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良藥苦口

  她整個人如同踩在雲端上,只聽見他在耳邊說:「我不再睡客房。小濤,我想要孩子--」

  因為人多,會議放在公司的禮堂舉行。兩人走進去,桌上已經擺好了投影儀和筆記本,陶濤看到飛飛在向自己招手,忙跑了過去。

  「左老師穿什麼衣服都超帥。」飛飛歪著頭,一往深情地凝視著左修然。

  「口水三千丈啦!」陶濤被她那樣逗笑了,用胳膊肘兒頂了飛飛一下。

  「別打擾我,讓我一次看個夠。」

  陶濤失笑搖頭,驀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華燁,好象也是這幅模樣。

  幹嗎要想到華燁呢?現在他會和許沐歌坐在哪家餐廳吃早餐?會說些什麼?他們對視時的眼神是什麼樣?

  她托著下巴,神智恍惚了。

  左修然好象沒聽到下面的喧譁聲,也沒去注意一雙雙挑刺的眼睛,好象這種場合他常經歷似的,早已處變不驚。

  他自顧低下頭,打開電腦。

  「麻煩把燈熄了。」他禮貌對上來給他倒茶的職員一笑。

  室內剎時一片黑暗,他按了下鍵盤,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貌似國外汽車生產車間的畫面,工人戴著面罩焊接著什麼,畫面上火花四射,然後畫面切換到另一個車間,機器聲轟隆作響,流水線川流不息。

  「這是德國大眾汽車總部對外公布的汽車整個製造過程的視頻,一輛汽車的產生,要經過四個過程,衝壓---焊裝---塗裝----總裝。」寂靜的禮堂內響起左修然的聲音,「經過塗裝的車身在內飾部門組裝內飾,比如儀表、玻璃、座椅、線路等。底盤部門將發動機、變速器、驅動橋、輪胎等裝在底盤上,再把裝好的車身安裝在裝好的底盤上經過調試,調試完成就是一輛完整的汽車了。」

  畫面突地一轉,閃過「一汽」集團巨大的牌子,然後就巨大的車間,半成品的汽車豎立在車間內。

  「這是一汽集團的組裝車間。單從畫面上看,似乎我國國內的車已經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其實不然,與歐美、日韓等國的汽車製造業相比,國內汽車所用的鋼材基本需要進口,汽車配件需要進口,機器加工的精度很差,質量控制不夠。中國是在進步,尤其是汽車領域,但是中國並不能製造出自己的汽車生產線,這是我們的無奈。這次的新生產線就是德國的技術,可是不是有了國外的技術,就能代表我們生產的汽車就是德國品牌了,某些地方,我們必須要有我們的特色--」

  「上帝呀,他真的只是一個工程師?」飛飛深呼吸,雙手合十,喃喃感嘆,「陶濤,你不覺得他懂得很多很多?」

  沒人接話。

  飛飛騰地扭過頭,用腳踹了下陶濤,「你在走神?」

  陶濤哆嗦了下,回過神,四下看看,喧鬧的會場啞雀無聲,聽的人要不是專注地看著左修然,就是埋頭奮筆疾書。「聽得懂嗎?」她小小聲地問。

  「你真是沒救了。」飛飛朝她翻了個白眼。

  陶濤忙坐正,看向台上的左修然,他狀似無意地掃視了下全場,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兩秒,緩緩挪開。

  會議又是直到午休前才結束,曾智華上台向左修然致謝,突然轉過身,「聽左老師一堂課,簡直如讀十年書。散會後,各個部門都要好好地交流、討論、寫心得。陶濤,你把會議內容整理一下,然後列印出來,公司一人一份。」

  陶濤正扶著桌沿慢慢站起,一下又跌回椅中,她看看自己的筆記本上除了畫了幾個圈圈、寫了幾個華燁,其他地方全是空白的。

  「你的呢?」她搶過飛飛的筆記本,傻眼了。飛飛上面畫的是一顆一顆被箭穿透的紅心,連個漢字都沒有。

  飛飛嘿嘿直笑,「我不需要整理記錄,所以不必記太認真。」

  她還了飛飛一腳,耷拉著肩回了辦公室。

  等了一會,左修然在眾人的簇擁下回來了。等阿諛奉承的人走了之後,她很謙虛地走向左修然桌邊,先替他倒了杯茶,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左老師,你可不可以把你那個講話稿讓我拜讀下?」

  左修然不緊不慢地抬了抬眼,「講話稿?」

  「就是剛才的發言材料。」她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你沒去參加會議?」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漆黑的眼底幽深如淵。

  「我記得不太全,為了讓大家收穫更深,我決心要把材料整理得完美無瑕。」

  「那多謝了。可是我講課從來不會備課,想到哪說到哪。」

  「當我沒說好了。」陶濤揉揉額頭,轉過身去。

  「不過----」

  「什麼?」她驚喜地轉過頭。

  左修然低低笑了一下,「不過我開會時有開著錄音筆的習慣。」

  「左老師,你這個習慣真的太良好了,一定要好好保持。錄音筆在哪,借我聽聽?」

  「我為什麼要借你呢?」

  她嘴角抽動一下,「我們現在是一個辦公室的戰友呀!」

  「好象在幾個小時前還有人說我是個陌生的酒鬼呢?」

  小人!陶濤腹誹道。

  「我那是和左老師開玩笑呢!嘿嘿!」她訕然地賠著笑。

  「你的玩笑可真傷人。怎麼辦,你今天踩了我一腳,又傷了我的自尊,現在卻要我幫你,你說我該不該答應?」

  「當然,你是德才兼備的左老師,又不是斤斤計較的小女人。」

  左修然微一揚眉,眨眨眼,「我聽著這誇獎彆扭!」

  「有得夸就好。」

  「行,我可以借你,但是不能白借。」

  「是請吃飯還是買禮物,你隨便挑。」陶濤頭點和象小雞搗米。

  「晚上跟我約會!」他聲音一柔。

  「啊?」陶濤把手縮回到背後,雙眼呆直。

  左修然覺得她這傻傻的表情十分有趣,眼角露出輕淡的笑意,「就知道你小氣,算了,晚上請我吃個青台小吃好了。給!」他從口袋裡掏出錄音筆扔給了她。

  「謝謝左老師。」她畢恭畢敬地欠了下身,偷偷喘了口氣。剛才真的被他嚇得半死。

  這個會議材料陶濤足足在電腦前坐了一下午才整理好,影印好,還沒裝訂,看看時間快下班了,忙把東西收拾收拾,跑到技術部去叫上飛飛和其他幾個同事,晚上一塊去台北美食街吃小吃。

  「外面的路燈很亮,不需要再加幾盞燈泡。」左修然悶悶地嘀咕。

  「人多吃東西才香。」陶濤笑著回應。不知怎麼,她覺得和左修然單獨呆在一起,似乎有一種讓她喘不過氣來的緊張感。

  有車的人到地下停車場去開車,陶濤和飛飛在一樓下,到大門口等著。

  剛出電梯,飛飛突然叫道:「哇,女軍官哎!這種藍,是空軍還是海軍?」

  陶濤心中一緊,抬起頭,大門口站著一位頭髮灰白的女大校,皎美的面容,清瘦的身材,氣質疏冷給人一種距離感。她也看到了陶濤,微微一笑。

  「今天我可能沒辦法請大家吃飯了,下次再請吧!」陶濤抱歉地笑了笑,不等大家回應,慌慌地向女軍官跑去。

  「陶濤,她是找你的?」飛飛追問道。

  陶濤揮了揮手,腳步跑得很凌亂。

  身著戎裝的女軍官無論在哪個場合,都是眾人注目的對象。季萌茵習慣這種好奇中帶著探究的眼神,但不代表她喜歡。

  「小濤,你的車呢?」她淡然地看著跑得有些氣喘的陶濤。

  「車有點小故障,送去修了。媽,你怎麼來了?」陶濤太震驚了。季萌茵都很少去他們家竄門,她以為騰躍公司位於哪路哪號,季萌茵一定不知道的。

  「今天不忙,我給華燁打過電話,找你一起吃個晚飯,我們有好一陣沒見了,他正好有應酬。」季萌茵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我們打車走吧!」

  季萌茵上個月帶團去某部基地演出,華燁有時會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如果碰巧陶濤在一邊,他會把手機給陶濤講幾句話。陶濤幾乎是提著一口氣,通常是先問聲好,讓季萌茵注意冷暖,然後主動說自己的近況,匯報完畢,季萌茵喔一聲,彼此道再見。

  作為婆婆,季萌茵應該算是很好相處的。她從不會端著婆婆的架子對陶濤指手劃腳、挑三揀四,也不會因為是寡母對兒子有著本能的獨占欲。她們之間不存在代溝、分歧、磨擦,更不可能有任何口角。陶濤與華燁結婚之後,季萌茵就好象完成了一個使命,慢慢地從幕前退隱到幕後。

  季萌茵對任何人都是淡淡的,包括華燁。

  「媽,你晚上想吃什麼?」陶濤與季萌茵一同坐在計程車的后座,隱約感到季萌茵偏過目光來,不時地打量著自己,她低下眼帘,假裝沒察覺。

  這個秋天的第一場大風,總是要刮出些什麼的。

  「我隨你。」季萌茵的話也是一向簡短。她從前是國家一級歌唱演員,特別注重嗓子的保養,從來不碰任何辛辣、油膩的食物,幾十年如一日。現在雖然很少上台演出了,但這個習慣一直沒變。在晚上,委萌茵只是喝點湯或牛奶。

  「那我們去吃上海菜。」陶濤欠身向司機說了個地址。

  飯店的名字叫「亭子間」,店如其名,很小,但精緻清爽,位於蘭州路的盡頭。

  飯店的客人並不多,她們挑了個角落的桌子,被一米高的屏風遮擋,等於是一個單獨辟出來的私人空間,只聽見身後淙淙的流水聲和極輕的絲竹,氣氛無比的安寧。

  只有陶濤主吃,兩人只點了店中的特色菜「一桶鮮」、竹網鱸魚和兩盤炒蔬菜,店裡有鮮榨的果汁,陶濤要了一壺木瓜牛奶。

  季萌茵不愛別人夾菜,陶濤就沒故作熱情的表現,兩人如同在家中吃飯一樣,偶爾交談下菜的味道,然後便各自吃飯。

  菜吃到一半,陶濤見季萌茵杯中的果汁空了,擱下筷子又給她注滿。

  「小濤,華燁這一向瘦得厲害,是不是酒喝太多了?他胃不好,你要管管他,別由著他的性子。」季萌茵接過杯子,看了看她。

  陶濤一愣,「哦!」

  季萌茵眉毛一挑,溫婉的面孔上露出一絲笑意,「我下個月準備辦內退,以後會有更多時間呆在青台,也可以幫你管管華燁。」

  「媽媽好象沒到退休年齡呢?」陶濤訝異地問。

  「我想退了,不想再東奔西跑。小濤,你和華燁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季萌茵問道。

  陶濤夾在筷子上的一隻文蛤一顫,又落進了湯碗裡,她有些窘然地抬起眼,眼神慌亂。

  「華燁已經三十一了,你也二十四,做爸爸媽媽應該不算早。不要擔心孩子會影響到你們的工作,生下來後,一切都交給我。我想你爸爸媽媽比我還著急!」

  這個話題太突然也太出乎意料,陶濤一時不知怎麼應對,季萌茵也不等她的答覆,繼續說道:「過兩天和華燁一起去醫院做個體檢,注意作息時間,再定個健康食譜,把身子調養好。」

  「媽媽,為什麼?」陶濤咬了咬唇,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已經準備好做一個母親嗎?她能勝任嗎?這時候合適要孩子嗎?

  季萌茵一擰眉,似笑非笑,「難道你不想要孩子?」

  她點頭,別的夫妻還能時尚地做個丁克族,她和華燁是不可能的。不是因為華燁是獨生子,而是華燁是季家的遺腹子,有個孩子承歡膝下,可以彌補季家三十多年的淒冷。

  陶江海夫婦從她結婚那天起,就催著要個孩子。

  對於孩子,她有一點畏懼。她會做媽媽的,但不是現在。

  「華燁事務所最近好象很忙。」她含蓄地笑了下。

  「能忙到哪裡去?他分不清工作和家庭的主次嗎?」季萌茵臉色沉了下來,雖然聲音依然是平淡無波。

  陶濤再也沒有胃口吃飯了,心裡突地象壓上了一塊大石頭,又沉又重,讓她難以呼吸。

  飯後,季萌茵說這條路很安靜,散會步吧!

  陶濤陪她走了一會,兩人沒有再交談。

  打了車把季萌茵送回部隊大院,她才回家。車裡接到左修然的電話,不知在哪裡,又是車聲又是人聲,很喧鬧。

  「聽說你被黨國的將領給捉捕了,沒犯啥法吧?」

  「目前還沒有。」聽著他漫不經心的調腔,陶濤笑了。

  「那就好,你欠我的還有機會還。」

  「對不起哦,今天真的是有事,不過飯我一定會補上。」

  「當然要補,我都為你犧牲太多了。現在在哪?」

  「在計程車上。」

  「這麼乖啊,時間早呢,就回家睡了?」

  「是呀,今天一天好累,明天還要陪你下車間。」

  「你的車還沒好,我明早可以順路捎上你。」

  「左老師,你得多熟悉青台的街道,從海晶到公司,不會經過我家的。我坐公交去吧!」

  「是嗎?我還以為是一條道呢,這個周末,你這個地地道道的青台人可要好好地帶我轉一轉了,別讓我再鬧出這樣的笑話。轉累了,再請我吃一頓大餐。」

  他根本不是徵求她的意見,而是直接下達指令,陶濤失笑,透過車窗看到聽海閣的大門了,「周末再說吧,我下車了。」

  「別把包包漏下。」

  陶濤合上手機,下一秒笑出聲來,左修然好象還蠻細心的。

  打開門,很意外,燈亮著,卻看不見人影。廚房裡的電水煲開了,熱氣都瀰漫到客廳內,她慌忙衝過去撥掉電源。餐桌上擱了一碗麵條,只吃了一半,另一半成了爛糊,把碗漲得滿滿的。她把麵條倒進垃圾筒,一低頭,看到垃圾筒里有一整條香菸還有幾包零碎的。

  華燁的菸癮不重,有時把案子帶到家裡,晚上會抽幾根。他的煙都是張弘那幫朋友給他的,很少自己買。到是聚會時,幾個男人團在一塊,雲山霧海。

  爛麵條撒在煙上面,煙是徹底沒救了,再看看,連打火機也扔在裡面。陶濤蹙著眉,把包擱在玄關上,先到陽台看看,沒人,再往裡走,聽到書房裡有聲音,她在門外站住。

  「經藝,我給泰華的樂董打過電話了,泰華在青台大學附近有幾幢單身公寓,我讓樂董留了個頂層公寓,很清靜,適合她練琴、寫曲,也不會影響到別人,後面是筆峰山,前面可以看到大海,租金方面也算得很便宜,地址和資料我都發到你郵箱裡,你明天帶她去看看吧!我?我明天有事,就不去了,呵,不是刻意,是真的有事。嗯嗯,下次聚會,我一定會到場。什麼---」

  陶濤沒有再聽下去,轉身進了起坐間,換了家居服出來。早晨要做早飯、洗衣服,收拾屋子她通常放在晚上。剛把客廳、餐廳整理好,華燁從書房出來了。

  「回來啦!」他揚了揚眉。

  「嗯,媽媽說你晚上有飯局的。」她走過去,嗅了下鼻子,沒有一點酒味。

  「我推了。從今天起我要戒酒。」他立在原地,只是微低下眼帘,便看見她白皙光潔的後頸在烏黑的髮絲縫隙中若隱若現,弧度優美。「我也把煙給戒了。」

  她皺著眉看著他,說道:「嗯,菸酒確實不宜健康,戒了好。」

  「你以後晚上也少上網玩遊戲,我會減少應酬,我們可以去看看電影、聽聽音樂會,或者下去散散步,青台現在還不算冷。」華燁嘴角浮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可是眼底卻一片幽深。

  她掏掏耳朵,嚴重懷疑自己的聽力出錯了。

  「你要洗澡嗎?」

  「你去忙你的,我把家裡再收拾下,就去洗。」她不太消化這麼溫和的華燁,心裏面有些發毛。

  「家裡已經很乾淨了,別弄了,我們一起洗澡吧!」華燁聲音一低,有著說不出來的魅惑。

  她三魂嚇掉了兩魂,不是羞澀,真的是被嚇的。他們是夫妻,當然會做親密的事,會裸裎相見,可是在蜜月的時候,兩個人在海南,也沒這樣狂放過,華燁今天怎麼了?

  她眨眨眼,踮起腳,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額頭,不燙呀!

  「老公,那個麵條是不是壞了?」她真的想不出所以然了,吃壞肚子會影響腦子的正常運轉嗎?

  華燁閉了閉眼,低下頭,與她臉貼著臉,一手把她攬進懷裡,「小濤,你不想和我一起洗澡?」

  「想啊!」她象被催眠了。

  話音剛落,華燁一把抱起她走進了臥室里的浴間。她都沒回過神,兩人身上的衣服已經一件件凌亂地散在地上。

  溫熱的水流從花灑噴了出來,華燁滾熱的唇同時也貼上了她的。

  陶濤有點恍惚,熱霧阻礙了她的視線,迷糊了她的雙眼,她只得把雙目閉上,感覺到華燁結實的腹肌、火熱的***緊貼著自己,她不自覺便鬆了牙關,與他唇舌糾纏。不知是不是浴室中熱氣熏得很,她腦子越來越暈,漸漸地無法思考,不得不把全身的力量全部交給她。

  他強勢地扳住她的後腦,加了這個吻,她整個人如同踩在雲端上,只聽見他在耳邊說:「我不再睡客房。小濤,我想要孩子--」

  她微微一愣,身子僵直了。

  他根本不給她思考的機會,胳膊攬緊她,將她更嚴絲合縫地貼合自己。她都快不能呼吸了,他這才鬆開她,任她趴在肩頭喘息。他騰出手隨意扯下一條毛巾,胡亂擦了下兩人的身子,抱起她直奔臥室的大床。

  他將她壓倒在床上,手指唇舌一路游移下去,陶濤覺得體內的血都象被蒸騰了,口乾舌也燥,她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子,回應著他的吻。

  她已從身到心都做好了準備,接受他的進攻,願意他的壓迫。

  「老公?」她突然察覺到身子一冷,華燁從她身上滑落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喘息。

  桔黃的柔光下,她看到華燁剛才還一觸即發的***疲憊地成了一彎綿軟的物體,她的心「咚」地一下。

  好象還只是在前戲階段呀!

  「我不知怎麼了,突然---」華燁閉著眼,神情有些沮喪,「剛剛在浴室里還好好的。」

  「嗯,你可能太累了,老公,沒關係。」她掩飾住自己的恐懼,溫柔地拉過被子,窩在他的頸窩處,甜甜地吻了吻他,「其實這樣抱著也很幸福。老公,你今天好生猛,把我嚇了一跳。」

  「我們等會再試。」華燁側過身,手在被裡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身子。

  「以後吧,今天我也很累。」她將他抱得緊緊的,不知怎麼,有點想哭。

  「不,一定要試。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這個晚上,不管華燁怎麼努力,陶濤怎麼配合,他就是無法成功地。兩人都折騰出一身的汗,身體是疲累,心理上也象受了重創一般。

  「老公,不要著急,明天我去買幾件性感內衣穿給你看,一定會讓你激動得流鼻血。」

  華燁重重嘆了口氣,眉頭蹙成了一個結。

  「我想我還是去客房睡吧!」他坐起身來。

  「不要,我要抱著你睡。」陶濤嘟著嘴,把他拉住。

  他復又躺下,替她撫平頭髮,「好!」

  「老公,晚安!」她啄了一下他的唇,在他懷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不一會就不出聲了。

  他睜著眼直到天明,一聲接一聲地嘆著氣。

  AM08:45。

  從市法院的休息室的窗戶望出去,是一角微明的藍的天。是那種非常淡,像水洗牛仔褲的藍。這就是青台的天氣,哪怕昨天狂風大作,一夜過後,經過海風的洗滌,天空又會恢復往昔的澄淨。

  仿佛怕自己看不清楚,華燁又往前走了幾步。

  他是早晨七點從家裡出來的,今天九州建築公司和青台海洋學院新校區的工程尾款拖欠案開庭,他負責海洋學院的訴訟。這個案子事務所是二個月前受理的。一開始,雙方律師努力調解,爭取達成庭外和議,但雙方負責人都不肯讓步,不得不提交給法院公審。新校區的工程已經完工快一年了,按照合同,海洋學院應付清尾款三百萬元,但海洋學院因九州公司工期拖延了一月,一幢教學樓不太符合設計標準,只同意付一百萬元。扣款金額過多,於是引起糾紛。

  這類案子,華燁已經接過幾百起了,那些訟詞、程序,他閉上眼在腦中也不知演練過多少次了。有時覺得負責經濟案的律師這工作真的是打口水仗,無法用法律上的黑與白來準確評價任何一方,沒完沒了的爭執、對議,輸了心情煩悶,贏了同樣是疲憊不堪。他一般都是建議庭外解決。

  幾年來,事務所的事業是蒸蒸日上,他的名聲也越來越響。許多大公司都聘請他作法律顧問。同行們碰到時,語氣里都流露出對他的羨慕。

  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成就感。小的時候,他的理想是成為象父親那樣的人。

  事與願違。

  「華律師,咱們該進去了。」秘書小鄒走過來對他說。

  他點頭,看了小鄒一眼。

  「泰華的樂董剛剛打來電話,說你的手機關機了,她想問問你可否幫她擬一份婚前協議書?」

  「她要結婚了?」華燁挑了下眉。泰華的樂靜芬董事長几年前與老公離婚後,一直單身,有個女兒在國外讀書,他和她吃過幾次飯,沒看到她身邊有什麼護花使者。其實護什麼花呢,五十歲的女人,已是昨日黃花。

  小鄒笑了,湊過他的耳朵,「好象還是原來那位,是被女兒逼的。孩子都想有一個完整的家。」

  「哦!」他怔了怔,「我明天和她聯繫吧,這些事要和她本人談談才好擬協議書。你也把手機給關了。」

  「嗯!」小皺把資料夾在胳膊間,騰出手從褲袋裡掏出手機關機。

  「沒有其他電話找我嗎?」他的手機在車上就關了。

  小鄒搖搖頭。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衝上面坐著的法官點頭微笑,再與九州建築公司的律師握手問好。

  他起床時,陶濤還在睡,長發散在枕間,小臉紅嘟嘟的,長長的睫毛又黑又密,象扇子一樣遮住她大大的眼睛。他站在床邊看了她很久,然後才輕手輕腳地出了臥室。

  又一天沒有晨練。他從冰箱裡倒了杯牛奶,在微波爐轉了一分鐘,喝完就下樓了。

  可以晚一點走的,可是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陶濤那張單純明朗的麗容。

  昨晚的表現,讓他有說不出的沮喪感。作為一個男人,如果不能帶給妻子「性福」,那真的是一種難以啟齒的挫敗。

  等陶濤睡沉之後,他下床沖了個澡。出來時沒有急於擦乾身子,而是站在鏡子前久久打量著自己。

  雖然不象健美運動員那麼肌肉發達,他的身材還是保持得非常好的。胸肌明顯,腰線精瘦,倒三角型的體魄讓他看上去挺撥修長。

  他並沒有老,也不是身體出了毛病。就在激情燃燒到沸點之時,他的腦中突然出現沐歌淡婉憂鬱的面容,就如同盛夏的正午時分,來了一場冰雨,氣溫陡降,他再拼命努力,也無法回溫。

  他閉上眼,不想看她的臉,可是她的面容卻象雕刻在那裡,無法是睜開眼還是閉上,都那麼清清楚楚。

  他滿頭大汗,咬緊牙關,理智再怎麼清明,他的身體卻不聽他的指揮。

  心底那種難以言說的滋味,真的不好形容。

  在酒吧倉促地向陶濤求了婚,陶濤當時就拒絕了他。他淡淡地笑了笑,禮貌地把她送回家。

  陶江海在桂林路上買了一幢別墅,一家三口住,顯得很寬敞。陶濤住二樓,臥室外有一個小陽台,站在陽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梧桐樹上的鳥窩。

  他們道別後,她直接進屋了。他把車調了個頭,開出去一會時,他回了下頭,依稀看到陽台上站著一個人,心頭緩緩泛上一層苦澀。

  他理解陶濤的想法,沒有一個女孩子願意愛著一個心裡裝著別的女人的男人,她有權利得到百分百的愛。他沒辦法欺騙她,只能放開她的手。

  他和沐歌戀愛四年,認識半年後就把她帶進自己的朋友圈。沐歌是一枚扔哪都會發出奪目光澤的明珠。他那些朋友,眼睛都長在頭頂上,普通女孩很少入眼,沐歌參加過兩次聚會,就很快融進他們之中了。他有時不去,沒人多問,到是沐歌不到,就會有很多人掛念。連最挑剔的經藝,也被沐歌折服了。

  沐歌拋棄他去法國讀書、結婚,朋友們都很少指責她,經藝總說沐歌有她的追求,不要用世俗的東西來束縛她,她註定不是一個平凡的女子。

  而朋友們看著陶濤的眼光,就象看到一個不小心走錯門的孩子,包容地笑笑,客氣地目送她離開。

  也許他和陶濤真的不合適。

  又過了兩個月,他和陶濤沒有再聯繫。有一天中午經過大洋百貨旁邊的韓國餐廳,看到她和葉少寧還有幾個同齡的男女嘻嘻哈哈地走了出來。陽光很強,她伸出手擋著光線,烏黑的頭髮上泛著燦爛的金光,眼睛眯起來似乎象愁眉苦臉。

  直到後面的車鳴了喇叭,他才收回視線。

  胃,再一次因酒精的刺激而出血,他被送進了醫院。季萌茵去北京選演員了,張弘出海,其他朋友手中都有走不開的事在忙,他一個人躺在病房裡輸液。隔壁是一對中年夫婦,老公胃癌,被切除了三分之二,妻子每天變著花樣地做流汁,一勺一勺地餵給他喝。他每天咽著醫院裡無味的稀粥,看著太陽從東方升起,再落下。

  每一個整點時間,他都會在心中自動換算成巴黎時間。這個時候,沐歌在幹什麼呢?

  心痛欲裂。

  朋友們抽空來看他,帶來鮮花還有果籃,色彩斑斕地堆了半個病房。陶濤不知聽誰說他生病了,拎著一盆開著小白花的蘭草來看他。他一天的鹽水已吊完,正準備下樓去買晚餐。

  她自告奮勇地替他去買,端上來時,他發現是一碗黏稠的南瓜粥,還有一碟金黃的肉鬆。

  他抬眼看她。

  她聳聳肩,「不要太感謝我,也是在下面買的,不過要多加幾塊錢,嘿嘿,你笨哦,不知多問一句,人家餐廳都會供應特別的營養餐。」

  他笑笑,低頭吃粥。他知道她在說謊,餐廳里的粥他都買遍了,這種粥只有在外面的粥店加工才會有。但他不想說破。

  她後來每天都會來,不定時,早晨來會給他帶一杯豆奶,中午會帶一杯果汁牛奶和易消化的點心,晚上則是煲的湯。

  他有時以為她早晨會來,天一亮就盼著,結果她要到晚上才會來。有時以為她晚上會來,在餐廳定好晚餐,想和她一起吃,她結果早晨來打個照面,就跑了。

  一周後,他出院,到家時通知她,她的電話一直是嘟嘟的忙音,連撥了三次,都一樣。

  張弘送了他兩張《建國大業》的電影票,情節一般,但明星雲集,就被炒成了大片。張弘讓他約相親的舒小姐一同去。舒小姐對他印象很好,不止一次通過張弘想和他繼續。

  他給陶濤發了條簡訊,斟酌了很久,就發了一行字,說他有《建國大業》的電影票,問她想不想看?

  她到是回得很快。「我看過兩遍了,很一般。」

  他捏著電影票,笑了。招呼也沒打,下班時分直接開車去了騰躍公司。她下班很準時,沒讓他久等,就看到了她。

  他倚著車門邊吸菸,白色襯衣的袖子半卷到手臂上,從淡白色的煙霧後面微眯了眼睛看她,唇邊含著一絲笑意。

  和她一塊走的同事看見他,沖她曖昧地擠擠眼,她臉一紅,推搡著同事,「別胡說,不是啦!」

  她大方地上了他的車,和他去看了第三遍《建國大業》,一塊吃了夜宵。

  「周六早晨我來接你。」他拉開車門,陪她一直走到院門處。

  「有什麼事嗎?」

  「約會!」語調非常認真。

  她愣了下,動了動泛白的眼睛,聲音有點飄,又仿佛乾澀低啞,「華燁,不要再近了。我不想喜歡上你,不是你不好,而是--我很害怕。」

  他抬手摸了下她的頭,「九點可以嗎?」

  「我---」

  他用手指阻住她欲出口的話,「快進去吧,別站在陽台上,露水重,會凍著的。」

  她呆愕地看著他,突然尖叫一聲,扭頭就往回跑。

  周六早晨八點四十分,他開車到了桂林路,她穿一身粉藍色的衣裙,安安靜靜站在樹下。清晨的陽光從樹縫間漏在她的身上,她看上去象站在五彩的光線里。

  「我剛起床,我們去肯德基吃早餐!」她上車說。

  他們坐在海簇館對面的肯德基店裡,周休,帶孩子出來玩的家長很多,他們擠在一張小桌邊,一起用吸管喝可樂,上午的陽光慷慨地透過玻璃窗傾斜下來,她在對面一直笑,不停地說話,眼睛明亮,笑靨如花。

  他眼眨都不眨地凝視著她,她的衣裙好像鑲了一層淡淡的金邊,睫毛也帶著一層金,臉頰上淺淺的茸毛迎著光潔淨剔透。

  他心裡突然湧上一股暖流,好象看到很多很多年以後,他拉著她的手,她拉著孩子的手,坐在喧鬧的肯德基餐廳里,孩子要吃脆薯餅、漢煲、雞腿,他板著臉說沒營養,她瞪了他一眼,說又不是經常吃,就同意吧!

  他寵溺地看著她,無奈地掏出錢夾買單。

  他本來想和她一塊去逛逛街,然後一起吃個午飯,飯後喝咖啡聽聽音樂,晚上再開車到海邊坐會。

  「都到這兒了,我們進去玩玩!」她指著水簇館的大門說。

  他去買門票,一扭頭看到她擠在一群孩子中間,圍著一個做棉花糖的老頭。那種雪白的、蓬蓬的象棉絮一樣的物體,她吃得津津有味,他搖手不敢接受。

  「我是無甜不歡。」

  「不怕胖嗎?」

  「我到是怕瘦,稍微有點心思,我就立刻清減幾斤,以前一到考試的時候,我媽媽再給我大補,我都能瘦得脫一層殼。」

  水簇館裡陰陰的、暗暗的,地面還有點滑。兩人一路肩並肩走著,先去看熱帶魚。花哨而又俏麗的熱帶魚在水草間歡快地游著,她趴在玻璃牆上,眼瞪得大大的。然後兩人又去看了海龜海星鯊魚水母。走進南極館時,兩人不禁打了個冷戰。海簇館為了吸引遊客,特意從南極弄了兩隻企鵝過來,看的人很多。胖胖的企鵝好象不太適應這種舒適的環境,無精打采地擠在一座假山前,一動都不動。

  「怪可憐的。」她看了他一眼。

  他都N年沒進過水簇館了,總覺得這是孩子才做的事。她想看他就陪著,什麼動物都不及她的笑容。

  「那邊有中華鱘,要不要去看?」他走得有點累,看到中華鱘展示廳里有長椅供遊人休息。

  「好吧!中華鱘好大哦,隨著季節的變化,從江入海,從海入江,搬遷個不停,真的好勤快。」兩人一同坐下,她揉揉小腿,含笑對他說。

  「它如果聽得懂你的話,心裏面一定很開心。」他看著前方巨大無比的牆面玻璃魚缸。中華鱘們正悠閒無比地游來游去,碩大的身軀如龍一般威嚴地不斷掃蕩整個水域。

  「它們不需要我的肯定,也很快樂。」

  「我需要你。」

  他話音剛落她便沉默下來。某種氣息在兩人之間氤氳發酵,微妙而不真實地存在著,不可說,一說就是錯。

  他悄悄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涼,手掌單薄卻綿軟。

  她輕輕地掙扎,他抓得緊緊的,側過身子看她。她直視著前方,嘴唇在微微發抖,一縷黑髮落下來遮住她的右臉。暗暗的燈光下,她的輪廓顯得纖弱,幾乎可以說是細巧精緻的。

  隔著幾公分的距離,隔著衣物和空氣,他都能夠感覺到來自那邊柔軟身體的溫熱和戰慄,好象整個長椅都跟著一起顫抖了。

  他一陣心亂,側過臉,吻住了她的唇。

  她瞪大眼,兩隻手臂僵直地舉在空中。嘴唇一開始有點僵,有點發乾發澀。隨即就變得濕潤起來,並且無限柔軟。他一再嘗試進入內里,並且以舌尖感知到了她潔淨光滑的細瓷一般的牙。她是那麼的羞澀,那麼的甜美,那麼的清新。

  他用手捧定她的臉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啞聲說:「陶濤,我不想過得很痛苦,也不能很快就把從前抹得一乾二淨。我也不知道這叫什麼,只是和你在一起時,就好象能自如地呼吸了,你能喜歡我嗎?」

  「只是我嗎?」她很矛盾地問他。

  「是的。」

  「你呢,喜歡我嗎?」

  「我會珍惜,用一輩子。」他鄭重地回答。

  她輕輕嘆了口氣,「我怕我會讓你失望,你以前的朋友很優秀,你對她感情又那麼深,也許你應該找一個更好的、出眾的,也象你們那個環境裡的人做朋友,你的傷癒合得會更快。」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傻瓜。」他放開她,坐直身子。「我的傷,只有你這味藥能治。」

  「不是在哄我?」

  他點頭,嘴邊掛著一個微笑。

  他看到她大大的眼裡慢慢泛紅,一團濕霧瀰漫在其中,他伸手將她拉進了懷裡,親吻著她的發心,閉上眼,喃喃地說:「這才是真實的。」

  一個月後,她帶他回家見陶江海夫婦。

  兩個月後,季萌茵淡淡地對他們說,去買套房子,準備結婚吧!

  她是三月的新娘。都說三月里桃花開放,不宜結婚。他和她都不唯心,宴請了所有的親朋好友,她風風光光地嫁給了他。

  他事實也沒什麼機會去想以前的事、以前的人,事務所的事多,現在又多了個孩子要照顧,忙忙碌碌的,半年就過去了。

  他以為有許多東西已被歲月掩埋了,沒想到一陣風颳來,一切都還清晰如昨。

  但再清晰,還是昨天了,他現在是別人的丈夫,什麼都已不同。

  華燁,你要清醒點。他對自己說。

  他要用一輩子去珍惜陶濤,說到就要做到。他知道被喜歡的人拋棄是什麼滋味,他不能讓這種滋味讓陶濤再嘗一次。

  陶濤愛他,如他愛許沐歌,他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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