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慘澹。
謝林之進了院子，目光不動聲色地往書房的方向一瞟，轉頭對夫人李氏道：「你先回房休息，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
「這麼晚了……」
李氏剛要勸，瞥見男人沉冷的面容，忙噤了聲，「老爺注意身體。」
男人淡淡嗯了一聲，背著手往書房走去。
燭光映出一張戴著銀色面具的冷峻面容，謝林之快走幾步上前行禮，「下官見過明王殿下。」
蕭琅抬了下手，「謝大人不必多禮。本王剛好路過，順道過來看看。」
大半夜的在書房守株待兔，謝林之當然不會真的以為明王是順道路過這麼簡單。
謝林之剛坐下，蕭琅便呷了口茶，淡淡開口，「本王這裡來金陵，為的還是鹽務一案。」
這話如同一根摻了鹽的鞭子，抽的謝林之心頭一跳。
他努力維持著冷靜，「這案子，不是了了嗎？」
蕭琅一隻眼微抬，「了了嗎？」
一滴冷汗從謝林之的鬢角滑下，喉嚨不由發緊。
蕭琅口吻淡淡，「江南是了了，盛京卻沒了。舅舅為了力保兩位大人，損失慘重，缺的銀子還都是本王想辦法補上的虧空。」
謝林之聽了這話哪還坐得住，撩袍跪地，「國舅爺和明王殿下對謝家的大恩大德，家兄和我，都沒齒難忘。」
蕭琅要的就是他這句話，眉毛微揚，由著他跪了一會兒，才伸手將人扶起。
「謝大人這是幹什麼，何須行此大禮？快起來。」
謝林之站起來的時候，臉色已經虛得發白，蕭琅眉眼間陡然轉厲，「江尹沒死，這事你們辦得太糙了！」
一句話，嚇得謝林之又差點跪下。
他覷著蕭琅眼中的冷硬，勉強站穩身子解釋，「是下官等人辦事不利。我們派了多名高手過去，本做好了萬全準備，沒想到半路又冒出來幾名高手。」
謝林之想起趕回來報信的殺手說的話，牙齒生寒。
「那幾名高手不是黑甲衛，他們出手邪門得很，既像江湖中人，又像是戚家軍的路數，和黑甲衛配合默契，殺傷力極強，一人好似一支隊伍。」
蕭琅臉上透出森冷的殺氣，「他們不是黑甲衛，而是戚家軍——諜影。」
「諜影」二字一出，謝林之當即瞪大眼睛，「戚家雲諜？！」
他忽然想到今日在戚飛燕身後看到的那幾張平平無奇的臉，難道他們就是傳說中的戚家軍諜影十三人？
顧傾城親自培養出來的分身？
「戚家雲諜，確實讓人忌憚。」
蕭琅眸底划過暗芒，他一定得想法子把戚家雲諜弄到自己手中。
若他能得到戚飛燕，有諜影十三人襄助，再加上雲影號令戚家軍，到時候父皇會對他刮目相看，滿朝文武也再無一人敢小覷他。
去鬼門拿到還魂草，他的眼疾也能得以治癒，難道丰神俊朗的他還比不上一個江尹嗎？
「江尹這人睚眥必報，刺殺一事他不會善罷甘休。」
蕭琅對謝林之道：「找兩個替罪羊，明面上先過一下。至於江尹，這個人咱們得想辦法把他從刑部侍郎的位子上弄下來，不然勢必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
「是。」謝林之領命，眼神慢慢犀利起來。
*
盛京城，大雨滂沱。
冰涼的雨絲夾雜著聲聲悽厲的嘶喊，鮮血噴濺到空中，伴著大雨譁然而下。
廊下，一隻黑色的大傘罩在一個人的頭頂，雨打濕了輪子，也打濕了男人玄色的袍擺。
喊聲逐漸變得微弱，直至無聲。
刑部主事劉年就著雨水搓了搓掌心的血，直到沖洗乾淨，才來到江尹面前復命，「大人，漠軍密探三人，已全部斬殺。」
「嗯。」江尹應了一聲，「韋成仁呢？」
黑甲衛將一個血人兒扔到了江尹面前，「主子，差點被他從密道跑了。」
江尹挑了下眉，「還有密道呢。」
他微微傾身，胳膊搭在膝蓋上，明明如此隨性慵懶的動作，卻駭得人渾身發抖。
黑色傘檐下，韋成仁分明看到一隻蓄勢待發的狼。
「韋二公子，私藏漠軍密探，私挖密道，這可是通敵叛國的大罪，你是要送整個韋家下大獄啊。」
他的聲音比這淒風冷雨還要冷上三分。
韋成仁狠狠打了個哆嗦，跪爬著去摸江尹的腳，「江大人！尹兄！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這樓里會有什麼密探！」
江尹踢開他的手，眉眼間沒有絲毫觸動。
「去了刑部大牢，你再慢慢喊冤吧。」
韋成仁被拖走，還在淒淒喊著，「尹兄……看在公主和駙馬的面子上，求你……放過我，放過韋家吧！」
江尹坐在輪椅上，抬頭看著這暗無天日的夜。
京城的天，也該變一變了。
這夜，京城下了好大的雨，煙雨樓卻忽然被一把大火燒成灰燼，火勢直到凌晨時分才被雨撲滅。
*
金陵。
破曉時分，也下起了濛濛細雨。
「什麼？飛燕中毒了？」昭陽聽到外頭的傳信，攏著衣衫下床，韋駙馬趕緊給她披上外衣。
門縫打開，露出昭陽焦急的臉，「傷得重不重？」
華雲想了想，道：「頭兒說爽得很。」
「……」昭陽和韋成安兩臉黑線。
昭陽他們留在謝府，戚飛燕並不放心，尤其是收到哥哥的家書之後，覺得謝家實在不是一個太平之處。
遂還是將華雲和三丫派了過來，留她們在昭陽身邊她能放心些。
昭陽擰眉，「她身邊就你們兩個女的，把你們都派了過來，還有誰能伺候她？」
華雲和三丫腦海中不約而同竄出一個女孩身影。
指著她伺候？
拉倒吧，她別添亂就很好了。
「算了，既然是飛燕的安排，你們就留下吧。」
昭陽公主望著天邊飄落的雨絲，臉上閃過幾分冷然，「這謝府可不簡單，咱們不多耽擱，把事情辦完就儘快離開，去和飛燕他們匯合。」
「是。」
華雲和三丫剛應一聲，香諜和花諜從不遠處撐著傘走了過來，聽說小主人中毒，皆變了臉色，拔腿就要走。
「哎——」
昭陽忙喚他們一聲，香諜和花諜又折了回來。
「事情辦妥了，告訴小侯爺，藥效午時就會發作，讓他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