大事,風氏還等著戚飛燕回府後過來拜見她,和她報喜。
畢竟是託了她的洪福。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她就是那個寶。
等到天黑了,也沒瞧見戚飛燕的蹤影。
風氏坐不住了,召喚婢女過來問,「去西院瞧瞧,五小姐回來了嗎?」
不一會兒婢女回稟道:「回老祖宗,五小姐一個時辰前就回府了。」
「什麼?那怎麼不來拜見我?」
風氏頓時火大,一向慈善的臉沒繃住變得猙獰起來。
死丫頭半點禮數都沒有,跟她那個沒教養的娘一模一樣,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顧傾城有軍銜在身,她不能奈她何,以前彼此裝裝樣子維持婆媳表面和諧就過去了。
可是戚飛燕憑什麼,小小年紀就敢目無尊長!
這會兒若壓不住她,以後若她真接手了戚家軍,那豈不是要上天了?
「走,她不來咱們就親自去拜見郡主。」風氏陰陽怪氣地哼出一句,攥著拐杖剛走出慈安堂,就見大媳婦二媳婦和兩個孫女都朝這邊來了。
戚採薇在戚飛燕那攢了一肚子委屈,見到風氏就不吐不快,「祖母,五妹她真的太猖狂了!」
聽戚採薇添油加醋說了半晌,風氏渾濁又犀利的目光在幾人面上掃了掃。
她哪能看不出來,都是不爽戚飛燕,卻又想跟著三房沾點光。
一個個的,沒點出息!
風氏在心裡哼了一聲,眼神射向原本被她寄予了厚望的大孫女,「嫣然,你去做什麼?」
戚嫣然前幾日挨了宮裡罰下的巴掌,臉上還帶著印子,蒙著面紗神色不甚清晰,聲音卻低緩,「祖母,孫女是想去祝賀五妹妹。」
她一臉大局為重的端莊模樣,非常懂事道:「五妹被封為郡主,咱們戚府自然與有榮焉,說明聖上還是顧念戚家的。」
這話戳中了風氏的心,她就知道大孫女不是蠢貨,再看看戚採薇,兩眼一黑。
戚採薇正揪著她那毛躁的頭髮攪啊攪,滿臉不忿,像是要去找戚飛燕打架。
「採薇,你就別去了。」
風氏冷冷道:「回你自個兒的院子待著去,免得你五妹見了你心煩。」
「……」戚採薇臉都成了豬肝色,不服地梗起脖子,一句「憑什麼」剛要出口,陳氏就悄聲道:「你去侍郎府,找你尹哥哥去。」
一提尹哥哥,戚採薇立馬轉怒為喜,興沖沖問:「我去找他做什麼?」
看著這傻不愣登的女兒,陳氏真想刨開肚子重新把她塞回去,怎麼就生了這麼個蠢貨?
她嗓音壓著火,儘量耐著性子,「咱們不是新納了幾雙皂靴麼,給江尹送一雙去。你想成為侍郎夫人,那就嘴甜點,多往侍郎府跑一跑。」
「明白了!我這就去!」戚採薇提起裙擺就飛速跑遠了。
陳氏在心裡暗嘆口氣,雖然知道自家女兒成為侍郎夫人無疑是痴人說夢,畢竟江尹正室夫人的位子將來是要留給丞相家的姜小姐的。
可是,江尹若想擺脫採薇,怎麼也會想辦法給她說個媒,看在戚飛燕的面子上,說不定能給採薇指一個乘龍快婿。
丈夫不中用,女兒又是個傻子,陳氏為了這個家也是操碎了心。
風氏一行人剛到棲梧院,就聽兩個茶說他們小姐去了小夫人的秋園。
「秋園?」眾人不禁詫異,面面相覷。
幾乎被眾人遺忘了的人和地方,戚飛燕怎麼會忽然去那?
秋園,也在戚府西院,和戚飛燕的棲梧院其實就隔了一道牆,只是被棗樹擋得死死的。
以至於很多人都快忘了,戚府三房還有一個小夫人。
小夫人初氏,是戚烽的妾室,也是整個戚府唯一的妾。
老夫人治家嚴,蘇氏和陳氏當初之所以下嫁到戚家,也是戚家求親的時候許諾日後絕不納妾。
只是男人多風流,戚大爺和戚二爺雖不納妾,但也是勾欄里的常客,且都在外頭養有外室,這麼多年蘇氏和陳氏嚴防死守盯得那麼緊,也沒防住男人在外頭和別的女人生了兒子。
也就是戚懷義和戚懷英。
至於戚家三爺戚烽,是出了名的懼內,可偏偏這麼個懼內的人還納了一門妾。
初氏當年被抬進門的時候,蘇氏和陳氏都開心死了,就等著看顧傾城發瘋。
而顧傾城確實也不負眾望地發了瘋。
當天夜裡,顧傾城就提劍要休夫,還和戚烽打了一架。
據說那一夜戚烽將軍被虐得體無完膚,連褲衩都被劃成了碎布,狼狽的在院子裡蹲了一夜。
那一夜後,顧傾城母老虎的威名再次名揚天下。
而小夫人初氏也像是怕極了這位主母,乖乖搬進了戚府最偏僻的院子。
一待就是十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起初蘇氏和陳氏還試圖過來挑逗她兩句,讓她和顧傾城鬧,可初氏怯懦得像只小貓,連句話都不敢大聲說,更別說去和顧傾城爭寵。
她們也納悶得很,不知道三爺是怎麼看上這麼個人,還大著膽子將人帶入府中。
或許,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顧傾城長得美,可她的美帶著殺氣,讓人不敢多瞧一眼,男人們更是對其避之唯恐不及。
可初氏的美,是毫無殺傷力的美,清純絕艷,典型的江南女子。
秀麗婉約,裊裊娉婷。
天黑沉下來,屋裡點上一支蠟燭。
戚飛燕和初氏就這麼在昏暗的光線下吃了一餐飯,席間只有喝酸梅湯的時候才會發出一點輕微聲響,沉悶又壓抑。
伺候小夫人的婢女香草在不遠處垂眸候著,也是不發一言,安靜得像尊石雕。
放下碗筷,戚飛燕抬眸看向對面坐著的人,忽然問:「這些年,你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