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尹沉默半晌，抬了下手，「你起來。」
凌文怔怔然，卻不敢違抗命令，起身站得筆直。
江尹轉動輪椅，對屋內屋外候著的所有黑甲衛道：「你們都是跟著我在戰場上征伐過的，本有大好前程，如今卻為了我這半殘的身子守在這院中，心裡的不甘，我比誰都清楚。」
「主子別這樣說！」
黑甲衛們齊齊應聲，一個個想跪，卻不敢。
戚飛燕也跟著站了起來，眸色通紅地看著哥哥。
她知道哥哥心裡的疼，她也跟著疼。
江尹聲線沉沉，「師父曾說過，只要戚家軍在一日，希望便不滅。如今，師父和義父不在了，可他們的女兒還在，她的身上，流著他們的血。你們是我的人，比誰都清楚戚飛燕對我的重要性。我要你們都記住，她的命比我的重要。你們護著她，就相當於護著我。」
戚飛燕心頭大震。
「是！」黑甲衛紛紛得令。
凌文這才明白主子氣在何處，他將戚家眾人放進來，考慮到了主子，卻沒考慮到小姐。
這是主子無法容忍的。
念及此，他冷汗涔涔，也是真長了記性。
江尹看向戚飛燕，眸中充盈著溫柔。
「你也是。只要你好好活著，於我便是最大的安慰。」
和希望。
戚飛燕怔怔地看著哥哥，淚水爬滿了臉頰。
*
夜幕沉沉，戚飛燕輾轉難眠。
腦子裡全是哥哥對黑甲衛說的那番話，既覺得暖心，又覺得酸澀。
哥哥是爹娘給她留在這世間最寶貴的財富，是黑暗之中的曙光。
她毫不懷疑哥哥對她的愛護之心，可她又時常控制不住地想，若哥哥成了婚，還會像現在這樣待自己嗎？
還會無微不至地表達對她的關心嗎？
她還能像現在這樣住在哥哥的府上，死皮賴臉的粘著他嗎？
就算哥哥願意，總得顧慮未來嫂嫂的感受。
有哪個女人，能夠容忍自己的丈夫最疼愛的女人不是自己呢？
姜小姐出身名門，可貴的是並不嬌氣，反而賢良淑德，是真正的好女子，配得上哥哥。
她毫不懷疑二人若順理成章地成婚，婚後便可舉案齊眉，日後生兒育女，闔家美滿——這才是哥哥的命。
那麼她的命是什麼？
像爹娘一樣鎮守邊疆，馬革裹屍，這便是武將的宿命吧。
戚飛燕沒有忘記重生一世回來要做什麼，既有那麼多事要做，就不該瞻前顧後做小女兒態。
目前當務之急，還是養好身體儘快回到軍營，打好兩個半月後的這場硬仗！
*
得益於姜芷蘭帶來的名貴補品，再加上薛神醫的藥，戚飛燕恢復得很快，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她就開始訓練，天天聞雞起舞，刀下植物亡魂無數。
蕭琅那邊聽說也是閉門謝客，太醫一輪一輪地進宮給他療傷。
人倒是消停了不少，沒再來找戚飛燕的麻煩。
可戚嫣然卻來了麻煩。
「嘔——」晨起她便覺得噁心，這幾日總覺得胸腔不太舒服，悶悶的，也沒什麼胃口，吃什麼都想吐。
戚嫣然本以為是被戚飛燕給氣的，加上那日去侍郎府被姜芷蘭掌摑，又被踢出京城貴女圈，她真是恨得牙根痒痒。
蘇氏是過來人，瞧出了女兒的不對勁，「是不是有了？」
戚嫣然驀地抬起頭，捂住了嘴巴。
郎中從戚府後門靜悄悄地進來，進東院給戚嫣然把了脈，指尖一跳，起身：「是喜脈無疑。」
戚嫣然和蘇氏同時對視一眼，表情一個憂一個喜。
將郎中偷摸摸送走，蘇氏將門帶上，回來摸著戚嫣然的肚子，眉梢全是喜色。
「女兒，你肚子裡懷的可是皇孫啊！」
原本生怕被戚飛燕搶了先，沒想到戚嫣然的肚子這麼爭氣，先懷上了！
「噓，小點聲。」
戚嫣然也覺得歡喜，沒想到這麼快就懷上了，但又忍不住擔憂，「可我還沒能嫁給三皇子，皇上下旨說只有正室過門後我才能進門，那這孩子，總不能一直待在肚子裡不出來吧？再說就算我進了門也是側室，我的孩子只能是庶出，這孩子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不能這麼想！」
蘇氏打斷她，「好女兒，你聽娘跟你說啊，你和三皇子的婚事早已定下，這肚子裡的孩子只要是三皇子的種，那就是皇室血脈！庶出又如何，當今聖上也是庶出，不照樣穩坐龍椅？子憑母貴，只要你日後成了皇后，你的孩子就是嫡出正統，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她越說越激動，覺得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不枉他們精心布局謀劃一場。
戚嫣然被蘇氏的情緒感染，也跟著露出喜色，卻還是心存顧慮。
「可是三個月後，如果戚飛燕贏了三皇子怎麼辦？如果她不嫁給三皇子，那麼對於三皇子來說，我就是顆棄子。他不會不要我吧！」
說到這，戚嫣然才有些神慌。
她心裡清楚，三皇子喜歡她是一回事，但並不是非她不可。
不然也不可能只肯給她一個側室之位。
帝王家沒有情愛，只有利益。
三皇子真正想要的是戚家軍和戚家雲諜，戚飛燕才是他的志在必得，她和三皇子說白了不過就是各取所需的合作。
她助他拿下戚飛燕接管戚家軍，甚至願意屈尊做小讓戚飛燕做他的正妃，而三皇子許諾她的是皇后之位，等戚飛燕沒有了利用價值，自然會被他一腳踢開。
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戚飛燕嫁給三皇子。
可是直到現在，三皇子都並未得手，戚飛燕和他撕咬得厲害，大有不惜和他魚死網破的意思。
戚嫣然也實在不懂戚飛燕到底是怎麼想的，寧可放著皇妃之位不做，非要去軍營帶兵打仗，她真以為自己能成為本朝第二個女將軍嗎？
「你別擔心。」
蘇氏安撫著女兒的情緒，知道女人有了身孕情緒就是比較多變。
「你放心，戚飛燕翻不出什麼花來，只要皇上不想讓她贏，她怎麼也贏不了。你懷有身孕一事，咱們先不要聲張，免得打草驚蛇，至於戚飛燕那，我自有辦法。算命先生都說了，你一出生就是鳳命，娘親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阻了你成鳳之路，誰敢阻撓你，娘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將她給咬死，就算是戚飛燕也不例外！」
「阿嚏！」
戚飛燕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揉了揉鼻子，「八成是蘇氏和戚嫣然在家蛐蛐我。」
江尹挑了下嘴角。
兄妹二人正商議著作戰計劃，凌文近前來低聲稟告了幾句。
「請了郎中，還偷偷摸摸的？」
戚飛燕眉心一跳，掐指一算時間，回憶了一番，想起來了。
「我知道了，約莫是戚嫣然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