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養大的,我慣著

  這帶有詛咒性的話讓戚家眾親面容齊齊一僵,脊背發冷。

  戚飛燕看也不看眾人,一撩裙擺起身,走出祠堂。

  雨還在下。

  馬車剛駛出皇城街,便狠狠晃動了一下。

  聽著外面的打鬥聲,戚飛燕只輕勾下唇角,微微吐出一口氣:可算來了。

  車簾掀起,一個戴獬豸冠,佩青荷蓮綬朝服的男人上了馬車。

  看著來人,戚飛燕唇角一勾。

  「世子爺,好久不見。」

  來人落座:「你哥說,要是他趕不回來,攔不住你,就讓我把你給打暈。」

  戚飛燕急忙問道:「我哥怎麼樣,受傷了嗎?」

  「這會兒,怕是只剩一口氣了。」

  戚飛燕臉色一緊,搭在雙膝上的手倏然攥成拳,她知道哥哥眼下不會死,可哥哥的身體哪裡經得住這般折騰……心口揪得厲害。

  上一世若非她的一紙家書暴露了哥哥的行蹤,哥哥早已隱世,也不會被她連累,慘死在蕭琅手中。

  這一世,她便是豁出性命,也一定要護住哥哥!

  藺遠臣看著戚飛燕慘白的面容,剛要開口安慰她幾句,便聽她沉靜地開口道:「三皇子那,安排好了嗎?」

  「嗯。放心。」

  哥哥辦事,她自然放心。

  在祠堂里,白鷹見到她就將哥哥的話傳給了她:「聽話,不許嫁。三皇子交給我,哥自有辦法。」

  *

  藺遠臣回京述職,戚飛燕有他的保駕護航,得以順利進宮。

  她著一身通紅的嫁衣,剛踏進宮殿就引來眾人側目,便是未施粉黛,戚飛燕也自有她的秀麗,眉目間有少年人的英氣,也有少女的嬌色。

  眾皇子看到戚飛燕,挪不動眼,心中皆是不解:明明長了一張美人臉,卻偏愛舞槍弄棒。

  「參見聖上。」

  跪下行了禮,新帝命起,「藺愛卿,你先站過一邊,待朕處理一下家事。」

  藺遠臣躬身退到一旁。

  新帝看著身著嫁衣的戚飛燕,只當她是肯嫁了。

  「飛燕,看來你是想通了。別說朕不疼你,你若是看不上老三,那就從其他皇子中挑一個,朕兒子多,你想嫁誰都可。」

  戚飛燕面色巋然不動,皇上疼她不假,可想將戚家軍的兵權收到皇家手中也是真。

  他想讓她嫁入皇室,可她這一生,再也不想入帝王家。

  她抬眸,朝眾皇子掃過去,挨個點評。

  「大皇子,有德無才。」

  「二皇子,有勇無謀。」

  「五皇子,肥膩不堪。」

  「六皇子,性弱無能。」

  戚飛燕淡淡道:「聖上,臣女一個都瞧不上。」

  皇子們:「……」

  她可真敢說!

  「放肆!」新帝重重拍了下龍椅扶手。

  龍顏大怒,闔宮的人紛紛跪地,噤若寒蟬,冷汗涔涔:五小姐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新帝怒不可遏,「戚飛燕,藐視皇權,恃寵而驕,你該當何罪!」

  「臣女……」戚飛燕跪直身子,正要說話,殿外便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小妹無禮,還請聖上恕臣管教無方。」

  戚飛燕身形一僵,驀地回頭,便見一個身穿玄衣、清逸超然的男人推著輪椅緩緩朝她而來。

  世上總有這麼一人,他出現的一剎,周遭一切便黯然失色。

  目光所及之處,只有他。

  只是他。

  哥哥……

  心口一熱,戚飛燕霎時紅了眼睛。

  江尹坐在輪椅之上,一身玄衣風塵僕僕而來,卻不染纖塵。

  素淨、淡漠卻又絕代風華。

  他一出場,大殿之上的皇子們便都不夠瞧了,均淪為了陪襯,而跪倒的宮人在江尹出現的一刻,皆在心底鬆了口氣。

  只要有侍郎大人在,再棘手的問題也能迎刃而解。

  江尹進殿時便看了戚飛燕一眼,溫和又沉靜的目光分外熟悉,熟悉到戚飛燕鼻腔一酸。

  都說恍如隔世,她卻是真真隔了一世,才又見到哥哥。

  爹娘常年在外征戰,她是哥哥一手帶大的。

  從小她就是哥哥的跟屁蟲,哥哥也不嫌她煩,走到哪都願意帶著她,五歲以前她幾乎是長在哥哥身上,但凡有哥哥在的時候,她就沒怎麼下地走過路。

  小時候的她比戚嫣然和戚採薇長得都壯實,哥哥將她養的白白胖胖。

  每當她調皮搗蛋惹了禍,哥哥都擋在她身前替她挨鞭子,娘親總訓哥哥慣壞了她,哥哥只是掐著她的小胖臉溫和地笑。

  「我養大的小燕子,我不慣著她還能慣著誰。」

  「臣,叩見聖上。」

  江尹瘦削的手把著輪椅,身體前傾作勢要跪,戚飛燕忙挪動著膝蓋上前扶住哥哥。

  搭上哥哥手腕的一瞬,戚飛燕指尖倏然一跳,驀地抬頭。

  江尹卻暗暗在她小拇指上捏了下,用只有兩個人能懂的暗號告訴她:沒事,莫慌。

  新帝抬了下手,「若白,你腿疾未愈,無需行此重禮。」

  江尹告罪、道謝,戚飛燕看著哥哥的腿,心中說不出的苦澀。

  前世她遍尋良方,翻遍了御書房的典籍想醫好哥哥的腿,總算是尋得一個方子,有幾味藥材舉世難尋,偏落到了蕭琅手中。

  蕭琅用藥材拿捏著她,逼得她交出戚家雲諜,卻又背信棄義,也由此誆得她情急之下暴露了哥哥的行跡。

  拋屍荒野,豺狼分食。

  戚飛燕狠狠攥了攥手,前世臨死前蕭琅對哥哥的判刑猶在耳邊,成了夢魘,絞噬著她的心臟。

  這一世,絕不會重蹈覆轍!

  「你都聽見這丫頭說的話了?」

  新帝沉著面容,「膽大包天得很!」

  「聖上勿怪,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小妹心裡難過,並非有意冒犯龍顏聖威。只是……」

  江尹瞧了一眼戚飛燕身上火紅的嫁衣,溫潤的氣息倏然冷卻下來,「義父和師父戰死,屍首還未尋回,孝期也還沒過,此時賜婚是否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