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步之遙

  老公專情是個優良的品德,如果對象是自己的話。如果不是,那則是一種悲哀。

  關門的一瞬間,陶濤沒有漏掉華燁臉上飛速掠過的一絲輕鬆。

  心一下被什麼窒住,難受得她都喘不過氣來。

  她聽到他在外面的浴間放水沖澡、拖鞋的聲音在走廊上迴響著,他輕聲地咳嗽、淺淺的嘆息,然後一切恢復安靜。

  如此近,卻又如此遠!

  她坐在車裡,看著他牽著許沐歌的手躲開車,那種呵護是一種自然的本能。車窗關著,她聽不見他們在講什麼。他的神情看似冷漠,可是看著許沐歌哭花的臉,他眼中卻不經意流露出了疼惜。

  身子象墜在冬天的海水裡,渾身冰涼,腿控制不住地哆嗦。她不知別的女人目睹這種情況時,會怎麼去做。只是好象沒有撒潑的理由,他們沒有擁抱,沒有親昵,甚至在刻意疏意,各守著彼此的分寸。

  等到華燁的車開走了,她幾乎是從車上爬了下來,一直抖到家。把整個身子泡在熱水裡,身子暖了,心還是冰涼的。

  老公專情是個優良的品德,如果對象是自己的話。如果不是,那則是一種悲哀。

  剛剛他帶著一身的落莫和淒楚,坐在她身邊,向她保證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她想問他:你愛我嗎?

  這句話最終沒有勇氣問出口。

  她對他第一個印象很「驚艷」,可就象小女生迷偶像一樣,最多是帶有一種遠觀角度的迷戀,並不會大做與他怎樣怎樣的痴夢,而且這樣的迷戀通常不長久,沒幾天就忘得精光了,因為他出場率太低了。那之後,他們有很長時間沒有再遇到。

  她在哈爾濱讀的大學,專業是汽車製造。畢業之後,恰巧騰躍的青台分公司技術部招人,她去應聘,很順利地就進去了。

  她把這一喜訊群發給在青台的高中同學,葉少寧給她打電話,要為她慶祝。葉少寧的媽媽正好是她媽媽的麻友,兩家之間經常竄門,她和他很熟,於是就開心地答應了。

  葉少寧大學讀的是土木建築,因為表現優異,大三時就被青台排名前三的地產公司之一的泰華簽去了,現在很受重用。兩人約在一家印度餐廳。

  那天是青台的帆船節,大街上車擠得是水泄不通。她悶在計程車里,盯著外面一輛接一輛的車,鬱悶得都想下來走過去。

  葉少寧打電話給她,說他也堵在半路上,讓她不要著急,如果先到,餓了就先點些東西吃。

  結果,真的是她先到了。

  蒙著面紗身著沙厘的服務員迎上來問:「小姐,請問您訂位了嗎?」

  她探頭朝里一看,天,除了靠窗的一張桌空著,其他的桌子是座無虛席,生意真好。

  「五號桌。」她指了指靠窗的空桌,心想一定是葉少寧預訂的,不然不會空到現在。

  「小姐是和華先生一同的嗎?」服務員領著她向里走去,回過頭笑問了一句。

  餐廳里很喧鬧,她沒聽清楚,胡亂點了下頭。

  坐下,正研究菜單時,對面椅子一拉,坐了個男人。

  她抬起頭,對面的男人帶著點兒清冷的氣息,神情冷漠,嘴角嚴肅地抿著。突地,她秀麗的面孔上盪開一朵喜出望外的笑容。

  是華燁,好象比一年前看著清瘦許多,也多了點滄桑,不過,真的好man哦!

  她正要招呼,華燁擺了下手,「舒小姐,對不起,有件事我必須向你說清楚。你知道我以前談過一個女朋友嗎?」

  她沒有急於糾正他錯誤的稱呼,笑咪咪地點點頭,「知道呀!」

  質疑的神情在他英俊的眉眼間一閃而過。

  「她很漂亮,氣質又好,高子很高,是拉大提琴的,和你很配。」

  華燁愣住了,「張弘都和你說了?」

  「張弘是誰?我見過你女朋友!」

  他甩了下頭,沒有再問下去,繼續說,「雖然我們已經分手一年三個月了,但我還不能忘記以前的一切,我認為現在的我不太適合開始一份新的感情,請你諒解。張弘那邊我會去解釋。」

  「你們之間有誤會了?我都沒看過象你們那麼般配的人!」她很惋惜地扁了下嘴。

  他看著眼前歪著頭、眼睛亮閃閃的陶濤,都不知怎麼形容自己的震驚。難道她不是來與他相親的?

  「我說錯什麼了?」她臉一紅,不太自然地低下眼帘,長睫微顫。

  「她去了巴黎,已經結婚了。」職業習慣,他一向是個謹言的人,卻不自覺向她吐露了實情。

  她捂住嘴,不安地眨著眼,「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你節哀順便,不,不,你多多保重,不,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要樂觀向上---」

  她可憐巴巴地耷拉著頭,小巧秀氣的耳朵紅通通的,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他挑了下眉,淡淡笑了笑,「謝謝,其實我現在挺好,只是忘記一個人需要時間。」

  「嗯嗯。」她忙不迭地點頭,「明天是美好的,陽光是燦爛的。」唉,怎麼越說越這麼蒼白無趣!

  她羞窘地捂住嘴。

  他剛剛緊繃著的心情不知覺放鬆了下來,話也說到位了,按禮貌應該請人家女孩子吃個晚飯,「你點菜了嗎?」

  「正在進行中。」

  「那你慢慢點。你是不是讀書很早?」張弘說舒小姐已經工作三年,他掃了眼她白色的T恤、墨綠的背帶褲,現在白領們流行穿學生裝?

  「不早也不晚,嚴格遵守教育部的入學規定,七歲上的一年級。這個咖哩蟹看上去不錯,可是現在的蟹還不肥,要點嗎?」

  「點吧!」他招手示意服務員過來。

  跟著服務員後面一同過來的還有滿頭大汗的葉少寧和一個打扮得很淑女的靚麗女子。

  「小濤,等急了吧!幸好你早點過來,不然就沒桌子了。」葉少寧拭著汗,拉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看了看對面的華燁,「認識?」

  「你不是舒小姐?」華燁沉著臉騰地站起來。

  「我在這裡。對不起,車太堵了。」淑女弱弱地喘著氣。

  「你是誰?」他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詫異,鎮靜地注視著她。

  「我是陶濤!」她羞愧地紅了臉,看看他,又看看舒小姐,「我以為這是我們定的位。不好意思,我們這就讓,你們請坐。」偷偷掐了葉少寧一下,害她丟了這麼大個臉。

  陶濤?這個名字似曾從耳邊飄過。華燁腦子飛快地轉動,卻怎麼也找不出關於她的點滴記憶。不過,從她的話里,他差不多肯定她真的是認識他的。

  葉少寧臉也漲紅了,湊到她耳邊,「我以為青台人不愛吃印度菜的,所以沒預定。」

  她翻了個白眼,「你沒誠意,出去再和你計較。」

  葉少寧撓撓頭,伸手欲拉她。

  「那一起吃!」沒等她站起來,華燁很快阻止了他們,轉過臉看舒小姐,「你不介意吧?」

  舒小姐當然介意眼前亮著兩個大燈泡,可是怎麼能說出口呢,溫婉地笑了笑,「人多熱鬧。」

  「我們AA制好了。」她輕推了下葉少寧,在帆船節期間,象這個時候,想在青台找家象樣的餐廳吃飯,非常有難度。

  「當然。我們就算拼桌!」葉少寧自然不願沾陌生人的光。

  「不用,你是陶濤的朋友,陶濤與我認識,我們也就算是朋友,朋友們聚在一起吃個晚餐,不需要這樣見外。」他極有風度地向葉少寧伸出手,「我是華燁!」

  葉少寧接住他的手,瞪大眼,「泰華地產公司的法律顧問,也叫華燁。」

  「世界真小,請坐。陶濤點的是咖哩蟹,你們呢?」他欠身把菜單遞給兩人。

  「確實是小。」葉少寧扭過頭看陶濤,陶濤咧了下嘴,「不准賴帳,這頓我會可記著了。」

  「一定,一定,周六我去接你,我們去島上野炊,再喊幾個同學。」

  這頓飯,華燁吃得沉默,舒小姐吃得失落,陶濤與葉少寧卻吃得盡興,話也說個不停。

  華燁不知是不是被她無憂的笑聲所感染,心象乾裂太久的土地,突地注入了一窪細流,每個細胞都舒展開來了。

  結帳出來,他禮貌地送舒小姐回去,她與葉少寧還要去逛夜市。

  告別時,葉少寧不想欠他的人情,想了想,說道:「如果華律師周六休息的話,和舒小姐隨我們一同去島上玩玩!那裡挺有意思,風景也好,還可以喝到山泉,我烤肉的手藝很不錯。」

  華燁短暫地怔了下,「我去合適嗎?」他離開校門都很久了。

  「你可以穿件顏色活躍的衣服,裝嫩。」她玩著背帶褲上的鈕扣,又笑了,眉眼彎如新月。

  他也跟著笑,是真正的從心底流溢出來的輕快。

  周六,他真的來了,卻不是帶著舒小姐,而是和一個叫張弘的男人。張弘,個子不高,圓嘟嘟的,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

  陽光特別的燦爛,海面上風很大。他們到的時候,四個男生坐在船艙里打牌,陶濤和一個個頭小小的女生坐在船尾說話。六個人都是T恤、中褲,個個朝氣蓬勃。

  「我們沒上錯船吧?」張弘在海軍後勤部任幹事,比華燁小一歲,官不算很大,但挺有實權。

  華燁還是襯衫、西褲,正式得象準備出庭,不過沒打領帶。

  「沒錯。」他推了張弘一把,先跳上了船。船晃蕩了下,船上的六個人都抬起頭,除了葉少寧和陶濤,其他幾個人都驚愕了一下。

  「是小濤的朋友。」葉少寧爽朗地一笑,招呼兩人坐下,奔到船頭,發動馬達。汽艇在海面上擊出一串浪花,向太陽升起的東方駛去。

  陶濤俏皮地沖華燁擺了擺手,轉過身又和朋友繼續講話。

  華燁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才扭過頭,看到張弘玩味地彎起嘴角。

  「老兄,是小蘿莉哦!」張弘拍拍他的肩,口氣揶諭。「如果有一天,你想讓我叫她大嫂,我表示抗議。」

  「你想太多了。」他眯起眼,看著在陽光下跳躍的海水,明亮得有點刺眼。

  「怎麼會認識那種老男人?」坐在陶濤身邊的是陶濤最好的朋友杜晶,那時還沒出國,正在大學裡讀研。象牙塔里呆久了,眼裡落下的都是青澀的小男生,象華燁這種眼裡已流露出滄桑、世故的成熟男性,就已歸為不是一類人了。

  陶濤斜了她一眼,「你不覺得他很有型?」

  杜晶撇撇嘴,飛快地瞟了華燁一眼,「有型的老男人故事很多,別好奇,好奇會讓你受傷的。」

  陶濤捂著嘴吃吃地笑,感覺杜晶說了個很好笑的笑話。

  她以為她和華燁不會有任何交集的,他雖然和許沐歌分手了,但他下一個交往的對象至少不會差於許沐歌,從那天在印度餐廳與他相親的舒小姐就看得出來。

  碼頭離小島路程不近,陽光直射到船上,曬得頭暈暈的,陶濤有點渴,起身拿水喝,順手也給其他幾人一人拿了一瓶。

  遞給華燁時,汽艇剛好轉彎,她沒站穩,一下向前栽去,手中的瓶子嘩地一下甩到了海里,水花濺起很高,她嚇得失聲驚叫,手胡亂地想抓住某樣東西來穩住身形。

  一雙指甲修剪得光潔整齊的修長的手攬住了她的腰,她抬起頭,華燁一臉緊張地看著她。

  「哇,嚇死我了。」她心有餘悸地拍拍心口,然後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喝點水。」他把自己手中的水瓶擰開,湊到她唇邊,另一隻手不經意地擱在她腰間。

  張弘盯著那隻手,喃喃道:「瘋了,瘋了---」

  華燁第一次帶陶濤去彩虹酒吧,幾個朋友圍坐一桌,她坐了一會,就被吧檯上調酒師眩目的調酒手法吸引住了,跑過去趴在那邊看,兩隻眼睛追著調酒師的手,興奮得灼灼生輝。

  經藝也是這樣瞪著他,毫不留情地說道:「你瘋了,簡直是病急亂投醫,那就是一小破孩,你這樣子作賤自己,是為了讓沐歌一輩子都對你愧疚?」

  「我與她之間還存在愧疚這種情緒?」他端起酒杯,慢慢地喝著。

  「別說氣話,沐歌不是不愛你,她是為了學業不得已---」

  「不要再把和我和她扯在一起。」他冷冷地打斷經藝的話,站起身,向陶濤走去。

  經藝和張弘面面相覷,交換了個無語的眼神。

  遺腹子的緣故,華燁懂事早,比同齡人都成熟、內斂,情緒極少外露。和許沐歌分手之後,他把手燙傷,是他唯一一次的失控。朋友們都清楚他有多愛許沐歌,以至於一年了,他眼中偶爾還會流露出一絲憂傷。

  張弘壯著膽托人給他介紹女友,沒想到沒相中千挑萬選的名門閨秀,到看上了一個暴發戶家的小丫頭。

  經藝他們不能解釋這種口味懸殊的現象,只能想到華燁是在和許沐歌賭氣。

  陶濤剛得知了幾種雞尾酒名,見他過來,激動地向他顯擺。

  「想不想喝?」雞尾酒名字聽著誘人,有些是烈性酒調製的,不太適合女人喝。他在島上見過她和同學喝啤酒,她的酒量很不錯,幾個男生都在她面前敗下陣來。

  她真的點了點頭。

  他酒保給她調了一杯,坐到她身邊的高腳凳上。她的注意力又轉到酒保的手上,當酒推到她面前時,她端起,側過臉,衝著他吐了吐舌,甜甜地一笑。

  他看著她小口小口地抿著,連零食都沒沾,眉頭蹙都沒蹙,唇角彎彎,不一會,就把酒喝盡了。

  「很特別嗎?」溫暖濕潤的唇咂了咂,舌頭在嘴角慢慢地轉了一圈,眨巴眨巴眼,「和普通的酒沒什麼區別,幹嗎要叫這麼好聽的名字?」

  他的頭「嗡」地一下,心沒有規則地狂跳著。

  他很無力地承認,除了沐歌,她是另一個能讓他心顫動的女人,也是能讓他放鬆下來不會再陷進對沐歌痛苦思念中的人。

  是的,她和他是完全兩個世界的人,年齡、認知、喜好、環境都有很大的差距。但他不行了,他的心因為沐歌的離去,已被窒息到不能好好喘息。他就如同一個落在海水裡的人,飄浮了很久,又餓又乏,雙目無光,突然在他前面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島嶼。他看到了冒著炊煙的房子,聞到了食物的香氣,看見了鋪得鬆軟的床鋪。這一切離他是那麼的近,而且是那麼的真實,再游個幾米,就能到達。

  他會因為島嶼的窄小而放棄嗎?

  有可能不久會有遠洋的豪華遊輪經過這裡,他還能支撐幾天去等候,可是他真的很累很累,他想要的不過就是一座盡在他掌控之中的小小島嶼。

  「雞尾酒不是這樣喝的,要慢慢地品。」他招手讓酒保再來一杯同樣的,「象這樣---」他端起酒杯緩緩地搖晃了幾下,給她示範怎樣品酒。

  「真麻煩!」她手托著下巴,擠了擠眼,「還不如喝飲料呢!」她酒量大,卻不好酒。

  他笑笑,「有一件事很簡單。」

  「是什麼?」她興趣盎然地問道。

  「嫁給我吧,陶濤!」在酒吧搖滾歌手沙啞的嘶吼聲中,他一臉嚴肅,眼神幽深。

  說這話之前,算上那次野炊,他們一共才見了六次面。

  她呆呆地看了他半天,噗地笑出聲來,探過身嗅了嗅鼻子,「這酒度數很高?」

  「我說的是真的,我想結婚,你能考慮下嗎?」他扳過她的肩膀,不讓她轉身。

  「不能。」她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心,弱弱地被刺了一下,他以為她是喜歡她的。

  野炊時,她對他特別照顧,烤好的肉總是第一個端給他,給他削水果、及時地把他的水杯倒滿,帶他在島上散步,給他撿岩石上的小貝殼。分別時,他要了她的手機號,約她出去吃飯。她從不遲到,有時還會早早地去等他。她有講不完的趣事,逗得他一直抿嘴笑。什麼食物對她來講都是美味的,看她吃得香,他的胃口也好了。送她回家,她分別時,總要一再告訴他她今天很快樂。

  「餐廳好,服務小姐的態度好,天氣也好,你看,天上有月亮哎!」有次,他忍不住問她為什麼感到快樂,她理直氣壯地回答。

  他看了看隱在雲層里的月亮,笑了笑。

  「嫌我年紀太大?」他有些自嘲地找了個台階往下走。

  「你心裏面仍愛著你的女友,卻要和我結婚,不覺得對不起我?」

  他很震驚,失口否認,「我沒有,我和她是完全沒有可能了。」她也許並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麼幼稚。

  「沒有可能是對命運的妥協,並不代表你已經完全釋懷。」

  「陶濤,我會是一個永遠不會背叛妻子的丈夫。」他不知該怎麼表達心裡的感受,只得這樣向她承諾。

  「恭喜你太太嘍!」她俏皮地向他聳了下肩,轉過身去。

  「陶濤---」他拉住她的手,發現自己緊張得一掌的冷汗。

  她任他抓著,卻不肯轉過臉。

  他不得不再次扳過她的肩,他想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她眼裡溢滿了無助和矛盾,還有一些脆弱,毫無剛才的瀟灑。

  「你真的能把她給忘了,專注地愛我嗎?」她怯怯地問。

  能嗎?

  喉結急促地蠕動了幾下,好渴,華燁緩緩睜開眼,盯著客房的天花板,好一會分不清還是在夢裡還是在夢外。沒有喝酒,頭卻象宿醉後脹痛。他撐坐起,拿過床頭柜上的手錶看看,又過了晨練的時間,他索性在床上又坐了一會。

  外面靜悄悄的。

  他下床拉開門,斜對面的臥室門已經開了,晨光灑滿一室,床罩鋪得整整齊齊,好象昨晚沒人睡過。

  浴室外面的衣架上掛著他今天要穿的襯衣,擦身子的毛巾乾乾淨淨疊著,一切和平時沒什麼不同。

  他沒有急於洗澡,先去了廚房。廚房裡沒有她的身影,餐桌上卻擺放著一個保溫盒,裡面裝著一杯豆漿、一個煮雞蛋,還有兩隻包子。

  「在哪呢?」他拿起座機,撥她的號碼。

  背景是喧鬧的車流聲,「在路上,我要去酒店接總公司的工程師。看到早飯了嗎?」

  「看到了。」

  「要全部吃完,不然你的胃會和你對著幹的。」聲音清脆,聽著好象很愉快。

  「你吃過了?」

  「我到酒店吃!」

  「開車小心。」

  「老公?」

  「嗯?」

  「昨晚做作業了?」

  他深呼吸。

  她呵呵地笑,「不准偷懶,我會抽查的哦!老公,我愛你!」

  他握著話筒,有許久回不了神。

  胡亂沖了下澡,換好衣服坐下來吃早飯,擱在桌上的手機「叮咚」響了一下,有簡訊進來。

  「早晨睜開眼睛,看到了海,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真的回來了?我們真的見面了?就這樣吧,不苛求,不奢望,能經常見個面,偶爾一起吃個飯,足已。我會守好自己的底線,做你的朋友。」

  起大風了。

  這是青台秋天的第一場大風,比往常年份要早來半個月。一碧如洗的天空成了一團渾濁,街道上尤如飛沙走石般。漫天飛場的灰塵不一會就把車前方的玻璃模糊了,不斷地沖洗才能看得見前方。

  陶濤好不容易才到達海晶酒店,車一停,她解開脖子上的紗巾裹住面部,象個阿拉伯人一樣衝進了大堂,俊美的門僮給她開門時,嘴巴歪了下。

  酒店電梯也是觀景的半弧形電梯,一邊是浪翻濤滾的大海,一邊是川流不息的城市主幹道。

  左修然住在二十四樓,後勤部定的房間,是海晶酒店裡數一數二的。飛飛告訴陶濤,左老師素質很高,只同意住兩晚酒店,後面讓公司替他租一套單身公寓,多好的人啊,替公司著想。

  陶濤聽了,卻不以為然。

  電梯越升越高,底下車水馬龍全都匯成細細的黑線,在擁擠的道路上緩緩流動。空腹呆在高空中,不知怎麼,頭有點發暈。她貼到最里端,依著玻璃牆,眼睛閉上。

  「當」地一聲,電梯停下,門無聲無息地開了,她睜開眼,入目是蒙古式的團花地毯,鼻息間嗅到暢流不通的空氣。

  她挑了下眉,走出電梯,記得昨晚送某頭豬回來時,是出了電梯向左拐。

  「哼,你這是什麼意思?給我一個驚喜?」陶濤愣住,她聽到一個女子嬌俏的冷笑聲。「在機場裝得那麼清高,現在費這麼大力氣,何必呢?你當時開口向我要手機號,我考慮下會給你的。」

  「哈,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才住到這家酒店?」這個聲音很熟悉,聽著很惱火。

  她慢慢地探出頭,哎,賞心悅目呀,又一對璧人。

  女子完全是都市女郎的裝扮,一身薄高領咖啡色毛衣,一條蘇格蘭短裙,黑色的高幫靴子緊緊包裹著一雙細長的穿了黑色絲襪的長腿,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精緻如模特的瘦削身材,唯一和模特不同的是,她有傲人的上圍。

  左修然的裝備也不差,登喜路的皮衣,裡面是格子襯衣,名牌免熨黑長褲,走到哪,都象一株正在盛開的桃花。

  兩人身高匹配,挨得很近。

  這個男人,在哪都會招蜂引蝶。

  她考慮著,是不是該避一下?

  「不然呢?你會說這只是巧合或是天意?你正好住在我隔壁,正好在我開門時與我打了個照面?」女子捂著嘴嬌嬌地笑,眼帶嘲諷。

  左修然臉色一沉,「住進這家酒店到不是因為你,不過我要儘快退房,一定是因為你。」怎麼會這樣倒霉,居然和在機場一起喝了杯咖啡和曾琪住在同一家酒店,還同一個樓層。

  本來可以微笑地點個頭就過去了,沒想到碰上一隻自戀的孔雀。

  「你不會是在生氣吧?」曾琪笑得更歡,「這裡又沒外人,被我戳穿心思不算丟臉。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說真話,你都有點讓我感動了,這兒的房價可不低。是想和我一塊吃早飯,還是想晚上一同去海邊看星星?」

  左修然面無表情地瞪著她,眼珠一轉,眼角的餘光看到地毯上多了道黑影。

  他沖曾琪邪氣地傾了下嘴角,「這下誤會大了,你可得向我家親愛的解釋了。」

  曾琪神情一僵,順著他的視線轉過身去。

  左修然已越過她,步態從容優雅地走過來,一把攬過她,俊目沖她擠了幾下。

  「親愛的,你聽我說,一切並不象你想像得那樣,我真的不認識這位小姐。」

  什麼味?這個男人竟然用香水,妖孽呀!陶濤僵在他的懷中。

  「她---」曾琪慢慢眯起了眼,麗容脹得通紅。

  在這種場合,在這個敏感的時刻,看到這幅場景,陶濤不知道故事是怎麼開頭的,但她似乎好象沒義務友情出演啥角色。

  「幹嗎不說話?不相信我?」左修然看著她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臉皺成一團,不禁有些想笑。

  「這位先生,你是在和我講話嗎?」她東張西望,還轉過頭看了看後面。

  左修然微微揚起眉,英俊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真生我氣嘍!」

  「呵呵,不好意思---我們以前見過?我這人膽小,向來不愛見義勇為。啊,這裡是二十四層呀,我要去二十五層,走錯了,打擾兩位了。」她輕笑著欲拍掉腰間的一雙長臂。

  左修然紋絲不動,臉上的笑容更盛,只是眼底太幽深,「親愛的,你耍小性子都是這麼的美。知道了,昨晚我不該喝那麼多酒,錯過了屬於我們的一個美妙的夜晚,今天我會好好彌補你的。」

  他狀似無意地拉近兩人的距離,俯低臉龐,將唇溫柔地貼她的發端。

  她瞪大眼,濃郁的香水味熏得她都快喘不過氣來。「鬆開!」她掙扎著。

  「曾小姐,讓你見笑了。我家親愛的有點孩子氣。」他任她拳腳相加,卻不鬆手,總算報了昨天辦公室一撞之仇。

  曾琪冷冷地哼了聲,「哦,這樣最好,不然我還會有心理負擔呢!」

  腰肢扭得象麻花,風情萬種地越過兩人,有些鬱悶地走了。

  這好象是第一次,她不是男人眼中唯一的重點。

  左修然無聲地吹了聲口哨,曾琪確是個尤物,在煩悶的出差時光,發生一段韻事也不錯,可惜她抽菸。

  「放開我,放開我啦!」陶濤再次用頭撞向他,不過,這次撞的是結實的胸肌,頭皮麻麻的,但總算嗅到清新的空氣了。

  「你有毛病呀,動手動腳!」她瞪著他,火冒三丈。

  左修然只是稍微退後了小半步,手還放在她的肩上,一雙漆黑狹長的眼睛顯得深邃異常,嘴角微挑,「我們到底認不認識,說?」

  「我寧願不認識。」她把手中的車鑰匙扔向他,扭過頭去。

  左修然一把拽回了她,「幹嗎要掩飾自己的真心,昨晚送我回來,那麼溫柔地替我擦臉、松領帶的人是誰?」

  陶濤眨眨眼睛,突然重重嘆了口氣,「你快點追下去,給剛剛那位小姐賠禮道歉,不然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快樂了。」

  「呃?」話題偏太多了吧!

  「你沒意識到她是你的真命天女嗎?你們倆簡直就是絕配,無論外型還是自作多情的德性。昨晚那能是什麼?是寬廣的人道主義發作。」

  「陶濤!」

  左修然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在走廊淡黃的燈光下線條僵硬,聲音低涼。

  「陶濤?」不遠處,剛走出客房的兩個女子聽到聲音突地回過頭,看清了兩人,中性打扮的女子訝異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陶濤臉色突變,身體僵直,揮舞的雙手戛然停在半空中。

  耶?這是什麼狀況。左修然敏銳地感覺到陶濤的異常,他仔細地打量著對面的兩個女子。

  「你再不放手,我就報警了。」沒等他看清,陶濤突地抬起腳,狠狠地踩了他一下,他吃痛地叫出聲來。

  陶濤狠狠地閉了下眼,咬了咬唇,慢慢轉過身。

  「這麼巧,經藝,我走錯樓層,碰到一個醉鬼。嘿,你---」上帝,為什麼要在這樣的狀況下和許沐歌見面呢?她恨不得自己人間蒸發好了。

  許沐歌微愣,狀容精緻的面容象羊脂一樣的白皙,美眸詢問地轉向永遠冷冰冰的經藝,「她是?」

  經藝湊近她的耳朵,她訝然地眨了下眼,隨即笑了。那笑意象平靜的湖面吹進一縷風,水波微瀾、輕輕蕩漾。

  「你好,我是許沐歌,你沒走錯,我就住在這層。好快,我剛和華燁通過電話,昨晚把手機落他車上,你替他送過來的?」

  陶濤嘴巴半張,呼吸輕淺,腦中完完全全一片空白。

  「你不會也忘了帶過來?」許沐歌秀氣地蹙起眉,「我今天要和季阿姨見面呢,地點沒定,要是她打電話來,就不好了。」

  季阿姨?是婆婆季萌茵?

  「乾脆到外面去吃早飯吧,然後我送你去華燁的事務所。」經藝收回目光,倨傲的神態,已然把陶濤視若空氣。

  「只能這樣了。陶濤,那我們先走了,我們以後再聊,我們應該---見面的機會很多的。」許沐歌優雅地沖陶濤笑了笑,與經藝轉過身去。

  聽到電梯「當」地響了一下,走廊上瞬間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象個傻子樣慢慢蹲了下來,心為什麼突然很亂很麻,很疼---

  「喂!」左修然憤憤地走過來,這個女人真的有讓人抓狂的本事,連撒個謊都這麼笨,有誰見過象他這麼俊朗高雅的酒鬼?

  「對不起,我也讓你踩一下。」她扶著牆壁站起頭,伸出一隻腳,抬頭看著他,緩緩說道。

  左修然立刻閉上嘴巴,一半是因為她的話,一半是被她蒼白的臉色嚇到。

  「剛剛那兩個人---」他聽她們沒說啥呀,她幹嗎怕成那樣?

  「你擔心她們誤會你?」他有點鬱悶,他沒那麼丟人吧!

  「不是。我們該去公司了,今天早晨要開會。」她低下眼帘,機械地說著。

  他知道要開會,他是主講人。「你能去開會嗎?」她和剛才那個劍拔弩張的陶濤象不是同一個人,現在的她好象很無助、很膽怯。

  「可以。我挺好。」她喃喃地說著,音量很低,象是說給自己聽的。

  左修然不吱聲了。

  進電梯的時候,他站在最外側,透過光潔的電梯門看到她依著牆,目光平直,兩隻手很正統自然地交叉在身前。

  電梯緩緩下行,直到停車場,兩人一同上了車。

  他再次扭頭看了看她,「真沒事?」

  她勉強對他一笑,點點頭。

  「你還欠我一腳呢!後悔了吧,如果早點說我們認識,你被別人欺負時,我就可以光明正大保護你了。對不對?」

  她很捧場地笑了笑,「對!」經藝那張利嘴一定不會忘記向華燁匯報的,這些到沒什麼。

  只是想不出是什麼讓許沐歌會笑得那麼自信?

  其實都沒什麼,做不成戀人,也可以做好朋友。朋友間熟稔是自然的,她多想了。

  她煩躁地搖搖頭,但願吧!

  兩人到公司稍有點晚了,停車場內的車已停得滿滿的。左修然卻象如入無人之地,直行、左拐、倒車---眨眼間,很俐落、瀟灑地把車穩穩地擠進了一堆車陣中。

  「怎樣?」他得意地沖陶濤一挑眉。

  「哦,很帥!」陶濤心不在焉地開門下車,站在車邊等他。

  左修然聽了她這話,心情大好,兩手插在褲袋中,對她飛了個眼波。

  上電梯時,左修然電話響了,陶濤沒等他,先上了電梯。經過技術部,看到同事們手上拿著筆記本,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象是很激烈。

  「左老師呢?」飛飛先看到了她,跑了出來。

  「在後面。有什麼好玩的事?」陶濤問道。

  「你說整天只知道玩,有點出息好不?拿幾千塊的月薪,開上百萬的寶馬,不覺得羞愧?」飛飛奚落地朝她斜了一眼。

  「羞愧到沒有,驕傲到是好多。誰讓我有那麼好的爸媽呢?」陶濤嗔道。

  「瞧你得意的樣。」飛飛笑著打了她一掌,「昨晚你把左老師送回去,有沒趁機非禮一下?」

  「你要是看到他那樣,想非禮都下不了手。」

  飛飛瞪大眼,「他酒品很差?」

  「我給你看看。」陶濤想起昨晚拍了張左修然的醉酒照,低下頭翻著包包,隔壁財務部「咣」地一聲關上門,裡面的職員手裡拿著筆記本,嘀嘀咕咕地往樓梯口走去。

  「今天還有什麼會議?」她停下動作問飛飛。

  「就是左老師那個技術培訓會。」

  陶濤愣了,「這個會不是只有技術部和製造車間的技術工參加嗎?」

  「所以大家才覺得奇怪呢!說是曾總要求的,今天除了生產車間的在線工人走不開,其他人全部要參加。」

  好象太誇張了!這只是一次技術培訓,別的部門參加有必要嗎?陶濤覺得曾智華有點小題大做。

  「陶濤,你去找找左老師,大家已在會議室等了,本來就意見很大,現在嚷得更凶了,我壓不住。」龍嘯一頭的汗從樓梯口急匆匆跑過來。

  「一會再聊。」陶濤向飛飛打了聲招呼,忙回辦公室,剛進門,差點與左修然撞上。

  「跟我去下曾總的辦公室。」左修然說。

  陶濤從抽屜里拿出筆記本,慌忙跟上。

  曾智華的辦公室就在技術部的樓上,兩人從安全樓梯上去,在拐彎口,就聽到一聲玻璃製品摔在地上碎裂的巨響,緊接著,曾智華咆哮如雷:「琪琪,你到底要怎麼折騰?你媽媽一句話沒說完,你頭一扭,就一夜不回家。現在又要開什麼工作室,告訴你,沒門!」

  「曾智華,我再問你一句,你同意不同意?」與之對應的,是一個高亢、尖銳的女聲。

  「我怎麼能同意?你以為開個工作室和你上街買件衣服一樣嗎?你掂掂你自己,你只不過學了四年的服裝設計,沒得過一次獎,沒賣出過一件衣服,你設計給誰看呀?」曾智華有點氣急敗壞了。

  「不嘗試怎麼知道結果,你無非是心疼你幾個錢罷了。好,如果你不同意,那我永遠不喊你爸爸,也永遠不回家。」

  門「砰」地一聲開了,一個身影象個炮彈一樣從裡面沖了出來。

  「琪琪---」曾智華大聲叫著。

  「炮彈」沒想到外面還站著兩個人,停下腳,冷冷地看著兩人。

  「聽得很有趣嗎?」

  「趣味不太大。」左修然聳聳肩,往旁邊又讓了讓,嘴角玩味地傾起,俊眸內是毫不掩飾的揶諭。

  世界真是太小了,曾琪竟然是曾智華的掌上明珠,脾氣可不小。

  「這次又是巧合?」曾琪譏誚地眯起眼。

  「你認為呢?」左修然彎彎嘴角。

  陶濤識趣地將自己掩在他的身後。

  曾琪冷笑,「跟蹤的水平不低呀!」

  「琪琪,要有禮貌。」曾智華跑出來,乾乾地沖左修然一笑,「左老師,讓你見笑了。這是小女曾琪,剛畢業,不太懂事。」

  「他在騰躍工作?」曾琪不敢相信地張大嘴巴。

  曾智華瞪了瞪她,「左老師是公司請來的專家。你先回家去,那件事我們晚上再談。」

  曾琪狀似未聞,定定地看著左修然,眼珠轉來轉去。「爸,我聽你的話,工作室暫時不開了,我進公司上班好了。」

  「你學服裝設計的,進公司能幹嗎?你一邊去,沒看到我在忙!」

  「我能幹的事多著呢,汽車外殼不也要塗色嗎?公司里能有誰比我更會懂得顏色搭配的?」曾琪撒嬌地挽住曾智華的手臂。

  曾智華拍打著心口,無力地看著女兒,欲哭無淚。

  左修然摸摸鼻子,意味深長一笑,轉臉看曾智華。「曾總,今天的會議只是新生產線的一些技術培訓,沒必要讓全體職工都來參加的。」

  「不,不,左老師難得來青台指導,這是多麼寶貴的機會呀,怎麼能錯過呢?我今天才知道左老師還是---」

  「曾總,咳----題外的話不必多說。」左修然阻止了曾智華的繼續

  曾智華一愣,隨即瞭然地一笑,「好,好,我明白,不挪話題,不聲張。左老師,你真的是太謙虛了。你待會兒在技術培訓前,可以給大家講講騰躍未來幾年的規劃、我國現在汽車業的發展趨向等等,可以嗎?」

  「曾總,這些好象不在我的業務範圍以內。」左修然的神情有點僵硬,口氣淡淡的。

  「稍微講一點就好。左老師,你請先上去,我和小女講幾句話,馬上就上來。」曾智華恭敬地把左修然一直送到樓梯口。

  左修然目光掃過表情詭異的曾琪,慵懶地聳了聳肩。

  「幹嗎不講話?」走了幾步,他側過臉頭看一直沉默著的陶濤。

  「想聽什麼?」陶濤好象生怕踏錯台階,頭低著,與他保持兩個台階的距離。

  「隨便說說呀,比如曾小姐。」

  「我對她不感興趣。」

  「那曾總呢?」

  「曾總今天好象中了一個億的大獎,有點樂壞了。」她第一次看到曾智華露出那麼受寵若驚的表情。

  左修然大笑,「你要是中了一個億,會什麼樣?」

  「不知道,沒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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