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呢,艾倫此時表現出的態度,看起來就像他之前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都包含著深意,也就是所謂的目光深遠。
至於這番表演到底成不成功,就在於艾莉這名旁觀者的反應。畢竟亞里莎的頭腦太聰明,艾倫沒打算騙過她,所以只要能保住艾莉心目中的形象,他就很滿足了。
然而,率先做出回應的卻是亞里莎,她以佩服的語氣開口:
「原來如此,不愧是艾倫啊。」
「咦?」
艾倫有點——不對,應該是相當吃驚。
自己的演技已經精湛到這種程度了嗎?竟然連亞里莎都能唬住。
這算是成功了嗎,還是失敗了呢。艾倫斜著眼偷偷觀察著亞里莎,只見她正露出神秘的微笑點了點頭。
雖然受到了她的誇獎,艾倫卻感覺自己遭到了諷刺,該不會是故意說的反話吧?
好厲害,能聽見艾莉這麼嘟囔著。無功不受祿,女孩投過來的崇拜的目光,讓艾倫那脆弱如玻璃般的心受到相當程度的損傷。當然了,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變化,心雖然是玻璃,但臉皮卻是金剛鑽呢。
保持表情不變,艾倫繼續偷瞄著亞里莎的反應。
憑她的眼力,看出自己是在裝模作樣的可能性更高,或許只能認為,她是有意讓自己在艾莉面前保住面子。
看著亞里莎那有如黏在臉上的笑容,就越覺得是這樣沒錯。
沒想到亞里莎竟然會做出這麼善解人意的舉動,艾倫有點受寵若驚。因此,他以能讓人感到全在計劃中的那般,笑了起來。
不用說,這樣的笑法也是經過了多次練習的。
「沒有錯,你的表現一直都在我的預料中,開導苦惱的信徒正是我的責任,因為讓身邊的人能獲得幸福,就是我此生所信奉的理想。」
雖然只是裝模作樣的一句話,但作為一名零食商,艾倫賣出的零食能讓吃貨們獲得滿足,從這層意義上來說,他的確很像散播幸福的神之使者。
「哎呀,你的理想還真是偉大,我可以愛上你嗎?」
亞里莎開玩笑地說了一句,伸手端起碗,抿了一口碗裡的湯,然後誇張地皺起眉毛。
「好咸……話說回來,你的廚藝真的很一般呢,艾莉每天都被迫吃這麼難吃的菜嗎,真是太可憐了。」
如果是幾天前,這句話絕對會讓艾倫的自尊心受到打擊。但現在他已經看開了,不會下廚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隨人家怎麼說,反正自己已經盡力了。
所以,對此艾倫那只是輕輕一笑,反擊似的問:「那你會下廚嗎?」
然而這一記反擊揮空了。
「雖然做不出什麼好菜,不過簡單的還可以。畢竟獨自遠行時,自己不會煮飯就傷腦筋了。」
「原來如此。」
艾倫一邊回答一邊拿起筷子夾菜。
亞里莎的視線,很自然地落在艾倫手中的筷子上,她見識過很多地方的風土人情,但從來沒見過這種餐具,於是有點好奇地問道:
「艾倫,為什麼你用的餐具跟我們的不一樣?」
「嗯?你說這個嗎?」
艾倫抬起手腕,靈活地動了動手指,筷子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這個叫筷子,是我故鄉的餐具,因為我打小就用這個,所以習慣了。」
「筷子……」
果然是沒聽過的名字,亞里莎作為吟遊詩人的好奇心湧現出來。
「可以讓我試試嗎?」
「當然可以,不過事先告訴你,筷子用起來很難的哦。」
艾倫曾在網上看過學用筷子的外國人笨手笨腳的模樣,所以抱著好心提醒了一句。
但亞里莎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一派輕鬆地接過艾倫遞來的筷子,然後試著用筷子去夾菜。
「咦?」
很快,亞里莎嘴裡便漏出一道小小的輕疑聲。
在她發現自己竟然連讓筷子張開都無法做到後,會發出這種聲音也是理所當然的。
「怎麼會……」
亞里莎不信邪,屏住呼吸,努力用筷子去夾菜,但每次嘗試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
失敗,失敗,失敗,還是失敗……
最後她似乎失去了耐性,索性把筷子一豎,像用叉子一般對著盤子就是一頓亂捅。
「真是氣死我了!憑什麼艾倫會的東西我不會!」
「別把我說得好像很沒用似的……都跟你說了筷子很難的,我也是從小就開始學,才能用得那麼熟練——喂喂,別拿筷子撒氣呀!」
艾倫從亞里莎手中奪回筷子,他想起以前艾莉試著用筷子的情形。
艾莉也曾對筷子產生過興趣,不過只嘗試了一次就立刻乾脆地放棄了。對比之下,把氣撒在筷子上的亞里莎確實顯得有些孩子氣,一點都不像是經歷過風雨的吟遊詩人。
「不是我說你,一點小事就要發脾氣,艾莉都比你成熟多了——對不對,艾莉?」
「嗯,因為有些事努力了也未必能成功。」
艾莉的回答令艾倫稍稍皺起眉頭,很難想像她這樣的孩子會說出這種話來。也許他的這種想法傳達給了艾莉,她又補充了一句。
「——薩拉小姐這麼說過。」
原來如此,艾倫理解了,是薩拉小姐啊。
對於這個艾莉提到過許多次的人物,艾倫腦中的潛意識總是把她想像成一個知書達理的老師形象,但老師會對小孩子說出「努力也未必能成功」這種話來嗎?
因為這個疑問而沉默不語的艾倫,視線不經意對上了同樣陷入沉默的亞里莎。由於是毫無準備下的對視,出於下意識的反應,兩人都不約而同地迅速別開了視線。
氣氛有點小尷尬,為了揮去這份尷尬,艾倫起身從貨架上拿來兩瓶可樂,又拿來三個杯子,並把可樂倒進杯子裡。
「喝點飲料怎麼樣?」
「好呀,正好這湯太咸了,喝點爽口的東西漱漱嘴。」
亞里莎率先響應這個提議,艾莉也迫不及待地拿起杯子就喝。
「艾莉小心點,別灑在菜上了。」
「灑上去了變成可樂味,搞不好會更好吃哦?」
「我舌頭很遲鈍所以是無所謂……難不成亞里莎小姐你也跟我一樣?」
「亞里莎。叫我亞里莎就好,都認識這麼久了,沒必要那麼客氣了吧?」
「好吧,倒是你早就改口叫我艾倫了呢。」
「有嗎?」
兩人再度目光相交,但這次誰也沒有別開視線,而是會心一笑。
三人一邊吃飯一邊聊著天,該說不愧是見多識廣的吟遊詩人嗎,亞里莎的話題無所不包,講了許多艾倫所不知道的事情,聊得正起勁時,亞里莎用若無其事的語氣問他:
「話說回來,艾倫。你覺沒覺得,我們三個這樣坐在一起吃飯,很像一家人。」
「一點都不像吧?」艾倫不假思索地回答說,「你是精靈,而我是人類,至於艾莉她是……她也是人類,我想應該不會被別人誤會的,放心吧。」
已經被誤會了好吧。亞里莎腦中浮現出昆廷稱呼她為夫人的那一幕。
「我不是這個意思,也沒在擔心誤會,我是說感覺,感覺,懂嗎?」
「不是很懂……」
望著艾倫聳聳肩的模樣,亞里莎像是很不開心似的咂了下嘴,但沒有說什麼。