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晉這邊從朝廷到民間,輿論方面基本上已經確立了對北魏出兵,解救蒼生於倒懸。
但是。
出兵這件事,並不是南晉想出就能出的。
首先要做好的第一件事,那就是必須和北魏朝廷,甚至是鎮世宗門蘭陀寺這邊打好招呼。
若是這一點沒有溝通好就冒然出兵,那絕對是害人害己。
因為。
北魏這邊或許對天外邪魔唯唯諾諾,但對於南晉這邊卻絕對能重拳出擊。
而一切原因都只是因為北魏這邊有聖人,而南晉這邊卻是缺乏最高端的戰鬥力。
除卻鎮界大陣,並沒有任何制衡聖人的手段。
軍隊一旦冒然進入北魏國土,搞不好容易全軍覆沒!
似乎這就是十拿九穩的事,但朝廷使臣在溝通方面卻直接就卡住了。
首先就是北魏朝廷這邊,對南晉的國書和使臣用上了拖字訣。
幾乎每個環節都會被一卡再卡!
很顯然,北魏對於從南晉這邊求援兵這件事並沒有那麼熱衷,更多還是南晉這邊出於對天下蒼生的同情,以及不能置身事外隔岸觀火的態度出發。
頗有一頭熱之感!
其次,相較於吞神奪舍的天外邪魔,北魏對南晉大軍更忌憚一些。
想想也正常,現如今的北魏內憂外患,一旦放任南晉大軍進入,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是打著救援的名義,做各種有損北魏統治根基的舉動。
得民心者得天下,甚至單純就是南晉這邊做的比北魏好這件事本身,對北魏的統治就是一種巨大的威脅。
還是那句話——想要人類團結,遠比想像中的要困難無數。
哪怕是已經被天外邪魔滲透成篩子,哪怕滅亡之危機就在眼前,人類的內部依舊還是會持續猜忌和內耗。
不僅是南晉朝廷遞交給北魏朝廷的國書,就連俞幼泉以九王和十三天柱的名義共同遞送給蘭陀寺的信箋也同樣石沉大海。
在這裡,俞幼泉直接繞開九玄門,以十三天柱的名義上書,本質上也有些不合規矩。
但是。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這幾年,一直都是俞幼泉奔走在救世第一線,好不容易才初步確立權威,他沒有任何理由再將九玄門繼續推出來。
就算是國書被各種「拖延」俞幼泉都沒有隱瞞,第一時間「轉播」給了南晉所有國民。
一時,天下譁然。
北魏、佛門,一時在南晉口碑直接跌落到谷底。
越來越多人開始相信陰謀論,認為聖佛正遍知不是自身出了大問題,可能就是想要「苦一苦天下百姓,最後完成氣運收割」。
前者尚且還好,還是身不由己,但後者.正遍知的口碑直接在南晉崩塌。
南晉民間直接出兵的呼聲越來越高!
最終,反倒還是朝廷和九王共同發聲,呼籲大家冷靜,切不可意氣用事。
而在這個過程中,朝廷、世家、各大門派,更是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備戰模式。
一時,整個南晉都在秣馬厲兵,就連民間百姓耕田交糧都更加賣力。
畢竟大敵在側,北魏百姓的苦難那更是歷歷在目,朝廷好就是他們好,軍隊必須要能打。
與之相對,南晉朝廷、世家,甚至是玄門的口碑都開始直線上升。
在這個比爛的世界,往往比的不是誰能做的更好,更多比的是誰做的更爛。
因外部威脅太大,各大世家為了避險,甚至都開始忍痛從身上拔毛,稍稍給百姓們讓利。
不讓不行,一旦給逼的太狠了,日後這些黔首被星空污染吞神奪捨實力飆升,留有部分執念,找他們這些世家報復怎麼辦?
每每想到這裡,南晉的世家、官宦、富商大賈都有種芒刺在背如鯁在喉之感。
這些既得利益者罕見的同意從身上拔一毛而利天下!
事實證明,這些既得利益者但凡是願意稍稍讓利,普通窮苦百姓日子就能好過無數。
短短時間,整個南晉竟破天荒有種大治的感覺。
幸福感都是比出來的!
南晉國內竟罕見的表現的空前齊心,甚至還有一種欣欣向榮之感。
這讓和天心相合,時刻監察著南晉種種變化的俞幼泉都有種荒唐之感。
但稍微一深思,貌似又感覺合情合理。
就拿前世來說,在毛熊尚且還是那個鋼鐵洪流毛熊的時候,美帝才是真正工人最幸福的時候。
一個家庭一個工人工作,甚至能完成供應孩子上學、醫療、住房、汽車、旅遊全套。
因為這個時候,美帝是真的對資本家征重稅而救濟補貼工人。
想通這些,俞幼泉一時也有些哭笑不得,感覺像是看了場滑稽喜劇,到處都是諷刺笑話。
建鄴。
某一靜室。
絲絲縷縷的氣運不斷匯聚到一口造型異常美觀的儀劍之上,可以看見此劍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裂痕。
而現在,伴隨著氣運的持續滋養,這口儀劍卻是開始緩緩恢復了些許昔日的風采。
這口劍赫然正是昔日三聖門天下一統的時候,天下各大勢力為了給聖后祝壽,特意打造的那口後天劍。
感受著後天劍之中所傳來的些許淡淡的喜悅,俞幼泉也頗為意外。
伴隨著投餵氣運的增多,俞幼泉愈發的感覺到此劍和自己契合,總感覺自己的本命法寶就應該是這口劍。
使命就是要重新將這口劍重新修復,只要此劍重新修復,它必然會重新煥發出其該有的光彩。
俞幼泉將此劍橫於身前,看著劍器之上那一道道裂痕,再次感受到了濃烈命運的味道。
俞幼泉細細打量這口劍器漫長時間之後,重新將這口劍收納了起來。
隨後,俞幼泉的目光重新變得異常幽邃起來,眼前的種種景象都在變得虛淡,最終一個牢籠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此牢籠赫然正是鎮界大陣用以封禁講經首座的囚籠,也是鎮界大陣最重要的中樞之一。
每時每刻都從講經首座身上榨取元氣修為,用以供給鎮界大陣的運轉,同時也持續削弱講經首座,讓他始終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
而目的自然也是為了能一直困住講經首座,不讓他有機會掙脫。
再看講經首座,俞幼泉險些都沒有認出他。
以前他就非常非常蒼老,但終究看上去還是一位德高望重慈眉善目的老者,而這次所見到的講經首座,除了衰朽還是衰朽。
整個人都已經蒼老的不成樣子了,身上更是浮現出種種天人五衰的跡象。
瘦的皮包骨頭,整個人就像是一張人皮包裹在骨架之上。
雙眼更是異常的渾濁,看上去黯淡無光,甚至像是已然徹底瞎了。
而最讓俞幼泉感覺到難受的是,稍微一接近這個囚籠,他就從囚籠之中感受到了濃郁至極的哀傷。
這種哀傷近乎無孔不入,讓他都感覺異常難受,似乎想要跟著落淚。
俞幼泉心頭凜然。
這就是聖人麼?
還真是強大!
哪怕是隔著聖人翼鴻遠設下的囚籠,這種哀傷的法則和情緒還是能夠間接影響到他的心靈。
還真是厲害!
俞幼泉恭敬道,「冒昧打擾,還望海涵想必發生在北魏的事,以前輩之神通多少有些耳聞,不知前輩如何看這件事?」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講經首座雙手合十,渾濁的近乎完全瞎掉的眼眸中,罕見的浮現出無限的悲苦之色。
與此同時,俞幼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恐怖,有如山崩海嘯一般的悲憫、哀傷,一波波席捲而至。
俞幼泉心頭震撼,再次感受到了聖人實力的恐怖。
「前輩,可是已然知道是您錯了?」
講經首座雙手合十,眼眸堅定道,「成王敗寇,我錯判斷了翼鴻遠求仁得仁的決心,更錯判了世上還有幼龍你這樣一個變數,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最終失敗被鎖縛,自然是錯了。」
「北魏目前生靈塗炭,死難者眾,也悉數都是老衲的罪孽,自然也是老衲錯了。」
「但是,老衲推動古法天地回歸,或許十惡不赦,卻絕不是一件錯事.古法回歸是命運必然的趨勢,一切都在因果之內,誰又能躲得過?」
「幼龍你又如何能躲得過命運的因果?」
俞幼泉沉默。
了解的越多,越是明白命運就是命運,地上的生靈在面對它的時候,終究還是會有些無能為力。
講經首座面色沉痛道,「星空有污染,老衲自然也是知道的,但只要渡過這最艱難困苦的局面,天下必然會因此涅槃重生。」
「惜哉,翼聖不能明白老衲的苦心;憾哉,出師未捷身陷囹圄。」
說完這句話後,源自講經首座身上的遺憾、悲苦,更是有如火山噴發一般,一波一波向外噴涌。
俞幼泉頓感有些無言以對。
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位講經首座,哪怕是身陷囹圄,天人五衰壽元將盡,依舊絲毫不認為自己力主推動古法天地回歸有過錯。
是本心如此,還是早早就被星空所污染了?
俞幼泉細細審視,希望能從講經首座身上窺見一二端倪。
若是能看出什麼,或許也能順藤摸瓜判斷出聖僧正遍知和妖聖目前的狀態。
可惜,俞幼泉終究還是失敗了!
這種星空污染和吞神奪舍的手段,就是天眼、慧眼類神通都很難分辨,更遑論觀察一位聖人?
但是。
有件事俞幼泉算是看明白了,這位講經首座不管現在狀態如何,有沒有被污染影響,本質上都並沒有將天下百姓的性命和悲苦放在心上。
苦一苦百姓,然後百姓們就能涅槃重生。
反正是佛家理念講究修來生,今生吃些苦,這臭皮囊就算是死了也就死了。
更甚者,只要苦一苦百姓們,他們這些佛門的菩薩、佛陀、聖佛就能夠萬劫不滅。
這並不是個什麼太困難的選擇!
俞幼泉陰陽怪氣,冷嘲熱諷道,「講經首座還真不愧是人間之佛,這思想覺悟就是高,這眼睛裡愣是看不見一丁點人間之苦難。」
講經首座也不惱,只道,「陰陽有序,六道輪迴,活著有陽壽,死了有陰壽,是道友還看不開放不下,不若歸去。」
俞幼泉搖頭。
本想再陰陽講經首座幾句,忽然意興闌珊,感覺沒有必要了。
萬事若是吵嘴吵贏了就能解決問題,那世間或許就是大噴子們的天下。
俞幼泉:「前輩好自為之,俱醴境界雖低,力量雖弱,但也會竭力為世間盡一份應盡之力,告辭。」
俞幼泉說完,頭也不回就遠去。
一步、兩步、三步,伴隨著他邁出的步伐越來越多,身影也愈發的虛淡,到了後來好像徹底和天地融為一體,最終徹底消失。
講經首座抬頭,望著俞幼泉消失的方向,忍不住一聲長嘆。
寂寞啊!
世間終究還是難逢一知己!
翼鴻遠太過於放不下玄門,放不下九玄門,而這俞俱醴卻過分看不開塵世之苦。
講經首座想了想,還是緩緩放開對外散之修為的壓制。
隨即,以這個囚籠為中樞,南晉的鎮界大陣威力就驟然提升了幾分。
身為鎮界大陣天柱的鐘離岫等人微微一愣,隨即不由看向了鎮壓講經首座的囚籠。
一時愕然。
幼龍對講經首座說了什麼?
他竟然願意散溢修為法則,增強南晉鎮界大陣?
一個聖人的法則那是驚人的,整個南晉的鎮界大陣效果顯著大增,對於星空污染的抵禦能力更是空前提升。
甚至就連鍾離岫他們這些天柱,都多少能解放一些修為,甚至騰出一隻手,就連參與到北魏戰局中搏一搏都多了些許機會。
俞幼泉也不由回頭。
心頭頗為意外,但多少還是有些開心的。
講經首座此舉是否是說明,他心底多少還是對北魏的黎庶是有些憐憫的?
此舉是否說明,講經首座本質上並沒有被污染,也沒有被吞神奪舍?
如此說來,聖僧正遍知目前的狀態和態度,或許還真值得推敲和玩味。
而這也提醒俞幼泉,或許需要更加小心正遍知和妖聖。
與此同時。
囚禁講經首座的囚籠中樞,驟然像是開啟了某個「指令」,囚籠羅網之中,卻是驟然垂落下大量的星辰之力。
講經首座一愣。
隨即卻是久違的沐浴到了星力和天地元氣,只剎那整個囚籠內世界都好似變得清新、清澈、活力十足起來。
講經首座苦笑。
論算計,還得是翼鴻遠啊!
他都打心底里佩服了!
若是他一直堅持固守自身,一直不讓自己的聖道法則外泄,或者乾脆一直藉助聖道法則消磨鎮界大陣,妄圖伺機脫困,鎮界大陣帶給他的就只有越捆縛越緊。
而他的天人五衰,也只會越來越嚴重,最終徹底撐不下去了而散道,最終受益的還是南晉鎮界大陣。
甚至就連鍾離岫這些身為鎮界大陣天柱的王者都有些許窺探他聖道的機會!
只是讓他都不曾想到,待他心頭浮現出些許對天下蒼生的憐憫,主動散道幫助穩固南晉鎮界大陣的時候,鎮界大陣卻是給他開了一個小口子。
一個可以讓他接引到外界天地之息,甚至是古法天地法則的小口子。
而他一旦接觸到這個小口子,或許就徹底不想死了!
而更損的是,他若是想要持續接引到外界的天地之息和法則,就需要持續散道增加南晉鎮界大陣。
講經首座都不得不服,這翼鴻遠真的是太過於精於算計了。
他是真的輸的不冤!
感知到他身上的重壓因講經首座的聖道法則而驟減,俞幼泉心頭也異常的服氣。
翼聖還真是翼聖,他就算是死了,依舊牢牢掌握著世界格局的走向。
他所留下的陣法和饋贈,更是持續影響著後人的判斷和決定。
最終,俞幼泉望向了北魏,決定就此進入北魏,做他該做的事。
輕裝上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